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上歌宴70年

孫凝異

“東邊小山崗上，鳥兒啼聲凄涼，春天看不見花和草，冬天蓋滿了雪和霜。四面八方的王孫才郎，人人向往圖蘭朵公主，她的美貌與天仙一個樣。春天的花兒只為她開，秋天的明月只為她亮。”伴隨遠遠傳來的歌聲，一位面色蒼白的年輕人被士兵們押解著上了刑場。人群中發出同情的唏噓聲，有人試著為他向大臣說情。可是，站在高臺上的公主卻毫不留情，一聲令下，“人頭”噗通落入水中，濺起不小的水花。“噢——”舞臺上和觀眾席上異口同聲地發出驚嘆，被這出人意料的一幕嚇到。在奧地利一年一度的布雷根茨藝術節上，歌劇《圖蘭朵》的演出扣人心弦。

其實，正是這恰到好處的湖水，讓布雷根茨藝術節享有了盛名。每年7月中旬，布雷根茨藝術節開幕，水上歌劇（Opera on the Lake）從1946年開始唱響，舞臺兩年一換，獨特的造型令全世界驚艷。而這場活動，已經延續了整整70年。

看著夕陽聽歌劇

1946年，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后的第二年，歐洲各國亟欲重振地方經濟。

布雷根茨，這座位于奧地利西端的小鎮，面積僅約30平方千米，人口不到3萬人，主要以小型的服務業、貿易與工業為經濟支柱。二戰期間，布雷根茨遭到猛烈轟炸，整座城鎮幾乎成為廢墟。民生凋敝、經濟蕭條，重建城鎮最快捷的方式便是發展旅游業。當地一群文藝界人士聚在一起，有了舉辦歌劇音樂節來促進旅游觀光的構想。

但當時的布雷根茨，連一座劇院都沒有，卻突發奇想要在當地最著名、景色最美麗的博登湖上表演歌劇，并以當代裝置藝術的概念來設計水上舞臺。

博登湖，位于奧地利、瑞士和德國三國交界處，由三國共同管理，風景迷人。但奧地利擁有的水岸線是最短的，自然觀光資源和規模也相對小且局促。就因為這個大膽的想法，第一屆布雷根茨藝術節在博登湖開幕了，表演的歌劇是莫扎特的《巴斯提安與巴斯提安娜》。

為了節省開支，舞臺由兩艘大型平底駁船組成，一艘為表演歌劇之用，一艘則供交響樂團演出使用。而這就是現在著名的維也納交響樂團的前身，這次表演是他們的首次演出。《巴斯提安與巴斯提安娜》，因為博登湖，成了名副其實的“水上歌劇”。

在湖面上表演歌劇？新奇的創意吸引了來自奧地利各地以及德國、瑞士、法國的人們前來一探究竟。因為在聆聽歌劇的同時，還能欣賞博登湖優美的湖光山色。果然，這樣極具創意與噱頭的表演讓布雷根茨藝術節一鳴驚人，成為了樂迷們津津樂道的話題。

從此以后，布雷根茨藝術節固定在每年7月中旬至8月中旬舉辦，為期一個月。一只可張開閉上的大眼睛、斜躺在湖面上的人頭、在湖面翻書的巨型骷髏……兩年一換的歌劇曲目和舞臺布景，讓它變成了世界上最偉大的裝置藝術與歌劇藝術相結合的代表，歷久不衰。

《阿依達》 2009-2010年

《阿依達》是意大利作曲家威爾第的作品，講述3 000年前古埃及法老王時代一個感天動地的愛情故事，由英國導演Graham Vick執導，以兩名演員從湖里浮出水面的方式揭開序幕。舞臺的主體布置是一雙15米高的大腳，高舉火炬的左手和握著《獨立宣言》的右手分列兩側，女神面具懸空而掛。這些自由女神像的組件，由68米和51米高的兩架起重機支撐。為了表現出阿依達壯觀的凱旋場景，導演還用輪渡載著一只長14.5米、高8.5米的金色大象道具駛過。更為難得的是，在運作這些巨大重型器具或轉換道具、場景時，沒有絲毫雜音產生。

《圖蘭朵》 2015-2016年

流亡海外的王子，用聰明智慧融化了美麗公主鐵石般的內心，被譽為意大利浪漫樂派歌劇巔峰之作的《圖蘭朵》，處處洋溢著東方風情。導演Marco Arturo Marelli以巨型秦始皇兵馬俑像為裝飾，由維也納交響樂團演奏改編過的《茉莉花》，讓本來嫵媚、柔婉的旋律聽上去凄涼悲傷。或許正值布雷根茨藝術節70周年，有228 000人次現場觀看了《圖蘭朵》。

《魔笛》 2013-2014年

《魔笛》的舞臺設計具有童話色彩，由3只巨龍和1只龐大的綠色海龜構成舞臺主要結構，設計新穎、色彩絢麗，配以燈光煙火等特效，營造出夢幻般的故事場景。這首來自莫扎特的曲目，被贊為“把一個孩子的夢想做成了歌劇”。

《假面舞會》 1999-2000年

一具巨型骷髏站立在湖面上，正翻看一本書籍。這本“書”成為世界最大的露天舞臺，被固定在離岸25米的博登湖中。

每個舞臺都有故事

“過去歌劇就像祖母壁爐臺上的裝飾品，既不能摸又不能動。我們想改變那種充滿距離感的‘博物館形象。”從2003年開始，大衛·帕特尼擔任布雷根茨藝術節的藝術總監。他對水上歌劇的舞臺設計與搭建要求更加精致與驚艷。“夏季夜幕降臨，遠方的點點燈火、湖光山色與舞臺布景一定要相映成趣。”

2011年，《安德烈·謝尼埃》上演，這算是布雷根茨藝術節史上最驚人的舞臺創作。《安德烈·謝尼埃》是意大利作曲家翁貝托·焦爾達諾在1896年創作的一部浪漫主義意大利語歌劇，以18世紀后半葉的巴黎為背景，講述了著名詩人和政治家安德烈·謝尼埃的生平事跡。

大衛·菲爾丁擔任舞臺設計師，他以新古典主義畫家路易·大衛的名作《馬拉之死》為靈感，讓24米的巨型人物半身雕像浮出水面。人臉的左眼，可以緩緩垂下一條樓梯，遠遠望去，就像一行淚水。人像右側，有一本打開的巨型圖書舞臺，隨著燈光明暗變化若隱若現，在投影機的作用下，書頁呈現出迷幻的影像。

這座既形象又獨特的舞臺，各個部位都能自由地移動和連接。人像手中還托著一個小舞臺，會隨著歌劇的不同情節改變位置。歌劇里，甚至設計了演員吊著威亞在人像的臉上舞蹈。而他的脖子，還能緩緩打開，里面藏著另一個大型舞臺。唯美又玄幻的《安德烈·謝尼埃》，因為這個舞臺，簡直讓人迷醉到無法自拔。

其實表演水上歌劇的舞臺只是布雷根茨藝術節中的一個場館，名叫漂浮舞臺。而整個藝術節，還有巴登巴登節慶劇院，專門演出不為人所知的歌劇；以及只表演當代歌劇和戲劇的塔布利工作室；表演輕歌劇與戲劇的科馬克特劇院，以及演出跨文化戲劇的科斯莫斯劇院。

盡管這幾個不同場館表演的曲目不同，但都是通過感人的詠嘆調與重唱、壯闊的合唱、氣勢恢弘的管弦和精美的舞蹈場面進行演出。

《安德烈·謝尼埃》2011-2012年

《安德烈·謝尼埃》的舞臺靈感來自于路易·大衛的著名畫作《馬拉之死》。馬拉（1743-1793年）是雅各賓派的核心領導人之一。雅各賓派當政以后，他以卓越的號召能力成為了該派的主席，但同時也是殘忍嗜血的活動家，往往不經審判便將政敵送上斷頭臺。他患有嚴重的皮膚病，每天只有泡在灑過藥水的浴缸中才能緩解痛苦。于是浴室就成了他經常呆著的辦公場所。1793年7月11日，一位反對暴政的女士借商談事宜之名，進入馬拉的浴室，在他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行刺，結束了這位暴戾政客的生命。

從歌劇到文化創意產業

漂浮舞臺一共有4 400個座位，觀眾坐在離舞臺25米的岸邊，所以歌劇會充分利用水的元素進行表演，添加與水互動的環節。比如《圖蘭朵》里的人頭掉落入水，《阿依達》中的水上舞蹈，甚至男女主角被活埋的情節，也改為用船載著他們升上天空而結束。

在每年為期一個月的布雷根茨藝術節活動期間，共有100場各式演出。除了觀看節目，游客們還可以到后臺與演員一同享用早餐或是晚宴、觀看歌劇講座、參觀表演工作室和舞臺等互動活動。

其實要看一場精彩的水上歌劇并不難，票價也并非高不可攀，大約在29～312歐元之間。只是訂票得提前一年。2017年，美麗的博登湖將再次上演經典歌劇《卡門》。

在藝術節期間，有約20萬人來到布雷根茨共襄盛舉，觀看歌劇的本地觀眾只占5%左右。許多來布雷根茨藝術節觀看歌劇的游客，還會將博登湖區和阿爾卑斯山附近的景點列入行程，輕松穿梭于奧地利、德國和瑞士三國。一場藝術節，不僅帶動了布雷根茨當地的旅游，還促進了周邊區域的觀光。

當七八月的藝術節結束后，9月至第二年5月也是演出季。常規演出大約400場，運作經費中的40%來自國家，35%來自州政府。但主辦單位仍然努力創造經濟收入，僅票房一項就可收回總投入的70%。而布雷根茨劇院的演員們全部采取聘任制，管理人員有140人，到冬天縮減至80人，但全職管理人員只有28人。主辦方把節目的推廣和宣傳放在極其重要的位置，僅是推廣團隊就有250人。

2008年，007系列電影《量子危機》把表演《托斯卡》的眼球舞臺作為取景地。而德國傳播電視公司在漂浮舞臺搭上攝影棚，現場轉播歐洲杯足球比賽。布雷根茨的城市形象，也被廣為傳播。一場在水上唱了70年的歌劇，儼然已成為這個城市在世界的形象與品牌。

對話布雷根茨藝術節總策劃Susanne

布雷根茨藝術節主要演出活動有哪些？

除了大型歌劇以外，也有交響樂、室內合唱等同類型的演出。為推廣音樂節活動，我們也會積極在布雷根茨市區和學校進行演出，也幫學生舉辦一些小型音樂會。

露天歌劇的時間為何定在晚上9點？

布雷根茨的夏季，太陽在晚上9點后才下山。等到日落后，歌劇才開啟序幕。這樣在等待歌劇開始的同時，還能看夕陽。

如遇傾盆大雨，是否會繼續演出？

每年的音樂節，我們都有大雨備用方案──停止動態演出和機械裝置，改以不走位的演唱方式呈現。因為每場音樂會的票券不易購買，所以沒有設定退票措施。

每次藝術節會花多少時間來制作？制作經費大概多少，來源是什么？

不同的劇目制作時間不定，一般會花8個月左右的時間來制作，總預算約2 500萬歐元，經費大部分來自贊助商和政府補助。

售票情況如何？所得收入如何處理？

每年藝術節，天氣好時全部售罄，若天氣不佳，仍有8成票房，且都是票價最高的先售出。因為路途遙遠，觀眾需要挑選一處好的觀賞點。平均每人約有兩三次重復消費。每年音樂節總收入的95%給演出者，5%則交給政府。

TIPS

水上歌劇購票規則

登陸布雷根茲藝術節官網（bregenzerfestspiele.com），便可進行線上購票。

*主辦單位會提供特定數量票券給26歲以下的學生，最多會有七五折，但不得低于8歐元。

*購買第四區和第五區的折扣票不限數量；購買第二區和第三區的票則需先購買一張全票才能享受折扣；而第一區無折扣票。

*若同時購買三場管弦樂表演，可享受8折優惠。

閑逛布雷根茨

除了觀看歌劇，布雷根茨還有不少設計建筑、歷史街區和自然景觀都值得造訪。

*布雷根茨美術館（Kunsthaus Bregenz）

這座美術館的建筑是由瑞士建筑師Peter Zumthor設計，2009年獲得普利茲克建筑獎。展出各國作品，為歐洲最杰出的當代藝術館之一。

*普凡德爾山（Pfander）

普凡德爾山是自然景點，可以搭乘纜車前往山頂，也有多條登山步道。在山頂可以眺望阿爾卑斯山和博登湖的山水風光。

*圣心耶穌教堂（Herz-Jesu-Kirche）

圣心耶穌教堂是一座精美的天主教教堂，面朝西北，背靠小山，有兩座標志性的尖塔。它由布雷根茨市民在19世紀末集資建成，從火車站步行10分鐘即可到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