Amanda
在美國大學玩體育,不僅要擠出時間、投入精力,還要面對種族、經濟、文化等多方面的挑戰。類似美式橄欖球的各項比賽在美國的大學校園里人氣很旺,但常春藤聯盟的幾所高校不提供體育獎學金。若指望通過體育特長獲得獎學金,那只能選州立大學。計劃成為職業球員,不如直接加盟職業球隊,因為在大學打球會錯過運動的黃金年齡,還會因參加大學聯賽給身體帶來傷痛,影響日后的發展。這些因素都讓學生在美國大學里玩體育成為奢侈品,它與謀生無關,與名利無關。
兩年前我在美國新澤西的小鎮上遇到了杰克。他是喬治敦大學政治專業的畢業生,像“美國隊長”一樣帥氣,還說著一口流利的中文。畢業后他回到家鄉的私立中學當老師,教中文和體育。這個選擇令人感到意外,但杰克告訴我,他在為參加2016年的奧運會標槍比賽做準備。他任教的私立中學是他的母校,在那里當老師可以住宿舍、吃食堂、使用體育場館與設施,時間相對自由,不用坐班,不會影響他的訓練計劃。“我現在的生活跟讀大學時的生活差不多,”杰克笑著說,“私立學校提供的各種福利讓我可以專注備戰奧運。”
備戰奧運是杰克過去兩年最重要的人生目標,但不是他的全職工作。他喜歡通過日復一日的訓練不斷進步,喜歡在賽場上瞬間迸發的斗志,喜歡跟世界最高水平的同行較量。這體現了早期的奧運精神,即一場非職業運動員的盛會。非職業運動員和業余選手在英語里被叫作amateur,其拉丁詞源是“熱愛、喜愛”。
但在業余時間玩體育可不是一項人人都可享受的福利,即便在大學校園里也是如此。
時間是寶貴的稀缺資源。在美國的大學校園里流傳著一句話:“學習、社交、睡覺,我只能選其二。”體育連前三名都排不進,想跑跑步或打打球都得“見縫插針”。我在哈佛大學讀博士時,我的一個室友是法學院的,每天天不亮她就去健身房跑步。等我起床時,她已回屋洗漱完畢,抱著書本直奔圖書館了。有些學生還要利用業余時間打工糊口,所以就更難見到他們運動的身影。
除了時間和精力之外,玩體育還要消耗一定的物質成本,即使最簡單的跑步也需要一雙跑鞋。另外,玩體育還有各種各樣的開支。我加入了哈佛大學國標舞蹈隊,隊里提供各種福利,交50美元押金就能免費借用比賽用的服裝,去校外上私人教練的小課可以打折,參加比賽的報名費與交通費可部分報銷,但這還是一個燒錢的愛好——一雙舞鞋動輒上百美元;私教課的折后價是每小時35美元;如果比賽地在波士頓附近就能拼車前往,去紐約就得自己支付一筆不菲的住宿費和交通費;隊里每年組團去加拿大參賽,這又是一筆開支。與這些開支相比,隊里提供的福利只是杯水車薪,這會讓為生計發愁的學生望而卻步。
體育成績還會因為其他意想不到的原因拉開差距。在《超常值》一書中,作者對加拿大冰球運動員的生日進行了分析,發現出生在1月至3月的球員特別多,其原因就是入學日期多在9月。假設兩個孩子都年滿7歲,生日在1月的孩子無論身高還是體能都比生日在同年8月的孩子占有優勢。如果他們同時入選了學校冰球隊,這種優勢會幫助前者勝出,讓他獲得教練的青睞,在比賽中承擔更重要的任務。盡管少數出生在6月至8月的孩子能靠天賦后來居上,但出生在1月至3月的孩子更容易在冰球賽場上勝出。
性別、種族等因素也會影響他們在體育賽場上的表現。在分析不同種族的體能差異時,有人從歷史溯源著手,推測在當年販賣黑奴的過程中經過了殘酷的選擇,身體健壯的人會被奴隸販子挑中,在條件艱苦的海運途中存活,在種植園里辛苦勞作并繁衍后代。也有人比較生理特征,得出黑人與其他種族的運動員在四肢長度、肌肉纖維、骨密度等方面都存在差異,因此他們擅長田徑、籃球、拳擊,但難以在游泳、體操、舉重等項目領先。還有人強調商業驅動力:劉易斯破記錄時獲得了重獎,喬丹不僅是NBA超級巨星,還打造了自己的商業王國;泰森同樣成為家喻戶曉的人物。
還有隱藏在種族差異背后的因素,家庭經濟狀況便是其中之一。驅車經過黑人社區時,在街角總會看到簡陋的籃球場;轉到猶太人社區,路邊的綠樹后面是網球場。從表面上看是居住人群的膚色不同,實際上則是其從事的職業與收入存在差異。工薪階層的白人青年也會去拳擊場訓練,居住在中產階級社區的黑人家庭,在暑假時也會把孩子送去網球或馬術俱樂部。
文化差異也隱藏在不同膚色的背后。在中國隨處可見的羽毛球和乒乓球運動,到了美國卻難覓蹤影。用腳踢的足球在美國被叫作soccer,用手傳的橄欖球在美國被叫作football。在美國,小到一所學校,大到全國職業聯盟,都有人氣極旺的比賽。羽毛球和乒乓球都是小眾運動,在紐約的乒乓球俱樂部,其會員一半是亞裔。這些經濟和文化上潛移默化的影響,很難從體育的種族差異里剝離出去。
常春藤聯盟的學校不提供體育獎學金。當年林書豪進哈佛大學不是靠打籃球,而是靠自己的綜合實力。他的SAT成績接近滿分,他在高中時的學習成績很好,高一時他就選修了大學數學課程。在哈佛大學時他主修經濟學,輔修社會學,他當時的理想是結合這兩個學科,加上籃球特長,成為服務低收入人群的社工。
林書豪在哈佛大學打球的經歷并非一帆風順,他上大一時被認為是隊里力量最薄弱的球員,上大二時他也只是在二級梯隊,直到上大三時他才爆發,進入一級梯隊。林書豪在加入NBA的早期一直坐“冷板凳”,有時氣得連吃幾十根辣雞翅,有時把頭埋在被子里大哭。在效力尼克斯隊并一夜成名之前,他一直借住在好友家。
在林書豪上哈佛大學之前,有人告訴林媽媽,林書豪打籃球純屬浪費時間;當林書豪拿著NBA球員最低年薪時,有人質疑他沒有好好利用哈佛畢業生這個優勢;當他上了《時代》雜志的封面被稱為“林瘋狂”(Linsanity)時,有人在社交媒體上留言:“我們不打排球。”對于林書豪而言,他打破了體能、經濟、文化等各種局限,不是為了輸贏得失,而是為了打球本身帶來的樂趣。這種性格還體現在他在2012年錄制的一段搞怪視頻《5步上哈佛》上,他徹底顛覆了“戴眼鏡、學樂器、考前補習、邊訓練邊學習、關注時事”的華裔“學霸”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