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強
(西南大學 文學院,重慶 400715)
一顆完整的“苦果子”:《故事新編》整體意蘊新論
高強
(西南大學 文學院,重慶 400715)
《故事新編》寫作時間的前后跨度超逾十年,作者不同時期的遭遇和心態的差異必然影響到《故事新編》前后期小說的風格嬗變,這是為很多學者所認同和解讀過的。但不論是整部《故事新編》試圖“補”中華民族文化之天,卻終究落得個空空如也的結局,還是《故事新編》與《野草》相通的在對虛妄和黑暗有著真切體驗后形成的知其不可為而為之并推崇和維護個性自由的生存哲學,都傳遞出了前后連貫的苦痛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完全可以將其視為一顆完整的“苦果子”。
《故事新編》;苦果子;生存哲學;整體意蘊
《故事新編》是魯迅歷時十三年之久,輾轉北京、廣州、廈門、上海四地之后,得以出版的作品,魯迅稱其為“神話,傳說及史實的演義”[1](P469)。盡管魯迅在創作《故事新編》的前后期小說時,有著不同的生命體驗和心理狀態,特別是當他后來生活在上海的十里洋場,深受光怪陸離、“中西雜糅”的租界文化影響,必然導致《故事新編》的前后期小說產生了明顯的風格變異。[2](P222-225)但一個優秀作家的作品往往是豐富而復雜的,這種豐富性和復雜性從不同的角度去品味解析,常常會有不一樣的收獲。
魯迅寫作《故事新編》期間曾去信向許廣平抱怨過:“我這幾年來,常想給別人出一點力,所以在北京時,拼命地做,忘記吃飯,減少睡眠,吃了藥來編輯,校對,作文。誰料結出來的,都是苦果子。”[3](P179)從某種意義上說,可以認為整部《故事新編》就是一顆“苦果子”,在這部充滿詼諧和油滑的作品中,貫穿著魯迅始終抱持的社會批判和文化批判的態度,盛滿了魯迅終其一生都無法擺脫的孤獨感、荒誕感和苦痛感。
《補天》原名《不周山》,本來被放置于小說集《吶喊》的末尾,因成仿吾在評論《吶喊》時的褒貶為魯迅所輕視,所以,魯迅后來將《不周山》移至《故事新編》之首,并改名《補天》,以表示對成仿吾的不滿。除卻這一略帶意氣用事的個人好惡之外,魯迅選擇將多年前的一篇舊作拿來打頭,更多的還應該是出于主旨和方法上的一致和延續性的考量。
魯迅寫作《補天》的初始態度本來是認真而嚴肅的,其目的是借用弗洛伊德的學說,“來解釋創造——人和文學的——的緣起”。不料在中途停筆去看日報,正看見了對于汪靜之《蕙的風》“含淚”的批評。這種陰險使作者感到滑稽,當接著寫小說時,便無論如何要有一個古衣冠的小丈夫出現在女媧的兩腿之間了,并說“這就是從認真陷入了油滑的開端”[4](P253)。女媧造人的故事被魯迅進行了改寫,原本神圣的造人神話變成了女蝸無聊、煩悶的行為,女媧與人的親密關系被瓦解了,人只是她心緒不寧時的產物。然后,魯迅用以神看人的俯視視角取代了原始神話的以人看神的仰視視角。在此視角下,丑相畢現,“毫沒有一些可以賞心悅目的東西了”[4](P363)。這樣,人這種小東西的產生給女蝸帶來的就不止是詫異、歡喜,而更多的是討厭、煩悶。女媧在修補被小東西們破壞了的天地時,最終力竭而亡,其尸體被自命為“女媧的嫡派”的小東西們霸占,在她“死尸的肚皮上扎了寨”。最后,小說結尾添加了秦始皇漢武帝找尋仙山的故事,進一步象征了女媧精神變異和荒謬的處境。
《補天》寫出了人神的對立和文化的變異,類似的對立和變異在《故事新編》中隨處可見。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有論者認為《補天》之于《故事新編》類似于《狂人日記》之于《吶喊》,都是象征著各小說集整體性格的作品。[5]即是說,在某種程度上整部《故事新編》都可以視作“補天”。
《故事新編》一開始就把生命的創造力作為思考的重心,魯迅的目的恐怕是想藉富有神性的女媧的非凡創造力,給這個老態龍鐘的頹唐的民族血液中注入向上的生命強力,這也是魯迅想從“故事”里“新編”(重新發現)的東西。否則,如何解釋《補天》用大量篇幅寫女媧造人和人神對立的故事,而所謂“補天”的場景卻寥寥數筆。魯迅的初衷跟設想是一回事,而“新編”的結果又是另一回事。女媧創造的只知殺戮和虛偽的小東西們,消解了女媧創造的神圣性。到了《奔月》,神性消弭后的冰冷世界得到了進一步地呈現,弟子和妻子相繼背叛,英雄后羿淪于平庸,整天費心于找尋吃食,當年射日的雄姿蕩然無存。后羿的結局不也是女媧的結局?這是否同樣意味著補天的失敗?
與之類似的關于“補天”失敗的書寫同樣復現于《鑄劍》《理水》和《非攻》三篇小說中。毫無疑問,小說中描寫的俠客的復仇精神,禹、墨的實干品格是作者正面提倡的,擁有這些精神品格的人們也正是魯迅所禮贊的“中國的脊梁”。但與此同時,魯迅卻一再提醒人們這種精神“一面總在被摧殘,被抹殺,消滅于黑暗中。”[6](P122)因此,不可忽視魯迅在重述“新編”“脊梁”們的行為時所添加的戲謔性場面和話語,它使“脊梁”們的精神一下子顯得那么空蕩。
魯迅說他寫《鑄劍》時對典籍“只給鋪排,沒有改動”[7](P30),是“較為認真”[7](P386)的。《鑄劍》無疑肯定了宴之敖所代表的無所畏懼的復仇精神,可魯迅在小說尾聲出人意料地用大段文字不厭其煩地描寫了送葬時期的鬧劇:辨別三頭的歸屬,大王與“刺客”的尸體合葬,圍觀者好奇地觀看與送葬者的寥落且強作悲哀——所有這一切神似巴赫金所說的“狂歡”。而且,復仇者的悲壯之舉不過是被“示眾”,這使人自然聯想到魯迅的小說《示眾》,外加被“示眾”的竟然是安放復仇者與仇人合體的棺材。至此,悲壯的復仇之舉完全被顛覆了。
《理水》中的大禹無疑是實干家的典型,為魯迅所推崇。但是,《理水》并沒有正面描寫大禹,只是以傳聞的方式刻畫了大禹的幾個剪影。相反,作者濃墨重彩地描寫了那些帶有現代生活色彩的喜劇人物的喜劇表演:文化山的學者對禹的不倫不類的非議,下民推選代表的猥瑣,以及京師的高官富人包括禹太太在內的生活的日漸奢糜。在民眾和官員們丑鄙與大禹的不尚空談、實干精神的對比中,讓人感受到的只是透骨的悲涼。更嚴重的是,當禹被奉為百姓的“楷模”,不學禹的行為就算犯罪,而禹也開始講究做“祭祀和法事”的“闊綽”以及“上朝和拜客時的穿著”的“漂亮”時,又使人想起魯迅的諄諄告誡:改革事業一旦為“毫不相干”者以至反對者所“歌呼”,“革命的精神反而會從浮滑,稀薄,以至于消亡,再下去是復舊。”[8](P198)設想通過大禹的實干精神來補中華民族之天,同樣阻礙重重,甚至南轅北轍。
《非攻》的改動更少,墨子是平民階級的代表,主張兼愛,身體力行奔走游說,為魯迅所認同。但是,小說結尾卻寫到墨子回途經過他所救助的宋國,竟接連被“搜”且“募”,一身空空如也,在城門下避雨,又被巡兵趕開,“淋得一身濕,從此鼻子塞了十多天”。這不啻是對墨子言行的巨大反諷,而且,墨子的遭遇再一次讓人想起了魯迅本人——“我先前何嘗不出于自愿,在生活的路上,將血一滴一滴地滴過去,以飼別人,雖自覺漸漸瘦弱,也以為快活。而現在呢,人們笑我瘦弱了,連飲過我的血的人,也來嘲笑我的瘦弱了。”[3](P253-254)“補天”只是空想,實際的情況是人與人之間充滿隔膜。
《采薇》一方面批判了伯夷、叔齊這兩位王道信仰者的“通體矛盾”,同時在他們身上也體現出了某種高尚的氣節。可是,這種氣節還是在小窮奇、小丙君、阿金之流的嘲弄、羞辱下化為無形。《出關》中的老子形如一截木頭,在此,魯迅的筆調是冷漠的,可冷漠之中又分明暗含著一絲悲涼。函谷關的關尹喜、書記、賬房對于老子言行、講學的不理解,進而對其冷嘲熱諷,于是在老子身上進一步加重了“補天”的無望感。這樣一來,老子的“出關”便像是一種逃離——對于庸眾和不被理解反被利用的逃離。《起死》對莊子“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的“隨便”哲學給與了無情地諷刺,但莊子在漢子面前窘相畢露,被自己親手“起死”的漢子糾纏說搶了他的衣服,終于落荒而逃的荒謬情景,也寫出了莊子的悲劇性。質言之,盡管我們可以從《故事新編》之外找到大量材料證明魯迅對伯夷、叔齊式的信仰和老莊哲學的否定批判,但《采薇》《出關》《起死》與整部《故事新編》展現的“補天”之無望感、悲涼感是一致的。如此一來,這三篇小說的內在風格里與前幾篇相比并無多大區別,都是在諷刺、諧謔中深含悲涼,僅僅將其視為“壞種”的祖宗,或者僅僅看到小說中否定性的一面并不確當。
此外,還有一點是不大為人所察覺的:《故事新編》一反魯迅其它作品集慣用的按寫作時間排列的方式。如果按寫作時間的先后順序重新予以排列,其順序應該是:《補天》《鑄劍》《奔月》《非攻》《理水》《采薇》《出關》《起死》,而《故事新編》里的實際次序卻是:《補天》《奔月》《理水》《采薇》《鑄劍》《出關》《非攻》《起死》。在我看來,魯迅此舉的深意恐怕是想將看似風格不同的小說放置得更近一些,以此提醒讀者不應該太過注目于各篇小說之間的差異,而應該把《故事新編》當作整體來看待。比如,他把人們慣常認為是謳歌中國脊梁式人物的《非攻》和《理水》插入其它風格,乃至被人們認為是嘲諷、批判性的小說《出關》《起死》之中,就是別有用意。但不管怎么變換,開篇和結尾都是相同的。也就是說,整部《故事新編》以誕生始(《補天》),生而又死;以死亡終(《起死》),死而又生。以“補天”始,以“荒謬”終。文明從緣起直至衰落,站在文明大動蕩時期的魯迅,回望生氣淋漓的先秦文明,試圖以之修補中華民族殘破的蒼穹。無奈,“補天”無望,整個世界變得天崩地裂、洪水泛濫、戰亂四起、生靈涂炭——古今皆然。
雖然《故事新編》的寫作時間持續了十幾年,但其中有大半小說寫于魯迅生命的尾聲,且《故事新編》出版于1936年1月,離魯迅逝世不到九個月,這絕非偶然。暮年魯迅重拾十年前未完成的工作,創造了一個“新故事”的世界,“由此對承擔四千年之重負的中國傳統文明整體,作了一番回顧。”[9]這也是暮年魯迅對自己一生的奮斗抗爭的回顧和反省,他寫的是他自己,油嘴滑舌和恣肆的詼諧底下流淌著魯迅自己的哀哭,即魯迅屬己的生存況味。于是,《故事新編》在更高的意義上是和《野草》相通的。
魯迅一生的寫作目的和思想根源都是對于國民性的反思,且一直對于傳統文化進行不遺余力地批判。《故事新編》也是沿著這種文化批判的主題思路來進行的,即他所說的把“壞種的祖墳刨一下”[10](P330)。可當對于現實和歷史都仔細審察、洞若觀火后,魯迅越發覺得兩者的相似性、歷史的停滯性,原來所有的落后、愚昧和慘痛都是由來已久、根深蒂固的,于是便越發感到啟蒙的艱難甚至是無望,那種懷疑與絕望也越是糾纏不已。這樣,魯迅那種充滿著悲劇命運的憤慨和激情,就時時流瀉于字里行間。表現在《故事新編》里就是前述人神的對立,人對神的消解、嘲弄、踐踏。“先覺的人,歷來總被陰險的小人昏庸的群眾迫壓排擠傾陷放逐殺戮。”[8](P111)這種對先覺者悲劇命運深廣的憂憤,對啟蒙意義的質疑,是一直縈繞于魯迅心中的生存創痛,讓魯迅超越了民族生存危機的思考而進入對個體生命存在的體驗,這使《故事新編》具有現代哲學的意味。
錢理群曾經把1924-1927年和1936年視為魯迅集中思考生與死這一人生課題的兩個時期,并說這種抉擇考量對于魯迅而言實則意味著人生哲學的選擇。[11](P133)而這段時間恰好與《故事新編》的創作大致吻合。在對歷史的調侃、把玩中,我們感受到了魯迅執著于生與死的思考而產生的個體生命的虛無感和荒誕感,而這種源于現實、屬于個人的虛無感和荒誕感又與他對生存困境的悲涼感受融合在一起。正是由于這兩者的交織,“魯迅因此而成為中國近現代真正最先獲有現代意識的思想家和文學家”[12](P116),也使其思想顯示出與存在主義哲學相遙契的一面。
海德格爾是形上終極的消解者,他認為“將在”“曾在”與“現在”,三者都“在”,都不可分割地存在于此時此地的“此在”之中,并且“此在的生存論意義即是操心”。[13](P48)而魯迅一直都不相信自欺欺人的“將來”,更提防“過去”的流毒腐蝕“現在”,這樣,魯迅“只覺得‘黑暗與虛無’乃是‘實有’”[3](P21),《故事新編》同樣充盈著虛無和荒誕。然而,魯迅并沒有就此止步,他沒有向虛無俯首稱臣,而是“偏要向這些作絕望的抗戰”[3](P21)。他的信念是,既然希望與絕望都是虛妄,那么人生唯一可做的事,就是腳踏堅實的大地,與這些虛妄貼身肉搏。《故鄉》結尾的那段關于“路”的話,是時常被人稱引的,可人們極容易忽視魯迅在此明明把希望比作路,而不是比作路之終點。也就是說,對魯迅而言走就是反抗,反抗就是意義。于是,我們看到《過客》里的過客義無反顧地向著不知名的前方走去。同樣的,《故事新編》里女媧、墨子、大禹、宴之敖等人體現的就是對絕望進行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反抗。對他們而言,不論多么荒誕與無望,重要的就是以自己的實際行動去面對生存的一切,這便通達到了海德格爾意義上的“向死而生”。
魯迅對于虛無和黑暗刻骨銘心的生命體驗以及反抗虛無的生存哲學將他引自“專與黑暗搗亂”的“行走”的人生道路。但是,因為耳聞目睹了太多群眾的麻木愚昧和所謂“無名的權威”的壓迫,使他對復數疑慮重重。“他本能地就要從相反的方面去尋找支持,不是復數,而是單數,不是人,而是魔。”[14](P11)于是,產生了魯迅“任個人而排眾數”的價值取向。具體到《故事新編》,則表現為其中的先知先覺者和英雄人物都是孤零零的“單個人”。創造人類的女媧自不用說,她與人類有著本質的差別;后羿被遺棄、遭背叛,成為了窮途的英雄;墨子來來去去形單影只,連他的弟子阿康和曹公子都不實踐他的主張;大禹相較于吃喝玩樂的“學者”和畏葸的民眾,也是孤獨的實干英雄;就連伯夷、叔齊和老莊在某種意義上也是秉守自己信條的“獨立個人”。可以說,盡管后期魯迅信奉了馬克思的階級學說,并在一定程度上投身了集體的革命戰斗行列,但是那種對于獨立個人的擁護卻未曾忘懷。
推崇和維護個人之獨立精神的魯迅必然會看重思想自由的價值,“惟此自性,即造物主。”[15](P52)表現在寫作中,便表現為魯迅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和不拘一格的文體創造,這一點《野草》和《故事新編》是再好沒有的體現。與《吶喊》《彷徨》的那種悲劇氛圍大異其趣,魯迅在《故事新編》和《野草》里,均游走自如,打破了時空的界限,將悲劇和喜劇集于一體,讓古人和今人直接會面,把雜文、戲劇、詩歌和小說的筆法融匯在一起。這是一種極為輕松自如,游戲化了的心態。魯迅從沉重中脫離出來,在《故事新編》中獲得一種升華和超越,學過解剖學的魯迅大刀闊斧地向歷史文化“動刀”,剝開了其莊重表皮底下的種種衰相。
弗洛姆曾區分了兩類自由:消極自由和積極自由。他認為現代人擺脫各種傳統約束而獲得自由后,相當一部分人卻感到了“不能承受的自由之重”,他們覺得無所依靠、孤立無援、無能為力,這種疏離讓他們畏懼極了,于是轉而尋求新的依附,“使他欣然臣服于新型的奴役”,這便是消極的自由。與之相反,積極自由則意味著能運用自己的智慧進行思考,不人云亦云,“意味著個人有能力積極自發地生活”,而勿須投靠、依賴于任何外在束縛。這樣,他的言行與理想就不是“外在要求的內在化,而真是他的”,即源自他的獨一無二性。[16](P181)證之于魯迅及《野草》《故事新編》,自由自在的思想和創作無疑是積極自由的最好例子。作為一個人文思想家,魯迅的生命眷注和價值軸心,始終是生存論上的積極自由,關注的核心是個性尊嚴與權利。
魯迅后期的雜文明顯地轉向為貧苦大眾鳴不平,反對階級壓迫,風格也變得粗糲和昂揚。同時他在生活中也忙于開會、演講。按理說此時的魯迅應該是意氣風發、滿懷憧憬的——就像絕大多數左翼作家那樣,然而寫于這時期的書信和出版于此時的《故事新編》卻提供出了與之判然有別的魯迅形象:那是一個痛苦、寂寞和渴求溫暖的靈魂。而這些,正是魯迅在“彷徨”時期,在《野草》中著力書寫、傳達的情緒,不論是對個體價值的維護、對自由精神和自由的文學手法的追求,還是對生存困境的燭照和擔負,《故事新編》的深處都暗藏著濃厚的《野草》的影子,從而《故事新編》“在更高的意義上與《野草》達到更加內在的契合,更深刻地體現了‘魯迅的哲學’。”[17]
《故事新編》寫作時間的前后跨度超逾十年,作者不同時期的遭遇和心態的差異必然影響到《故事新編》前后期小說的風格嬗變,這是為很多學者所認同和解讀過的。但不論是整部《故事新編》試圖“補”中華民族文化之天,而終究落得個空空如也的結局,還是《故事新編》與《野草》相通的在對虛妄和黑暗有著真切體驗后形成的知其不可為而為之并推崇和維護個性自由的生存哲學,都傳遞出了前后連貫的苦痛感。在某種意義上,魯迅的雜文可以被視作屬于整個社會的,《吶喊》和《彷徨》兼具社會性和個人性,而《故事新編》和《野草》則是魯迅最為屬己的作品。正是將《故事新編》與《野草》置放在一起,將《故事新編》放回到魯迅整個一生的精神書寫中,才能發現它的“苦味”,于是,完全可以將其視為一顆完整的“苦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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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周靜)
The Old Tales Retold has been wrote over 10 years,so the writer's different experiences and mindset must influence the style of the novel,which has been approved and studied by many scholars.However,both the fact that the whole Old Tales Retold attempts to repair the sky of Chinese national culture but fail in the end and the same existential philosophy in it and the Wild Grass knowing the impossibilities but persevering and maintaining personal freedom after feeling the nothingness and darkness clearly,express coherent pain.In this sense,the Old Tales Retold can be regarded as a complete“bitter fruit”.
The Old Tales Retold;“bitter fruit”;existential philosophy;integral meaning
I207.427
A
(2017)01-0037-05
2016-10-21
高強(1994-),男,苗族,重慶彭水人,西南大學文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中國現當代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