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廣揮
前年夏天到西藏旅行時,在從日喀則拼車去珠峰大本營的路上,我遇見了一個男孩。
他15歲,正在讀高一,只身從山東到成都,經由川藏線進藏,計劃一路游覽西藏、青海、甘肅、陜西、河南,之后返回山東。
初見他時,我很難把眼前的這個男子和一個高中生聯系起來。外表俊朗,身材健碩,小麥色的皮膚上散發著太陽的味道,以及與這個年紀不相符的滄桑和老成。當他很嫻熟地給司機遞煙、與司機攀談時,我一度以為他是一個離家出走的叛逆少年。后來從他的講述中得知,他12歲時便獨自跟著旅行團去了英國,之后每年都會利用寒暑假一個人出游,如今已經游歷了大半個中國。當他很興奮地講自己的經歷時,我的腦海中閃過很多疑問:他這么小,怎么就一個人出游?他不害怕有危險嗎?他的父母難道不擔心嗎?他的學習怎么辦?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疑問,便繼續講道,他是經過層層選拔出來的飛行員定向班高中生,高中畢業以后,要考到定向的軍校,畢業后去開戰斗機。與一般的高中生不同,他所接受的是封閉的軍事化管理和嚴格的飛行員培養模式,隨時面臨著末位淘汰。他要取得優秀的學習成績,還必須非常在意自己的身體條件,比如,眼睛不能近視,體重不能超標,甚至還要努力控制自己的身高——飛行員的身高不能過高,而他此時的身高已經將近1.8米。因此,他平時要嚴格控制作息時間和飲食,“過著清新寡欲的生活”。
“清心寡欲”,當這個詞從一個15歲的孩子口中說出時,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疑問。15歲正是天真爛漫、喜歡冒險、性格叛逆、崇尚自由的年紀,很多人在15歲時對自己的未來尚未有清晰的規劃,只是單純地憧憬著人生的無限可能,但15歲的他已經擁有超強的自律意識,走向被預設好的未來。我問他:“過著這種仿佛已成定局的人生,你會不會覺得壓抑?你會反叛嗎?”
“當然會。”凌晨3點,我們在珠峰腳下冒著嚴寒看滿天繁星時,他吐著煙圈笑著說,“我從小就對飛機很感興趣,立志要成為一名飛行員,我父母為我創造了很多條件,但當我考進飛行員定向班后,我才發現,為了實現夢想要付出這么大的代價!而在我心里其實住著另一個截然不同的自己,放肆、叛逆、自由、灑脫,甚至會有點頹廢。就像你們看到的,我會吃薯片、喝碳酸飲料,甚至抽煙、喝酒、放縱自己,每年的寒暑假我都會一個人出來旅游,脫離程序化的生活軌道去追尋探險、自由的生活,不過好在我能控制自己,懂得與自己和解。”
我不禁對他肅然起敬:與自己和解,這是一種多大的生活智慧啊!正如本期雜志里《〈七月與安生〉:成長是與自己和解》一文中所說:“就像我們,內心有兩個截然不同的自己,一個是七月,安靜、規矩、保守;一個是安生,惡性、叛逆、自由。年輕時,活在日常生活中的我們始終向往另外一種不同的生活方式。”畢竟,世界那么大,誰不想去看一看?
但是我們要學著去“愛自己的每一面,與自己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