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王節”：神圣傳統敘事在當代語境下的文化解讀
——以云南河口瑤族自治縣瑤山鄉為例

鄧 霞

（紅河學院美術學院，云南 蒙自 661100）

“盤王節”：神圣傳統敘事在當代語境下的文化解讀
——以云南河口瑤族自治縣瑤山鄉為例

鄧 霞

（紅河學院美術學院，云南 蒙自 661100）

盤王節，因為同盤王有關，且祭祀過程以跳為主，所以又叫“跳盤王”（還盤王愿），是祭奠瑤族始祖盤瓠和慶祝豐收的盛大傳統節日。盤王節起源于對始祖的祭祀，所蘊含的神圣意識和歷史記憶需要繼續延續下去，并給予重視和尊重，要使之在現代社會轉型中得到有效的傳承。隨著時代的更替和發展，在當代語境下，盤王節演變成祭祖、娛神、樂人、聯誼、姻親、物資交流、商品展銷、文體表演、競技活動等豐富多彩的民間節日，我們應該積極關注盤王節的現代性轉化，并促進其在現代化建設中發揮積極的作用。

盤王節；瑤族；神圣傳統敘事；現代性轉化

盤王節是瑤族人民在傳統農耕社會中形成的神圣傳統敘事，是瑤族最為盛大的節日。瑤族過盤王節既十分莊重、肅穆，又繁忙、歡快，體現出神圣與世俗的二度轉換。在云南省河口瑤族自治縣，于每年秋收之后到春節前期間，在較大的瑤寨，都會舉辦盤王節，節日的氣氛非常濃烈，家家戶戶宰殺豬雞，包粽粑，打掃寨子和家舍塵埃，梳妝打扮，呈現出一片和諧歡快的場面，鄰近小村的親戚穿上節日的盛裝前來過節，這個節日在向周邊靈活延伸中連帶起整個瑤族聚居區域。在悠久的歷史傳承中，盤王節積淀了豐富的文化內涵和深厚的文化底蘊，其莊嚴的宗教祭祀盛典，以及共頌始祖，高唱酒歌，高頌人畜興旺、五谷豐登，酬謝盤王的各種形式和內容的歌舞，既能體現出對祖先的追念和崇拜，又能凸顯出對世俗民情的傳播和對生產勞動、愛情生活的謳歌，這對于增強區域族群的文化認同、社會凝聚有著非常重要的意義和作用。

一、盤王節在歷史傳承中的層累和再塑

河口縣位于云南省東南部，與越南老街省老街市隔河相望，是國家一類口岸，云南省對外開放的重要窗口，也是云南省著名的僑鄉之一。河口縣是云南省唯一的瑤族自治縣，瑤族先民最早可追溯到蚩尤時期乃“三苗”“九黎”之后裔。境內的瑤族有門瑤和勉瑤兩個支系，自稱“金門、尤棉”，也稱“藍靛瑤、紅頭瑤”，瑤族能歌善舞，清李調元《粵東筆記》說：瑤俗最尚歌，男女雜沓，一唱百合。有婚歌、禮儀歌、勞動歌、信歌、情歌等，曲調豐富多變，形式多樣。

盤王節是瑤族主要的民族節日之一，有關瑤族地區過盤王節的古老風俗，早在晉代干寶的《搜神記》、唐代劉禹錫的《蠻子歌》、宋代周去非的《嶺外代答》等典籍中都有載述。《嶺外代答》中說：“瑤人每歲十月，舉峒祭都貝大王于廟前，會男女之無實家者，男女各群連袂而舞，謂之踏瑤。”“踏搖”即是“跳盤王”。 在祭祀盤王時，瑤族民眾總要在盤王之前唱《盤王歌》、跳《長鼓舞》。

瑤族人為什么稱盤王節為“跳盤王”？民間故事《盤王的傳說》講述了它的來源。相傳在遠古時代有個平王，養有一只身披二十四道斑紋的龍犬，名叫“盤瓠”。傳說，瑤山平王和高王作戰。平王懸賞招賢，能取高王首級者， 愿將最美麗的三公主嫁與他。不料第二天，一條名叫盤瓠的彩狗竟銜來高王頭顱。平王不失諾言，將心愛的三公主許配彩狗，并封彩狗為“盤王”。新婚之夜，彩狗竟變成一個魁偉健壯的男子，公主大喜。以后，公主為盤王生下六男六女，傳下瑤家十二姓。有一天，盤王上山狩獵，不慎被一只羚羊頂下懸崖身亡。兒女們聞訊，捕到羚羊，剝羊皮制成長鼓，憤然起舞，借以追悼父王。“跳盤王”從此興起，久跳成俗，傳承至今。生動的傳說故事蘊含著瑤族人民古老的祖先信仰和圖騰信仰，反映了人們對祖先的崇拜。

另據至今仍在衡陽江華瑤族地區流傳的民間傳說《十月十六調盤王》中講，相傳在古老的年代，瑤胞乘船飄洋過海，遇上狂風大浪，船在海中飄了七七四十九天不能靠岸，眼看就要船毀人亡。這時，有人在船頭祈求始祖盤王保佑子孫平安，許下大愿。許過愿后，風平浪靜，船很快就靠了岸，瑤人得救了。這天是農歷十月十六日，恰好又是盤王的生日。于是，上了岸的瑤民就砍樹挖成木碓，把糯米蒸熟舂成糍粑。爾后，大家唱歌跳舞，慶祝瑤族的新生和盤王的生日。從這以后，瑤民就把這一活動定為“盤王節”。另據流傳在寧遠縣瑤族地區的傳說故事《長鼓舞的來歷》說，盤王死后，官家欺壓、逼迫瑤胞，中奪瑤山嶺土。瑤上告狀，稟帖（狀紙）總到不了金鸞殿（皇帝）那里。后來，聰明的瑤民想了個辦法，把稟貼藏在長鼓里面，闖州過府去打長鼓，表演民族民間技藝。這樣，瑤民好不容易才到了京城，上了金鑾殿，打開長鼓，取出稟貼，才把狀告準。以后，過盤王節時，瑤胞就跳長鼓舞，唱《盤王歌》，并且一代一代地傳了下來。

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各種歷史性的傳說，都在演繹著不同時代人們的精神追求和價值觀念，這其中體現著人們對祖先的感念和感恩，對先祖英雄精神信念的贊揚，這些觀念逐漸地滲透到當地民俗文化生活。民俗生活也為古歌史曲提供了產生的土壤，如瑤族人民傳唱至今的《盤王歌》，最初它的形式非常簡單，只是一些為了祭祀神靈而唱的短歌，在代代傳唱的過程中，掌管祭祀儀式的巫師、祭祀禮儀活動的主要參與者以及民間文學和藝術家們，增添了一些體現世俗民情、民間傳說故事等方面的內容，如 《彭祖歌》《石崇富貴》《梁山伯》《夜黃昏》等，發展到后來，《盤王歌》內容變得豐富多樣，尤其是把宗教信仰、世俗民情融合在一起的情況是比較罕見的。

現如今，盤王節無論是從文化內涵還是形式種類，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尤其是過去那些冗雜繁瑣的宗教儀式趨于簡化，現在的祭祀儀式順序為供獻三牲、上香請圣、供獻花籃、宣讀祭文、祭拜盤王。儀式過后，舉行瑤族歌舞表演，以歌頌祖先、娛神樂人的《盤王歌》和表現其生產生活的《長鼓舞》為主要內容，場面非常隆重熱鬧，體現出人們在這傳統的宗教盛典中進行的神圣的狂歡。

綜上所述，充分說明盤王節這一傳承數千年的少數民族節俗，帶有很強的宗教性和神圣性，滿足了不同時代人們對神圣性的精神期待和心理滿足，然而，傳統節日在歷史的變遷中，也是一個 文化“層累”( 顧頡剛語) 的過程，同時根據時代的需求也在進行著重塑。

二、神圣與世俗的二度轉換

河口瑤寨基本是在菁林山溝中，歷史上人們都是刀耕火種、種三閑五（種三年歇五年的輪歇地），盤王節作為扎根于傳統農耕社會的文化設置，也是傳統社會中人們在秋收之后對慶祝豐收、酬謝盤王、放松身心的一種文化自覺意識。每逢盤王節，人們都要殺牲祭祀、設宴款待親友，通過這種莊重肅穆的祭祀儀式和與人們的歡歌載舞，充分顯示瑤族盤王節神圣的狂歡的魅力所在。

盤王節以前并沒有嚴格的時間界限，一般都是多寨多族舉辦，三年一慶五年一樂。1984年，瑤族各地代表經過商議后訂在每年農歷十月十六舉辦瑤族盤王節，但是現實中往往三、五年才舉行一次，有的甚至十年才舉行一次。云南河口瑤族就是如此，分別在2003年、2008年、2013和2016年舉辦過大型祭祀活動。

在那個物質、精神都比較匱乏的時代，人們需要借助慶典及節俗活動來調劑生活和愉悅身心。不僅通過豐盛的飲食和熱鬧的歌舞活動，同時還有嚴肅規整的一套宗教儀式來表現人們對于精神生活的集中需求。如此調適著族群內部成員的關系，通過娛神娛人達到一種心靈的超自然力量的釋放，從而獲得精神的慰藉。這樣的狂歡，其實也與豐收的喜悅相互關聯，某種意義上也在強化著人們對于祖先的追憶和崇拜。

盤王節前人們都要準備好節慶的物品和食品，尤其是祭祀用的食品，以及提前排練好歌舞，這些準備活動讓人們的節日意識在忙碌中被喚醒，尤其是祭祀活動的準備和舉行，讓人們不自覺地就會進入到神圣的時空中，一直到慶典活動結束，人們才會重新回到日常生活的軌道上來。由此可見，這一隆重的節慶活動調整著當地人們的日常生活秩序和節奏，人們在神圣的展演中獲得心靈的滿足，從而實現了神圣與世俗的二度轉換。

三、神圣敘事傳統在當代語境下的現代性轉換

從前過盤王節，多以村寨為單位開展活動。瑤族群眾宰豬殺牛，釀造美酒，烹制豐盛食品，共同聚餐。節日期間要敲銅鑼銅鼓鬧場，大擺歌臺，唱盤王歌、跳盤王舞。男女青年借機對歌，談情說愛。1984年以后，瑤族過盤王節時，多集中在鄉政府駐地及縣政府駐地有組織、有領導地開展活動，主要是同縣慶或者邊交會聯合的形式舉辦。節日期間省內外瑤族代表團和州內各族各界人士也前來參加慶祝活動。

談及盤王節，我們不得不提及瑤山鄉的盤王小鎮。盤王小鎮位于河口縣瑤山鄉水槽村，是全國瑤族文化傳承和保護最為完好的地區之一，至今仍保留著獨具特色的民族特征和文化特色。近年來，瑤山鄉著力挖掘民族資源，打造民族品牌，新建的盤王廣場包含盤王殿、瑤族陳列館、瑤族文化傳習館、文化廣場、瑤族十二姓氏柱、文化浮雕墻、鼓樓以及旅游配套設施，是省內規模最大的瑤族文化傳承、保護的重大工程，也是全國最大的瑤族文化標志性工程之一。目前已成為各地瑤族同胞尋根訪祖和舉行祭祀活動、重大節慶、文化傳承與交流的重要活動中心，為傳承和弘揚瑤族文化、增進民族團結、維護邊疆穩定起到了積極的促進作用。

如今的盤王節盛況空前，已成為區域內各族人民進行文化交流和增進團結的重大節日。在政府的領導和組織下，盤王節的慶典活動一般分兩天舉行，設立兩個會場，分別是縣城區的活動和瑤山會場活動，縣城區活動以邊交會和文藝晚會為主，瑤山會場的活動要更加豐富多彩，主要有盤王祭典、文藝演出、瑤族民俗文化展、瑤族刺繡品展覽等。在很多情況下，近年來盤王節承載的功能在趨于世俗化，它所蘊含的祈福、敬神、祭祖等功能逐漸淡化，更多蘊含的是民族團結穩定、經濟貿易交流與合作、特色民俗展示的功能。通過盤王節，讓人們近距離感受“天下瑤人”的古代文明。誠然，以傳統農耕文明為基礎而產生的盤王節正處在現代轉型時期，現代生活中的許多形式以更加積極的姿態與之相契合，使盤王節不僅沒有褪去它神圣的儀式色彩，而且成為人們借助這一節俗實現各種社會交往、了解瑤族民俗文化、增強瑤族人民自信心以及調節自身生活的途徑。

四、結語

作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盤王節，正是因為有著嚴肅的神圣敘事傳統以及神圣下的狂歡，讓人們在神秘莫測的信仰儀式中得到精神的滿足。盤王節作為一種信仰民俗藝術，需要以宗教信仰為旗號，增加自己在現實社會中存在的合理性和權威性，宗教信仰則經常需要借助藝術表演（歌舞等）以增強自己的感染力。在這一神圣敘事傳統中，人們不僅需要通過宗教儀式這種象征性的表達來體現對神靈、圖騰、祖先或者英雄人物的崇拜和追念，同時也需要歡騰熱鬧的藝術表演來釋放自我，以狂歡的形式體驗生活的樂趣。

時至今日，盤王節這一傳統節日所傳承的古老的農耕文明和神圣感，讓人們對其有著難以割舍的情懷，隨著時代的發展，我們在對傳統節日的主要框架保持著一種基本尊重的同時，也要探尋積極建構因素，讓這一傳統節日能夠適應新時期人們的精神和現實需要。

[1]中共紅河州委宣傳部編.紅河民族風俗風情概覽[M].云南：云南人民出版社，2006.

[2]河口瑤族自治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河口縣志[M].三聯書店，1994.

[3]趙勝男.盤王節：一個亙古不交的曠世傳說[J].節日研究，2013.

J616

A

鄧霞（1981-），女，云南蒙自市人，紅河學院美術學院，碩士，助教，研究方向是：藝術民俗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