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麼經布洛陀》民間抄本、儀式與信仰文化保護發展研究

金乾偉

（廣西科技大學藝術與文化傳播學院，廣西 柳州 545006）

《麼經布洛陀》民間抄本、儀式與信仰文化保護發展研究

金乾偉

（廣西科技大學藝術與文化傳播學院，廣西 柳州 545006）

《麼經布洛陀》是壯族民間原生型宗教經文，民間文字記載的抄本及儀式與信仰主體需求有著極大的關系，深入分析，有利于發掘傳統文化的優秀因子，為非遺語境下傳承和創新提供可行的方案，并對布洛陀信仰文化當代建構做出積極探討。

民間抄本；主體需求；布洛陀信仰；保護發展

筆者近年特別關注壯族布洛陀信仰及其現代建構的問題，專家學者、政府人員、旅游業界等相關組織共同發掘了布洛陀文化遺址，出版了物化文本《麼經布洛陀》，成功申報了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顯示了民間信仰富有適應時代發展的生命力，大膽實踐了帶有民族志意義的根源性文化保護創新的模式，筆者認為發展布洛陀信仰文化仍然要回歸民間行為，注重民間抄本保護、儀式與信仰主體需求之間的微妙關系。

1 《麼經布洛陀》民間抄本與信仰主體需求

宗教學研究專家牟鐘鑒先生認為布洛陀信仰是“原生型民族民間宗教”[1]，起源于氏族社會，生成過程表現為自發性、跨時代、吸納儒、道、佛等外來文化化為己用的特征，在民間流傳中應時適地呈現出文化變遷的活態特質，由民間搜集的29種抄本，為甄別、整理出版物化文本《麼經布洛陀》打下了良好基礎，可以說，民間抄本利于布洛陀信仰文化傳承、保護和發展。

(1)民間信仰與文本傳播。布洛陀信仰歸于壯族麼教，其神職人員稱為布麼，其教規經文通稱《麼經布洛陀》，也稱《布洛陀經詩》，屬于口頭傳承的民間宗教文化形態，壯族族群從文化源頭認為布洛陀是人文始祖，擁有排憂解難、拯救一切的創世能力，是整個族群崇拜的創造首領、智慧長者、美德大神，因而，壯族民間仍然在人文始祖身上布洛陀寄托了特殊的情感，特別是對布洛陀民間抄本，認為民間抄本帶有神圣性。這里筆者想強調的是，民間抄本之所以能夠流傳保存下來，較好地固化了《麼經布洛陀》的文字內容，且來自民間原汁原味的材料更有價值，這并不是不重視口頭文本，而是要深入到更多的區域搜集真正代表性、有價值的口頭資料。

(2)民間信仰與抄本流傳。遠古時期，先民每天都要面臨吃穿住行等實際存在的生活困難，還要直面無法戰勝的惡劣生存環境，在極其艱難之際，除了培養樂觀的心態，敢于戰勝各種困惑表現出來的頑強生命韌性，這些都屬于精神層次的自我力量。由于客觀上人自身的體力智力及創造力還不能表現出特別的優勢，先民就創造了無所不能的神祇，從心理層面相信他們可以幫助人類造就想要的生活，甚至想要的一切，時至今日，還需要布洛陀信仰嗎，當然需要，因為布洛陀不但是族群文化之根的象征，還是人們戰勝一切精神的載體，因為民間信仰仍然堅信布洛陀就是心中的保護之神，因而涉及的相關信息都會對心理產生積極的影響，也會讓接受者產生自信，心理導向受“過程導向”“特質導向”雙重影響，是協助個體成員解決困境達到良好適應狀態的過程[2]。趨吉避兇、祈福禳災順應了人們的心理需要，生活中所遇各種難題需要布洛陀的護佑，這是讓相關的民間抄本更易于流傳，且得到相應保護的根源。

(3)現實生存與終極關懷成就了布洛陀民間信仰。《麼經布洛陀》給予的現實關懷有：以鬼神觀念維護正邪、善惡的價值評判，維護人與自然（包括動植物圖騰）的和諧，兩性生殖維持人口數量的上升，家庭成員維護敬老愛幼的倫理等等，“請布洛陀來祈禱，請布洛陀來消災；哪家不生男育女，請布洛陀來就兒女滿堂；哪家貧苦缺錢財，請布洛陀來就財源滾滾；哪家多災禍病痛，請布陀來就病除災消。”[3]這充分地反映了布洛陀信仰的功能效果，滿足了人們依賴超自然力量戰勝困境的心理。縱觀人們的心理，精神信仰和現實關懷既有部分交集，又有完全不同的內涵，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態，不用恐懼肉體死亡就在于靈魂不死，可是延長現世肉體生命狀態，并不是只把希望寄托在布洛陀神力上，照樣需要請醫問藥，敬畏祖神帶著虔誠之心，同樣不乏理智之心，這樣交叉組合呈現了世俗社會現實關懷與終極關懷的統一。

2 布洛陀信仰儀式與文化傳承發展

布洛陀信仰，在當代引人矚目的儀式莫過于廣西田陽敢壯山祭祀大典，通過政府、學界及業界共同努力，再現了歷史上敬奉布洛陀的盛典，并以文化個性化的方式建構了當代布洛陀信仰的新華章，筆者以為壯族族群因時而變，也是一種彈性心理的自我調適，時代發展變更了崇拜的內涵，信仰儀式展現的歌圩文化凸顯了布洛陀信仰的文化傳承發展。

(1)歌圩文化與魅力展示。歌仙劉三姐可謂壯族歌圩文化的優秀代表，現已成為壯族歌唱藝術的形象符號，壯人天生喜歡唱歌，又能巧妙地將其生活化，歌圩設有固定的時間、地點以對歌賽歌等形式表達內心的各種感觸，如何集中這么多的壯人自愿前來參與歌圩集會呢？一般都是利用節日慶典之際，特別是布洛陀祖神誕辰之日，能夠聚集數十萬民眾參加拜祭大典，大家懷著敬仰之心、感恩之心面對無所不在的祖神虔誠膜拜，難得有這樣的時間和地點聚集一起，以虔誠純凈的情感放歌展示內心世界，也因此成就了壯族節日狂歡的歌圩文化。這種文化帶給大家才華展示和平等交流的機遇，通過歌唱訴說——對神靈維持宇宙秩序、祛除邪氣妖魔、解決生計溫飽、子嗣繁衍生育、愛情婚姻美滿等抱以種種期待。儀式過程會讓整個人都沉浸在信仰與藝術交織的世界里，身著節日盛裝展示全新的外觀形象，參加祭祀祖神布洛陀神圣儀式，內心也就有了神圣的情感積蓄，布洛陀人的信仰給了壯族一個盛大的公共空間，由祖神崇拜自然過渡到歌圩藝術中，并讓抒發內心世界的歌圩藝術合法化和公共化，為天生喜歡歌唱的族群增加了享受現實世界之外的魅力藝術，使歌圩文化年復一年地傳承發展。

(2)家庭和睦與解冤文化。壯學專家梁庭望先生指出：“麼經有相當強烈的秩序意識，其核心是早期的倫理道德”[4]。民間抄本流行涉及家庭關系的解冤篇，如《解父子冤》《解母女冤》《解婆媳冤》等篇目就能看出：針對家庭成員調解倫理關系的，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呱呱墜地的嬰孩都要在一個充滿溫情和愛心的家庭中長大，在這種家庭長大一般都會對父母長輩、兄弟姐妹保持濃濃的血濃于水的親情，可正是這種不求回報的真情有時成為過分的給予——強制干預式的愛、錯位的愛——甚至導致家庭不和者有之，親人之間由于情感用事而增加誤解，造成心結難題，反而更難解決父子、母女、婆媳、兄弟、姐妹之間可能存在的難題，此時信仰體現的彈性心理就會起作用，恭請布洛陀降臨，在祖神的強大光環中，個人得失微不足道，對照家庭和睦的倫理道德要求，相關成員就會在神職人員舉辦的莊嚴儀式中冰釋前嫌，由橫眉冷對漸漸換上相視一笑，在布麼說唱話語中領悟了親人和睦的重要性，盡心盡力共同營造家庭愛的世界，這對于當代萬千家庭構建尊老愛幼、溫情脈脈的愛的港灣特別有啟發價值。

(3)喪葬儀式與心理慰安。人生難免一死，逝者長辭可謂天地同悲，悲天閔地之心人皆有之，雖說先民構筑了靈魂不死的觀念，但畢竟肉體死去，無形無影的靈魂只能作為精神寄托，特別是親人一起生活數十年朝夕相處的情感，一旦永辭難以承受。世間必要的安葬儀式就能起到積極的告慰作用，“備棺擇地置衣—移床報喪入殮—道場打齋守靈—出殯上山入土—回路掛紅進門—析產服喪祭祀—承接二次葬儀式”[5]等，壯族特別看重二次葬，據說這類習俗有3萬年的歷史傳統了[6]，其目的就是逝者子嗣至親主體在布麼營造的相應儀式中，再造引送靈魂虛擬時空，再以二次葬保障肉體死亡靈魂投胎托生的隔離轉換，以外面墳地和家中神位作為祭祀之物，成為懷念和回憶先人的信物，能給兒女等親人心靈莫大的安慰，因而，各種喪葬儀式程序展示，辭別逝者、安慰親人的彈性心理需求，既表達對逝者的敬重，又借此減輕心理上的哀痛。

3 《麼經布洛陀》當代建構與信仰文化保護發展

2006年，布洛陀成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根據田野調查實際，研究學者提出了當代建構的發展問題，筆者認同并認為這是對待傳統文化保護創新的建設性意見，發展布洛陀信仰文化注入了時代因素，達到了從文化戰略層次看待族群文化個性、文化多樣性重建的目的[7]，有助于民間文化創新意義上的發展。

(1)時代經濟文化的發展。民間信仰深受社會環境的影響，包括經濟、文化等因素的相互關系，現在研究的重點要聯系相關的地理環境和人文環境，改革開放帶來了經濟的騰飛，滿足了人們溫飽需要，較好的經濟基礎提升了生活質量，精神生活也相應地提高，原本植根民間的布洛陀信仰文化應時發展，填補了經濟生活改善之后的精神需要，壯鄉為護養耕牛創設了牛王節、牛魂節等專門節日，打掃牛棚、洗刷牛身、喂養好料、暫停勞動等休養生息，以養精蓄銳提供更好的勞動效力，按照麼經說法就是安魂續魂保障耕牛最佳的精氣神，崇尚人與自然萬物平等、相依相存，同時體現了善待他人、突出人與人之間的友好關系，需要優秀文化承前啟后，再創有壯族特色的文化發展模式。從國家戰略高度看，布洛陀信仰文化能夠凝聚壯族族群純真情感，發掘其中積極的因素，有利于民族團結進步、生態文明建設、人際關系融洽、推動社會和諧發展等的文化因子，最大限度地聚集人力物力，建構民族團結、社會和諧、經濟向好、文化繁榮等理想目標。

(2)稻作文化與生態文明思想。壯族是野生稻發現者和馴服者，麼經布洛陀中有關稻谷的神話和傳說比較多，大膽運用超越現實的筆墨勾畫了遠古時期稻谷起源、種植、生產、儲存等浪漫、奇幻的遠景，帶著原始宗教萬物有靈的觀念，口頭文本一言一句充滿了人與自然相互依賴的生態思想，并巧妙移植到家庭倫理道德維度，設想了夫妻爭吵、家庭紛爭等會驚擾了稻谷魂魄，就會出現禾苗無力生長、稻穗不結果實，沒有新鮮稻米供養家人等可怕的結果，因此，鼓勵家庭成員相互體諒、相互理解、相互協助共同營造溫情世界；還涉及稻谷種植的得力助手耕牛，正是因為依仗大牛耕田犁地，拉運各種物質資料等等；同時還為看家護院的家犬搭上了偷取稻種的神話元素，收割做成的第一鍋新米飯就要喂狗，成為體現報恩為主旨的嘗新節；還有積極改進種植、澆灌、收割、儲存等實用工具，帶動了學習外來技術、提升勞動效率、提高稻谷產量等有益探究。筆者認為單就稻作生產就體現了鮮明的可持續發展的文化特質，解決稻米吃食問題，牽連了和睦家人、善待牲畜、提升效率、增加產量等一系列生態文明思想，對于目前可持續發展將生產積極影響。

(3)原生態傳統文化傳承和創新。廣西敢壯山布洛陀祭祀聚集數十萬民眾，見證了傳統文化永久魅力，“人類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這就是尋根的欲望。文化越是發展，社會越是進步，人類的尋根意識越是強烈，越是自覺[8]。布洛陀信仰文化傳承和創新是壯族族群尋根意識的自覺體現。雖然現代傳媒影像音畫技術非常容易實現各種版本的切換，而且還能做到跟時間賽跑永久保藏，即便是專家學者嘔心瀝血推出的《麼經布洛陀》等公開出版物，對于屬于民間專業麼公道婆而言，仍然認為無法替代布洛陀代代相傳的核心和關鍵——口傳心授[9]。原因就在于：民間口頭流傳成為歷史上活態文化傳承的常用方式，雖然會出現字句差異、版本不同，但其活性卻能體現出來，給傳承主體以更大的創新空間，因此，培養布洛陀信仰傳承人非常重要，如何傳承民間活態《麼經布洛陀》仍然是一個古老而又新穎的重大課題。

[1]牟鐘鑒.從宗教學看壯族布洛陀信仰[J].廣西民族研究,2005(2):83.

[2]MASTEN A S.Ordinary magic:resilience processes in development[J].American Psychologist,2001(56):227-238.

[3]張聲震.布洛陀經詩譯注[M].南寧:廣西人民出版社,1991:31-32.

[4]梁庭望.《庅兵佈洛陀》密碼詮釋[J].百色學院學報,2011(5):36.

[5]夏建中.文化人類學理論學派:文化研究的歷史[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7:314-319.

[6]余國琨.中國歷史文化名城叢書:桂林[M].北京:中國建筑工業出版社,1993:13-17.

[7]黃倫生.《布洛陀》敘事研究與民間口頭文化遺存保護的啟示[J].廣西民族研究，2010(4):120.

[8]陳建憲.神祇與英雄:中國古代神話的母題[M].北京:三聯書店,1994:3.

[9]劉婷.“后申遺”時期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與保護研究:基于壯族“布洛陀”文化的調查[J].廣西民族研究,2013(2):191.

“Mo Jing Bu LuoTuo” Folk Transcript,Ceremony and Belief Culture Protection Development Research

JIN Qianwei
（ School of Art and Culture College of Literature，Guangxi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Liuzhou Guangxi 545006，China）

“Mo Jing Bu LuoTuo”is folk primary religious texts of Zhuang nationdity,folk to written transcripts,rituals and beliefs which have a great relationship needs,in-depth analysis,outstanding factor in favor of traditional culture,as well as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inheritance and innovation to provide a viable option in the context and culture of Bu Luotuo belief actively explored contemporary construction.

folk transcript；main body demand；Bu LuoTuo belief；protection development

J524.5

：A

金乾偉（1974-），男，原名金錢偉，副研究員，博士，主要研究方向為民間文學。E-mail:ajqw365@yeah.net.

2015年廣西哲學社會科學規劃研究課題“生態文明視域中的壯族民間信仰考察研究——以柳江流域為例”（15BZJ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