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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船”與“病樹”的情懷
——閻純德先生訪談錄

2017-01-28 04:05:39
國際漢學 2017年2期
關鍵詞:文化研究

問:您早在1995年就在北京語言大學創立了漢學研究所,接著創辦《漢學研究》集刊。您能不能簡單地回顧一下那個歷程。

答:北京語言大學的漢學研究要從《中國文化研究》的創刊說起。這本文化雜志于1993年8月5日出版創刊號。此前,我在北語的中國語言語文系當系主任。那年春天,教育部來了一位領導與我們舉行小規模的座談。我當時就提出創辦一份有關中國文化學術期刊的想法,其根據是我曾在法國執教過七年,我們的對外漢語言文化教學,深受“文革”極左思潮的傷害,亟待加強中國文化的教學而不是“政治”;另外,在巴黎,我見過臺灣出版的一份對外的中國文化雜志,這使我聯想到大陸也應該有一份真正的文化雜志向世界發行,也可以贈送給各個我駐外的大使館、外國友人及大學。于是,我就提出創辦文化雜志的想法。大概過了一個月,校長楊慶華找到我說,你提的這個建議教育部采納了,同意由我們學校來創辦這本雜志,這事你來做吧。于是,我就離開了語文系,自己騎著自行車滿城跑,今天教育部,明天新聞出版署,如此三個月,刊號就跑下來了。但是,實際上這個過程非常坎坷,教育部下面有許多大學都要申請學報的刊號,需要排隊審批,而新聞出版署當年給教育部僅有四個刊號的名額。當然,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拿到刊號,也多虧了當時國家教委常務副主任柳斌、新聞出版署期刊司司長張伯海和副署長梁衡的幫忙,否則也很難成功。刊號下來之后,教育部通知說先辦“試刊”,我回復說,要辦我們就辦“正刊”。這個雜志以“特大創刊號”面世,被世人稱為“一炮打響”,三年之后便進入了核心期刊。《中國文化研究》先后有51個欄目,其中就有五六個欄目是關于漢學或中外文化交流的,譬如“漢學研究”“漢學家研究”“中國文化在海外”等,發表了不少中國學者與漢學家關于漢學(中國學)研究方面的文章。每期都有不少于三個這一領域的欄目,這個傳統一直延續到今天。現在這本雜志的主編是韓經太教授,我作為顧問依然關心著它的發展。漢學研究的內容依然是這個雜志的重要欄目。由于《中國文化研究》一直都很關注“漢學研究”,于是在1995年我就成立了漢學研究所,同時編輯《漢學研究》集刊。當時在國內致力于漢學研究的研究所基本還沒有。

問:《中國文化研究》的漢學欄目是不是可以說是為漢學研究所的成立做了學術與輿論方面的準備。

答:您說得太對了,確實是這樣。《中國文化研究》為什么關注漢學研究呢?這當然是有原因的。我在1974年后,曾在法國巴黎、馬賽、波爾多等幾所大學執教。國立巴黎東方語言文化學院(INALCO)三百年來一直都是漢學家云集的地方,是培養漢學家的搖籃。我的法國朋友和同事很多都是漢學家。工作和生活在漢學家之中,不可能不受影響。我在這個學院中文系前后待了四年半,教師們每年只開一次教學會,舉目一望,同事幾乎全是漢學家。

1976年,曾與以研究中國邊疆史而著稱的漢學家、蒙古學家拉鐵摩爾(Owen Lattimore,1900—1989)吃過一次飯;這個只有四個人的小飯局由茅盾研究專家畢莎(Violette Bissat)教授做東張羅,這位漢學家說到在擔任蔣介石的私人政治顧問時,經常與其意見不合,后來被迫回國。我們的對話并沒有真正展開,但給我印象極深。他與費正清(John King Fairbank,1907—1991)屬于同時代人,也在20世紀50年代受到美國麥卡錫主義迫害而“流浪”他國。那時,我國的輿論認為拉鐵摩爾是反共的,而實際上他曾建議美國政府向蔣介石施加壓力,調整與共產黨的關系。1977年回國之前,一個偶然的機會在于儒伯(Ruhlmann,1921—1984)帶領下見過一次大漢學家戴密微(Paul Demiéville,1894—1979)。那時我對他的了解僅限于他在廈門大學教書,與魯迅同事。雖然僅此一面,但印象極其深刻難忘。此外,曾與謝和耐(Jacques Gernet)、艾田蒲(Rene Etiemble,1909—2002)、汪德邁(Léon Vandermeersch)、于儒柏一起參加白吉爾夫人的博士論文答辯(當時法國有關漢學的博士論文答辯,必須要有中國人參加。我先后參加過兩次博士論文答辯),艾田蒲與謝和耐的中國著裝—中國農村的白大褂,布扣,這給我的印象很深。

我的同事多是漢學家,一般比我年長,比如研究中國藝術的尼古拉太太、研究中國民俗的專家班巴諾(Jacques Pimpaneau)和與我過從甚密的華裔漢學家黃家城、李治華、程抱一等,都是我的同事。程抱一寫詩,也寫小說,以唐詩研究而著名,上課下課與他見面比較多。2008年10月他和太太來中國,在北大勺園請我吃飯。李治華是著名的《紅樓夢》法文譯者,黃家城神父20世紀30年代來法國留學,以研究《道德經》而聞名。還有來自臺灣的張福瑞,執教于巴黎第七大學,翻譯《儒林外史》。

巴黎第八大學的魯阿(Michelle Loi,1926—2002)夫人,是作家和詩人,更以對中國現當代文學研究,尤以魯迅研究而著名。他和于儒柏有一個魯迅研究小組,因為我在那里開“魯迅專題”和“郭沫若專題”,因此與他們聯系很多。魯阿每次到訪中國,都是郭沫若、周建人、周谷城這些副委員長出面接待。她對中國友好,對“文革”有好感。她覺得中國不應該走西方的道路。我曾不止在一篇文章里寫到她。“文革”結束后,“四人幫”下臺,她對此不理解,甚至為此而痛哭。她請我吃飯時說,“我再也不回中國了”。

還有一位漢學家朋友,他是荷蘭漢學家施舟人(Kristofer Schipper)。他雖然是荷蘭人,但他在巴黎讀書、研究道教在法國成名,人家都把他視為法國漢學家。我在巴黎教書時認識他,有時在大街上碰見他;后來他落戶福州,主持大型漢學項目“五經”翻譯,我們多次在學術會上見面。

現在,我曾經的學生都成了漢學家,如唐詩研究家、前法國駐中國大使館公使、現加拿大大使郁白(Nicolas Chapuis)和中外關系研究專家魏柳楠(Lionel Vairon),法國教育部漢語教學總督學白樂桑(Joel Ballassen)教授等,他們的漢學研究正如日中天。

我所交往和接觸的漢學家,不管是法國漢學家,還是華裔漢學家,政治上無論是左一點兒,或是右一點兒,他們的共同點是熱愛中國及其文化,在漢學領域,都為中華文化的傳播做出了貢獻。

1976年5月,歐洲青年漢學家會議在巴黎舉行。會議邀請我參加,我即向中國大使館請示,但我得到的答復是,“漢學是殖民主義的產物,是對中國的褻瀆,這種會不能參加”。這是我第一次聽說漢學是個“壞東西”。這真的很遺憾。

我在法國的這些經歷,促成我這個鐘情于文學的人對漢學發生了興趣。您信不?一個人的生活道路之選擇,是同自己所受教育和環境以及所接觸的人大有關聯的。我拉來這么多的漢學家說事,不是為了光輝自己,而是說明自己在潛移默化中受影響;這也就是咱中國那句老話所言,“近朱者赤”。這“赤”,當然不是赤化,是指影響,如此環境和如此人等,其影響就有可能被逐漸化為一種精神,使我對中國文化從古到今的廣闊天地以及傳播有了認識。當然,我依然鐘愛著文學,而不是愛好和“事業”的轉移,我只是將其中很大一部分精力投入到對漢學研究的關注上。這就是我自創辦《中國文化研究》開始,使我有條件對漢學予以特別的關注,以至于接著創辦了《漢學研究》和漢學研究所的初心。

問:您在法國期間及回國后的一段時間,有沒有寫過關于漢學的文章?

答:我是“文革”期間走出國門的。西方資本主義究竟是個啥樣子,到法國后我才看到。我曾出版過四本記述有關法國生活及文化的散文集—《在法國的日子里》(1981)、《歐羅巴—一個迷人的故事》(1989)、《人生遺夢在巴黎》(1999)和《在巴黎的天空下》(2014),我的文學研究專著《作家的足跡》(1982)與《作家的足跡·續編》(1988),主要就是在法國寫就的,其中的部分內容是我講課的內容。

1993年,我在《中國文化研究》上發表了第一篇關于漢學研究的文章,此后在《文史哲》《江西社會科學》《中國社會科學報》等報刊上發表過關于漢學研究的文章。我有一本《從傳統到現代:漢學的前世與今生》,拖了好幾年至今還沒出來。我被《漢學研究》和“列國漢學史書系”的編輯工作等“雜事”拖拽著,使我無法靜下心來完成要做的事。這本書其實就差一篇尚未完成的長文,只要這篇文章完成,書就可以交稿了。

問:您剛才談到了法國的幾所您曾工作過的大學,它們當時與以后在漢語教學與漢學研究方面情況如何呢?

答:1976年,中國的“文化大革命”壽終正寢,改革開放拯救了一個國家,同時給海外的漢學研究也注入了生命活力。全球性的漢語熱,正是漢學進一步繁榮的征兆。新一代的漢學家,不僅有中國文化的研究能力,還普遍具有漢語的運用能力,使其研究更直接更深入。當今法國不少大學都非常重視中國歷史、政治、經濟、哲學、文學、藝術等文化課程,從古到今無所不包。舉例來說,除了語言課程外,巴黎東方語言文化學院先后開設的文化課程有“當代中國”“中國概況”“中華人民共和國政治”“1945年以來的遠東國家關系”“遠東當代國際關系”“中華人民共和國對外政策”“中華人民共和國經濟”“19—20世紀中國社會經濟史”“中國社會學引論”“中國法律和商業政策”“遠古至13世紀末的中國歷史”“元明歷史”“中國近代史”“中國近現代史”“新中國歷史(1949—1981)”“中國地理”“中國地理和海外華人”“中國藝術史”“中國史前藝術史及考古”“中國哲學”“佛教”“孔子思想”“老子的《道德經》”“老子”“中國文學”“中國當代文學”“中國20世紀文學”“中國古典詩歌”“中國戲劇研究”“中國音樂”“唐詩”“《紅樓夢》”等。馬賽第一大學開設過的課程有“漢語和中國文明”“中國歷史和文明”“中國歷史(從遠古到唐)”“中國地理”“中國古代史(唐朝至宋元明)”“中國近代史(從鴉片戰爭到1949年)”“中國當代歷史”“中國古代哲學”“中國道教”“中國人類學”“中國藝術”“中國繪畫”“中國20世紀文學”“中國當代文學”“中國當代文學作品”等,有的法國大學還開設“中共黨史”“中國文化大革命史”等課程。從以上課程的單子中,我們可以發現,即便是法國的漢學,這幾十年來,也正在改變著以往純粹古代漢籍研究的模式,而已走向重視當代的思維道路。另一方面,中國的經史子集,儒、佛、道、中庸,正在被新一代漢學家和西方學者們從中“再發現”一次價值。法國的中文系,教師開課選擇比較自由,這些科目,實際上都是任課教師根據自己對中國文化的研究興趣而設立的。可以說每個大學都有影響大的漢學家,比如巴黎東方語言文化學院,老一代的不說了,后起之秀也不少。埃克斯馬賽第一大學,就有杜特萊(No?l Dutrait)教授,高行健、莫言的小說主要是他翻譯的。桑大爾·鄭是一位專門研究臺灣高山族文化的,很有成就。還有一位菲利普·車研究道教。

問:在20世紀90年代,國內有一批漢學研究機構先后成立。北語的漢學研究所是國內成立比較早的。當時是怎樣一個情況呢?

答:1995年,北語的漢學研究所成立之前,國內只有屈指可數的幾家。中國社會科學院好像有一個,四川的一個大學有一個,它們后來好像都自行消亡了。一年之后,北外成立了海外漢學研究中心,由張西平教授實際負責。同時,清華大學也有一個研究所,李學勤教授負責。《國際漢學》創刊于1995年,主編任繼愈教授,在第七、八期之前,主要的內容是“國學”。后來由北京圖書館(國家圖書館前身)轉至北外編輯。我跟張西平說,你應該慢慢地把雜志的內容扭轉到漢學上來。他執掌主編之后很快就做到了。他說自己早有此想法,但他當時僅是個執行副主編,上頭還有很多資深學者,如任老,也很不容易。從此以后,漢學研究中心、中國學研究所之類的學術機構在國內就多了。到了21世紀,似有遍地開花之勢。若干年前,還有來自全國各地師范院校的年輕教師,來北語學習漢學的,并向我校的教師進修學院打聽閻老師有沒有開設漢學方面的課程。這真是令人興奮的局面。他們原來的計劃是學習漢學這方面的內容,并在兩三年之后在各自學校開設這方面的課程。他們告訴我,教育部有個文件,要求師范院校開設這門課程,而且是必修課。后來,有兩位來訪學的老師就去北外,還有三位進修老師留在北語,與我座談聊過兩個下午。然后,他們就去校圖書館、國圖查些資料,我把自己能收集到的關于漢學研究方面的資料,送給他們一人一套。

原來我的《漢學研究》是在中華書局出版的,其間,柴劍虹先生創建了“漢學編輯室”,我參加了這個編輯室的“開光”座談會。本來柴劍虹先生很看好“列國漢學史書系”,并答應不要任何“出版費”出版這個書系。可是,不久,這位有眼光的學者退休了,接著“漢學編輯室”也關門了,好可惜啊!我覺得,中華書局由此丟了很大一塊學術陣地。

問:您在《漢學研究》上曾說,《漢學研究》很像同人刊物,究其原因就是從事這個領域研究的人太少,尤其是專門的研究者更是少之又少。因此,每期的《漢學研究》,在讀者看來,呈現的大都是他們早已熟悉的面孔。您提出這個看法已有若干年了,現在有關漢學研究方面的期刊、集刊在國內也已有不少。您覺得目前還有類似的情況嗎?

答:有變化,有很大的變化。當然,老面孔還有。其實,老面孔就那么十幾個人,北大的李明濱、嚴紹璗教授,北外的張西平教授,北語的熊文華教授,天津的王曉平、李逸津和閻國棟教授,南京的錢林森教授,山東泰安的宋紹香教授,上海的徐志嘯教授等幾位,當然還有中國社科院的個把人。從早期一直堅持到現在的,就這么些人。現在的情況變化很大。像北大、北外、南開、天津師大、華東師大,現在都有了培養這一領域的碩士研究生和博士研究生。做漢學研究這一領域的,不僅是這些碩士生、博士生、博士后,全國各地,可以說長城內外、大江南北,越來越多的年輕教授、副教授也都投入其中,研究的人數正在成倍地增長,漢學研究涉及的領域也越來越廣;年輕學者運用西方的理論,包括比較文學、比較文化的理論對漢學理論予以關照與闡發的研究也越來越多。這些年輕學者多是積淀深厚、學養老成持重,未來的河山要靠他們“重整”,時間終將使他們成為這一學科的掌門人,使漢學研究得以輝煌的拓展和深入。總之,漢學研究現在要比以前繁榮,比以前做得好。當然,我也很贊成張西平教授的觀點,最基本的東西,尤其是漢學文獻,還需我們持之以恒地繼續開拓。比如,歐美各國的漢學史,一定會有很多很重要的東西還沒有被介紹過來,包括基本文獻,很值得我們介紹。我編“列國漢學史書系”,就主張一個國家就可以有好幾種“漢學史”。我們在研究有關漢學方面的東西時,已經接觸到了一些很重要的東西,但很可能還有一些更重要的東西我們沒有接觸到。這需要時間,慢慢來,也需要人。年輕的學者需要慢慢地成長,現在人數越來越多了。比如對于日本漢學和日本中國學的研究,過去就嚴紹璗教授一人在做,后來有了王曉平,還有李慶、劉正、錢婉約、周閱、劉萍等一大批學者都在做。他們年輕,思想活躍,一定會推動這個領域的發展。

問:現在國內以漢學研究為主題的叢書越來越多,而且還有大量的期刊刊登國際漢學方面的研究成果。不久前,我就看到《清華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刊發了有關漢學研究的筆談,參加者有樂黛云、李學勤等先生。有人曾做過統計,說現在國內有一百多種期刊常發表這方面的論文。看來,漢學研究在國內已開始成為“顯學”了。

答:這我深信不疑。舉個例子:《江西社會科學》要發表一組漢學研究的文章,曾向我約稿。我看到刊物后,發現里面還有朱政惠、任大援的文章。我那篇論文還前后被好幾家雜志轉載,包括上海的《高等教育文摘》,基本上全文轉載了。

問:《漢學研究》雜志,自創辦以來,基本上是您一個人單槍匹馬地在辦。目前已出版了21期。原來是每年一期,2014年被收錄為CSSCI來源集刊,改為半年刊,出版“春夏卷”“秋冬卷”,每集65萬字。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中國的出版業已越來越商業化。在出版社對于不賺錢的圖書已基本沒有興趣的今天,您是怎么堅持下來的?現在,有關漢學研究的刊物多屬集刊。集刊有個比較尷尬的境地是,目前需要晉升職稱的大學老師,在上面發表文章后,學校學術評價機構不予承認是值得認可的學術成果。這給刊物的組稿也帶來了困難。您能不能談一談在辦刊過程中所經歷的坎坷以及您堅持辦刊的信念?

答:是的,《漢學研究》能夠存活下來實屬不易。從第一期開始就是找錢出版的,錢是當時的國家漢辦常務副主任趙永魁批示撥給的3萬塊錢,中國和平出版社給出版的。直到2013年,都是我到處找錢,除了國家漢辦和北語給過錢外,澳門理工學院和澳門基金會都幫助過我。十多年來以來,《漢學研究》就是我一個人編,并統攬一切雜務,堅守著這塊陣地。我得到處找出版費的感覺很不好受,這同沿街乞討沒有什么兩樣。“乞討”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好像“犯人”戴著一個厚厚的頭套,讓人家看不到自己羞愧的臉。我不是沒有過放棄的念頭,因為還有許多文學上的事要做。但也經常得到朋友的鼓勵,如樂黛云和錢林森教授就說過,自己生的孩子,就要以真心愛護他,自己受苦受累不算什么,要堅持把他養大成人。另外,我編輯《中國文化研究》和《漢學研究》的體會是:做編輯,沒有為人做嫁衣的犧牲精神和拼命三郎的干勁,是編不好雜志的。有朋友說我傻:“你自己不是不能寫,為啥總在給別人做嫁衣?”我懂得朋友的好意,但是,既然自己已經登上了這只漢學研究之船,那就設法讓它駛得更遠吧!我想借用劉禹錫的詩句展露一下我的情懷:“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今日聽君歌一曲,暫憑杯酒長精神。”我就算是那只沉船和那棵病樹吧,若能帶起一群人,自己覺得很值。這就是我編輯《漢學研究》的信念。

您說到“集刊”的“C”刊有的大學不認可,這我知道,但并不普遍,有的大學還是認可的。比如,北大袁行霈教授主編的巨冊《國學研究》,一般大學評審職稱都是認可的,我們的《漢學研究》也有不少大學是認可的。在我看來,不管是“南核”還是“北核”,關鍵是文章的質量,這才是最重要的。

北京語言大學是一所培養漢學家的大學。我們學校除了漢語教學部外,還有外國語學部和人文社會科學部等,幾乎包容了中國文化教學與研究的全部學科。這樣的學校擁有一本《中國文化研究》和《漢學研究》雜志,其生存環境與服務對象可謂屬于天時地利,合乎國情與校情。北語在“四人幫”時代,曾被批評為“小西天”,令其解散;現在學校仍有七八千外國留學生,從本科生、碩士生,到博士生都有,他們一般都是為了學習和研究中國文化。

再說《漢學研究》。它的預產期是1995年。它的編竣早于漢學研究所的成立。那年春天,我先編好了書稿,才想起應該建立一個漢學研究所。開始,我想在“北京語言文化大學出版社”出版,但是社長兼總編輯給我開了一個條子,索要七萬元整,這把我嚇了一跳。我哪有那么多錢啊?我們的出版社拖了我半年,當時我只找到30 000元,只好另找婆家。中國和平出版社侯建社長接受了,只要了25 000,并答應給漢辦350冊樣書。就這樣,這個“孩子”硬是挺著晚生了將近一年之久,直到1996年5月才出生。晚生也有好處,恰逢世界漢語教學大會在懷柔召開,來自世界各國的學者和老師在大雨中排著隊領這本贈送的《漢學研究》創刊號。管這個項目的一位副主任對我說,在會上最受歡迎的就是《漢學研究》,唯獨我們的攤位前面排了幾十米的長隊。事后,有位與會的老師又對我說:“老閻,你這本雜志又是一炮打響!”

人家說你們北京語言文化大學是有錢的。就這點小錢,辦好一個雜志,學校應該舍得拿點錢出來。雖然人家是半開玩笑說的,但我聽來心里很不舒服。因此,從第12期開始,終于在校長崔希亮教授的直接干預下,學校才拿出一筆錢使書系得以出版,現在的資助額度會有提高,因為北語“語言資源高精尖創新中心”從2016年下半年開始介入資助,作者稿費將有較大的提高。漢學研究文章的寫作與現當代文學論文的寫作不一樣,前者涉及很多外國文獻,有的還需要翻譯,因此寫起來很不容易,理應加倍付給稿酬。這一點,我一直在努力為作者爭取更高的稿酬。

問:看來,《漢學研究》占用了您不少精力,肯定會耽誤您的研究與創作。您堅持了十四五年真是很不容易。還會堅持下去吧?

答:會的,我會堅持下去!我創辦《中國文化研究》后,曾擔任過包括四種正式雜志的北語雜志社的社長。我63歲辭去《中國文化研究》主編,從此“北語雜志社”解體。那時季羨林對我說:“不明白,你編得好好的,學校為何叫你下來?”湯一介和樂黛云教授說得更令我動情與難忘:“這個雜志是你的孩子,你不應該把孩子交出去……”退休后我依然在編輯出版《漢學研究》;后來學校兩位領導出面在“醉愛”請我吃飯,希望我把《漢學研究》讓出來。我鄭重聲明:“絕不可能!”我心里對自己說:“這個‘孩子’是我到處‘討飯’養大的,我不會隨便再讓別人抱走的。”所以,這個C刊,我暫時不想與之再見。自2009年開始,我自作主張把周閱和錢婉約教授請來做副主編,實際上我是在尋找“接班人”。后來,《漢學研究》進入C刊,周閱被學校正式聘為副主編,錢婉約當了人文學院院長,算是各得其所。我徹底交班有個時間表,但不是現在。周閱還得鍛煉,熟悉編輯業務、編務和作者。她得少上些課,以便有更多時間來管這個雜志。人總是要死的,但我不希望“接班人”打上門來“逼宮”!

我在2004年退休時,周思源教授就對我說:“老閻,你有很多事要做,干嗎還做它?!要經費沒經費,就一間舊房子……”后來《漢學研究》入了C刊,思源兄又對我說:“老閻,看來你做對了!”現在《漢學研究》被劃入北語人文社會科學部,歸韓經太教授為盟主的中國文化研究院。我自己確實事情很多:除了漢學研究外,還兼及文化研究、文學研究和創作。因為我的本行是文學老師,20世紀中國文學研究從未間斷,尤其對于中國女性文學研究我花費的精力也不少。我有一部撰寫了40多年的《百年中國女作家》都快二百萬字了卻還沒有打住。其實,我最想做的事,是創作,散文、小說和詩歌寫作時斷時續到如今。在未來十年(如果上帝還能寬恕十年),我計劃要出版的書有《從傳統到現代:漢學的前世與今生》《中國女性文學的前世與今生》《臺灣女性文學史論》《百年中國女作家(1904—2014)》《香港澳門女性文學史論》《閻純德文化散論》《閻純德的詩》《閻純德的散文》《日晷—我的日記》等。因為我與漢學研究和中國文化研究有較多關系,所以社會上一些學會一直拉我,算是身不由己。自1990年作為中華炎黃文化研究會的老理事,直到現在,每一屆“中華文化論壇”我都參加;還有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的女性文學研究會,我算個常務委員,每兩年一屆的研討會我也幾乎都參加。

問:您剛才說,您最有興趣的事是創作,同時還在寫一本關于中國文學的大書,另外還在從事文化研究、漢學研究等等。那么,您是怎么分配自己的精力的?您在哪個方面用時最多?

答:現在我77歲了,很快就成了“80后”。平時早上一起床,打開電腦,先看郵件,我惦記著作者的文稿,只要是《漢學研究》的稿件,一般我都會第一時間處理。上午的時間一般屬于文學;下午屬于漢學和文化,晚上九十點之后寫日記。我有寫日記的習慣,始自初中。但我中學時代的日記都被我姐姐打袼褙做鞋底了。北大五年保留了下來,好大一摞。“文革”斷了,不敢寫。現在我每天都寫日記,幾乎沒有間斷。我記的一般都是我生活視野中的文化人,因為我每天接觸最多的就是作家、專家、學者等。您和周閱就在我的日記里。當然也有吃喝拉撒睡那些凡俗小事家務事,國內外大事也有。我的日記每年大約都有20萬字。一年的日記積攢下來等于一本書,以后我要花錢讓它正式出版,印300本,送給曾進入我日記的人們。

近些年,女性文學研究依然是我很在意的領域。我從1974年開始研究女性文學,在這個領域算是最早的幾個耕耘者之一。因此,我那本一百多萬字的作品,就是從1974年開始寫起的,一直到現在沒有間斷。我“作死”了許多女作家,如冰心、丁玲、謝冰瑩、艾雯、茹志鵑、菡子、柳溪、柯巖,等等。她們都知道我在寫這部書,也都期待著,但都沒有等到。我訪問過她們,來往很多。我希望這部大書能在我閉上眼睛之前面世。

另外,我喜歡創作,小說《老人與狗》基本完稿,《巴黎情書》也寫了四五萬字。憑一人之力,做幾種事,似乎多了。不過興奮起來,就忘了自己,有時我同時打開三臺電腦。[周閱插話:閻老師的散文在澳門獲獎了①散文《澳門,我的溫柔之鄉》和《澳門的歷史命運》分別獲澳門第一、二屆全球華文散文大賽一等獎。。]澳門、香港全球華文大獎賽我得了兩個冠軍一個亞軍。我的散文還可結集再出兩本集子。

問:在《漢學研究》的編輯方面,您也是投入了很多精力。

答:《漢學研究》編輯部曾是一個人的編輯部。那時,我真是竭盡全力了,每天在電腦上至少有六個小時以上。退休時,我的視力是1.2,現在的視力還不到0.8。處理稿子,基本都在家里。電腦給編輯帶來了無限的方便與自由,人走到哪里,編輯部就到了那里。此前,當然就是我說了算。但我們畢竟有個編委會,對有的稿子我會征求編委的意見。周閱進來之后,我選定了稿子,再請周閱過目、認可,或一起討論定稿;周閱推薦來稿子,讓我敲定。周閱去日本研修一年,我體諒她,所以這一年我不想太麻煩她,基本就“實行”一人說了算。周閱回來了,以后我打算主要讓她編,然后我們最后商量定稿。以后每期我選好了稿件,發給周閱,讓她處理一遍,編定后我再過目。現在的來稿一般水平較高,用稿量大約每三篇可采用兩篇。

問:您從十年前開始致力于組織出版列國漢學史書系。我看到了其中嚴紹璗先生的《日本中國學史稿》。在封底的勒口上,看到了已出“30多種”,待出“10多種”的廣告。看來這套叢書的規模還是很龐大的。

答:這個書系能生存到今天,其過程也是挺坎坷的。書系緣起于《世界漢學史》,時間是1997年。當時我找北語出版社社長魯健驥教授,他極感興趣,答應出版,不要分文資助,只是稿費要我自己解決。于是,又找國家漢辦一位管事的處長楊國章教授,他一口答應。但是不久,他們相繼退休,于是“計劃”落入無限蒼茫之中。計劃落空心不空,我不死心,依然積極組織。到了21世紀初,教育部的港臺辦主任李海績陪我找國家漢辦主任,談了一個小時,主任一口答應立項,并說可在高教出版社出版。為此,我與漢辦信來信往半年,最后因故成了空頭支票。當我陷入苦惱之時,路遇校長崔希亮教授,只向他匯報了幾句,他便對我說:“閻老師,人家不幫咱自己出。”為了減輕學校負擔,我向澳門霍英東基金會和澳門基金會分別求援,他們都愉快地答應予以支持。2007年,當首批五種書稿即將分娩面世之時,我打報告給學校申請65 000元的資助時,卻遇到麻煩。管事的說,這套書系的作者多是校外的,學校不好支持。于是,我只好再找校長。校長在報告上批示:“這個書系非常重要。如果學校不好支持,就用我的科研經費來支持吧。”從此,書系一路綠燈馳騁至今。

問:從目前的書目來看,基本都是歐美日韓的漢學史,是否還有計劃出版迄今不太受到重視的東南亞及印度等國的漢學史?

答:有啊!不言而喻,但是,太難了。在北京開會,我曾約過越南一位學者撰寫中越文化關系史(我深知中越關系親密而復雜),他答應了;我說,您用中文寫或用越南語寫都可以,但是十幾年過去了還是杳無音信。我知道他的難處。這個書系雖然難度較大,但也可以像“星火燎原”蔓延開來。組織者得是個有心人,要善于發現。尤其小國的漢學史不容易,但只要不放棄,就會有收獲。現在已出版和待出版的,大部分都是經過“發現”和“培養”而成功的。葡萄牙、西班牙漢學史、瑞典漢學史,還有波蘭的漢學,都有年輕的學者答應下來,兩三年內必有結果。現在,這個書系目標是一百部,起碼做到六十余部。

做學問如同吃飯,應該一口一口地吃,但我有個毛病—貪大、貪多、求全。這從我主編《中國文學家辭典》和研究女作家開始就是如此,直到編輯“列國漢學史書系”,都還是秉持著這種個性。

問:我注意到您在《漢學研究》上提出一個概念,要研究華裔漢學史與華裔漢學家,而且還在該期刊物上設置了專門的欄目。雖然國內現在對這一類獨特學術人群的研究已經有了一些,但迄今未見有人提出“華裔漢學家”這個概念。您覺得研究華裔漢學家,相比于研究一般海外漢學家,有什么特殊的意義?

答:我為什么要辦這么個欄目呢?徐志嘯寫了篇關于加拿大華裔學者葉嘉瑩的文章。文章寫得不錯,但我開始并不想發。實際上,我原本對所謂的華裔漢學家持根本的否定態度。我覺得這個名字很別扭,漢學家必須是外國人。要發這文章,總得找個理由,于是我就琢磨出這點看法。所謂華裔漢學家,跟外國漢學家不同的是,他們實際上就是中國人,而且他們學術思想的根基是中國文化。這是他們和外國漢學家不同的地方。因為有這種不同,所以我就覺得稱他們為華裔漢學家是可以的。但他們長期生活于國外,較多地接受了西方教育,這就影響了他們的文化觀。他們的國學素養一般又高于漢學家,思想上比較自由,學術上比較開放,學術思想往往另有洞見,對國學研究的切入點往往與我們有所不同,接近或高于外國漢學家;他們是介于中國學者與漢學家之間的學者。此類華裔學者,就稱他們華裔漢學家,從清末算起,法國有陳季同、黃家城、程抱一、熊秉明、張福瑞、陳慶浩等,美國有鄧嗣禹、王靖宇、施友忠、夏志清、許倬云、周策眾、余英時、杜維明、成中英,還有加拿大的葉嘉瑩等。我認識葉嘉瑩教授是在1978年,因編纂《中國文學家辭典》去北京西城她家訪問她。2009年,我將徐志嘯教授的《華裔漢學家葉嘉瑩與中西詩學》納入“列國漢學史書系”出版。當時,徐志嘯跟我商量說,是否不稱葉嘉瑩為漢學家,我說這不行,因為書系是“漢學史書系”,不能出不是漢學家的書,這不好正名,也無法交代,必須得加上。書出版后,葉嘉瑩看到了這本書,老徐給我電話說葉嘉瑩對于“漢學家葉嘉瑩”的稱號不感興趣,您得親自給她寫封信說明情況。我沒寫。后來還出版了王潤華的《華裔漢學家周縱策的漢學研究》,大約還會有幾位華裔漢學家的專題研究出版。華裔漢學家耕耘于海外,他們為中華文化的傳播做出了重要貢獻,這一點是確定無疑的。

問:我想再占用您的一點時間來談談漢學學科的建設問題。我注意到您在這個方面曾寫過文章,還在不少場合談論過這個問題。目前,學術界對于這個學科的名稱還有不同的看法,還有對于這個學科的定位問題等。關于學科的名稱,目前有以下幾種說法:漢學、中國學、國際中國文化研究。最后這個概念,是嚴紹璗先生提出來的。還有稱中國研究的,大概類似美國學科設置中的區域研究。您這個雜志的封面,漢語名是《漢學研究》,但英文名是“Chinese Studies”。您現在如果需要為這個學科確定一個名稱的話,您覺得用什么名稱比較合適?

答:您說的這個問題,我在成立漢學研究所和出版《漢學研究》時就有所考慮。為出版《漢學研究》尋找資助找到了法國駐華大使館。我跟使館的文化專員談,當時外文名用“Chinese Studies”(中國學研究),就因為用了這個名字,使館的承諾被取消。我當時考慮得簡單了,下意識地覺得“中國學”比漢學涵蓋面更廣,后來很后悔(不因為人家不資助而后悔)用英文“Chinese Studies”來做外文名,后來和現在覺得還是應該用“Sinology”。關于“漢學”與“中國學”的問題,我寫過幾篇文章。我現在依然認為,就這個領域而言,最精準的表述是“漢學”(Sinology)。英文“Sinology”由拉丁文“Sino”和希臘文“logy”拼成,前者所示是“中國”,后者所示是“科學”或“研究”,兩者相加就是“中國研究”“中國科學”(Sinology)。這個英文詞誕生的具體時間雖然難考,但一般認定是在17世紀。從那時起,西方的傳教士就將對中國文化的研究稱為“漢學”,而不是稱作“中國學”。這個“漢學”,自然借自于漢代時的“漢學”,所指就是中國文化;這個“漢學”,既不是指漢代文化,更不是指漢人的文化。還有一種說法,認為漢學系指“中國傳統文化”,“中國學”乃指現代的中國文化。其實,不同的漢學家研究的方向或領域是不同的,有的研究中國古典文化,有的研究當下的政治、經濟、教育和中國社會問題。美國的“中國學”不是起源于費正清嗎?接著,還有日本。但是,我們看一看當下美國那些著名的研究中國古典文化的學者,如“中國中心觀”的代表人物孔飛力(Alden Kuhn)、唐詩研究專家宇文所安(Stephen Owen)、中國史研究專家史景遷(Jonathan D. Spence)、主編《哥倫比亞中國文學史》 的梅維恒(Victor H. Mair)、參與《劍橋中國文學史》撰寫北宋文學的漢學家艾朗諾(Ronald Egan)等,無論他們自己,還是別人,都喜歡叫他們漢學家。這樣的漢學家,不是幾百,而是以千來數。法國的漢學家,也不是只研究中國的古典傳統文化,政治經濟他們也研究,如中外國際關系研究專家魏柳楠(Lionel Vairon)等。中國學者對術語概念的混亂表述,也很影響外國人。我認為,漢學這個“域名”是世界的,不能以一國之名取代世界。我堅持漢學這三百多年的學術表述,但也并不反對“中國學”的表述。但是,建議學界最好不要再以“國外漢學”“國際漢學”“海外漢學”“世界漢學”取代“Sinology”或“Chinese Studies”了。無論是“漢學”或是“中國學”,都包含傳統的漢學內容和當代的人文社會科學的內容。我個人認為,在這個領域,稱“漢學”與“中國學”就可以了,可以說這兩者是“異名共體”,名字不同,其內涵內容卻是一樣的。這是我的看法,就算一家之言吧。

問:另外,關于學科歸屬與研究范疇的問題,學術界也有一些討論。其中一個是侯且岸老師提出的。他認為從整體上看我們對于漢學沒有給出一個學科歸屬。他舉的一個例子就是在國家社科基金的申報當中,漢學研究屬于“選題無序,申報無門”。目前,漢學屬于比較文學二級學科下的一個研究方向。有學者提出,漢學應該成為獨立的學科,不能僅僅作為一個研究方向。學科的歸屬其實直接關系到研究范疇的確定。在此問題上,您有何看法?

答:漢學研究目前國家相當重視,這與中國文化走出去的國家戰略相關。我們國內的漢學研究是研究漢學家如何研究中國文化的研究,看他們怎么研究我們的。外國研究我們的歷史也很悠久,這是個偉大的領域,中國文化有多廣,漢學研究就有多廣。做好這種研究需要很多智慧。所以說我們應該給漢學一個學科的歸屬。這個問題,李學勤先生很早就提出過。目前它沒有一個學科的歸屬,給人的感覺是,這位三百多歲的圣人竟然無家可歸。沒有歸屬,就無法申報科研課題。有人把它放到歷史學里頭,有人把它歸到比較文學比較文化里頭,但有的研究就沒地方放。教育部的學科分類很嚴,你沒地方放就無法申請研究項目。現在這個方向上的碩士、博士學位都是往比較文學與比較文化上靠,因為漢學或中國學學科還沒有。我覺得掛靠到比較文學與比較文化這個學科只是個權宜之計,是臨時性的,早晚國家得關注這個問題,至少要把它設置為二級學科。現在許多大學都有漢學(中國學)研究所或研究中心,大學將來肯定要開這方面的課程,起碼是選修課。我已經把《漢學研究》和“列國漢學史書系”寄給國家領導人了,沒有別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他們了解“漢學”,懂得“漢學”,對漢學感興趣,要他們知道人家是如何關心中國文化的,要他們明白“漢學不是壞東西”,而是“好東西”。如果他們出去訪問,應該先看看那個國家的漢學史,了解了解中國與它們的文化交流史。中國與外部世界的交往,至少從西漢開始,兩千余年沒有斷過。在當今的世界文化格局中,文化交流愈顯重要。因此,把漢學作為一個獨立學科非常重要。樂黛云老師多次跟我說,把漢學算作比較文學很合適,我還認為,將比較文化和比較文學當作漢學的一部分也很合適。因為你無家可歸,那就先寄宿在人家這兒也還可以。北語原比較所的所長高旭東教授就曾認真地對我說:“閻老師,您就過來吧,我給您一個辦公室,您就把漢學研究所搬過來。”樂黛云老師不久前在上海的會議上發表了一個觀點,說漢學與國學發展到現在,其實就是一回事兒。但是,漢學與國學是不同的。許嘉璐教授曾說國學與漢學是一根藤上的兩個瓜。這個形象的比喻非常好,很確切;但我想再做一小點補充:這兩個瓜雖然同根同藤,但是一個長在東方,一個長在西方,就是說,一個是“東瓜”,一個是“西瓜”。再遠的不說,漢學起家于傳教士,葡萄牙、西班牙、意大利和法國的傳教士,經過“中學西傳”,使中國文化落戶于歐洲,并給它起了一個漢名曰“漢學”(Sinology)。

臺灣一般不細分漢學與國學,但臺灣的“國家圖書館”把歷年來美國大學里所做的有關中國的碩士論文與博士論文都復制下來,占據了滿滿一間大房子。他們在這方面做得非常好。

問:陳來教授不久前提到,“中國近代以來的學術,為‘漢學之國學’”。他的意思是國學受到漢學的重大影響,他還說,我們最關注的是,海外漢學研究是否能提供給我們漢學所在國中的學術譜系。也就是說,他最關注的是漢學的研究在他們研究者的國家當中所占有的位置,以及所處的歷史文化語境。他的意思可能還包括漢學與國學的密切關系,而且漢學也與其所在國的學術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于連(Francois Jullien)也說過,人們這樣穿越中國,是為了更好地閱讀希臘。也就是說,研究中國的目的在于更好地理解希臘。那么,反過來說,我們現在去研究漢學,似乎也是在為了更好地理解外國。張西平老師也多次強調,國學與漢學的互動是非常重要的。李學勤先生也說,中國學者的研究,如果不征用外國同行的成就,那將是個缺憾。我們該如何看漢學與國學以及與外國學問之間的關系,這可能也牽涉到在中國作為一位漢學的研究者該具備哪些素質的問題。

答:漢學不是國學。它們之間有關系,恰如我在前面提到許嘉璐先生的那句話,漢學與國學是一根藤上的兩個瓜。但這兩個瓜是不一樣的。如果說是一根藤上的兩個瓜,它們的根基都是中國文化,但一個是東瓜,一個是西瓜。為什么這么說呢?外國人研究中國文化的出發點,他們的視角,絕對與中國人不一樣。你看,中國人一輩子都受中國文化的影響,看問題的角度沒法改變。同一個問題,同一個東西,你從那邊看,我從這邊看,無論是表象或是內核都會有移動,這是沒法改變的,但它們之間的關系很密切。關于這個問題,我有篇文章說得較細,我覺得還很生動。我總的觀點是,漢學與我們的中國文化研究,也就是母文化的研究不一樣。但是,我就覺得它們是一對雙胞胎,但是兩個不一樣的雙胞胎,因為它們的基因不完全一樣,有一方的DNA發生了變異。漢學就是個混血兒,既有中國文化的因子,也有外國文化的因子。有不少的漢學家,利用自己的知識背景,把中國文化介紹到本國,讓更多人了解中國,只是做了翻譯與介紹,這也很好,雖然他們可能沒有什么“深入”、“發明”或“創新”,但那也不錯,因為它傳播了中國文化。這方面的“成果”可能是最大量的。當然真正的天才漢學家也不少,那就是一些思想家、哲學家,他們能看到中國人未必能看到的問題與實質。年輕的,于連算一個;老一輩的,有高本漢(Klas Bernhard Johannes Karlgren, 1889—1978),他出了好多書,尤其是對中國音韻的研究。他對中國語言經過大量的研究后,總結出來中國音韻方面的問題,引起我們中國語言學界的注意,影響很大。過去我們中國沒有這方面的研究,高本漢算是這個領域最早的研究者,影響了中國很多很多人。再一個典型的例子就是法國漢學家馬伯樂(Henri Maspero,1883—1945),他對中國宗教尤其是道教的研究,對我們本土的宗教研究影響很大。有些研究涉及中國近代科學上的東西,我們能從中吸取不少營養。比如說日本對中國的研究,從漢學到中國學,比如“五四”前后,我們各種名詞,自然社會科學的,文學藝術的,普遍借用日本的譯法。有人統計說至少有一千個涉及近代科學的詞匯是從日本來的。他們的研究對于我們中國學術及文化的研究與發展有幫助,給我們增加了一個新的視野。因此,國內研究漢學的學者必須要了解對方學術的背景。這些外國漢學研究者的新的視角、新的觀點、新的方法、新的模式都值得了解。一位在美國研究《紅樓夢》的學者夏志清,他寫了一部中國現代文學史。他的幾本書我都看過,他的視角不是沒有問題,例如其中涉及政治的東西太多,但他的觀點對我們也有好處。比如說,我引過嚴紹璗老師談的一位日本學者,他是一位歷史學家,寫了很多關于中國的書。他最后把中國文化歸結為“中國文化是人事的文化”,人事關系的“人事文化”。這話我們細細想來也真是對的。我們歷史學者也許對此有體會,但他們不這么說。還有國外漢學家對于中國某個領域的研究就比我們透,讓你受到啟發。因此,我們把漢學比作“他山之石”,實在是不無道理。[訪談者插話:譬如有位美國漢學家專門研究北京南城八大胡同里的妓女。這個領域我們就很少涉及。]對妓女的研究是很有意義的。我曾在澳門待了較長的時間,想寫一部關于妓女的紀實性的作品。本計劃訪問15—20個人,寫本20來萬字的書。澳門妓女很多。我們就聯系了一個,又給她錢,又請她吃飯,結果寫了個將近兩萬字的東西,發表在香港的雜志上。不久前,我又去澳門參加一個會,澳門一個研究所的所長就問我,閻老師,您的那本關于妓女的書寫好了沒有?我說獨木不成林,只寫了一個人,成不了一本書。關于妓女的課題很有意思,我覺得中國也應該對此開展研究。[訪談者插話:不久前在北大參加一個關于漢籍國際流布的會議。在會上了解到,歐美與日本曾流傳有關中國“青樓文化”的作品。我們古代這方面的著作似乎有不少,但現當代就不多了。]現當代在中國這方面研究確實不多,大概就是李銀河等極少數學者會涉及一些。實際上,這個現象應該研究,這是學問,是社會問題,不是什么骯臟的領域。我還買過兩本外國人研究這方面的書。我們自己喜歡研究高雅的文化,而外國人往往喜歡研究我們的俗文化。

問:談到視角的問題,有個極端的例子是薩義德(Edward Said, 1935—2003)的東方主義。因此,有人就運用這個理論來把漢學研究歸入到“東方主義”。薩義德在他的書里說,西方研究東方,實際上不是一種客觀的研究,而是一種文化上的帝國主義的建構。當然,也有不少人對此觀點提出批評。您怎么看這種觀點?

答:我覺得薩義德的研究及其觀點,要一分為二地去看。我們不能完全搬用薩義德的看法,即便這些看法讓我們中國人聽起來很舒服。我也覺得他的一些看法太過了一些。西方人,譬如說美國人,他們研究中國,從費正清前后開始,他們就公開說,是為政治服務,為他們的政府及國家利益服務。但他們中的有些人對待研究還是很客觀的,只關心事實,不關心政治。再如,我們前面曾說到的漢學家、蒙古學家拉鐵摩爾,我們只看他負的方面,沒有看到他正的方面。因此,不管怎樣,我們都應該以客觀的標準來評判他們的漢學研究。

《20世紀初北京的就業婦女》(程為坤著,2011)

《20世紀初北京的就業婦女》(City of Working Women: Life, Space, and Social Control in Early Twentieth-Century Beijing)作者程為坤原為加州州立大學(California State University)中國史教授,19世紀末20世紀初中國婦女及社會文化變遷領域研究專家,2007年因車禍不幸身亡。本著探討了20世紀頭三十年北京的城市下層婦女的生活,涉及女傭、乞丐、女優與妓女,及其在現代化轉型過程中凸顯其越來越重要的公共存在。作者利用了廣泛的資料來源,如政府檔案、報刊、回憶錄等,并得出了如下結論:這些受到經濟因素驅使的婦女成功地占據了日常生活的公共空間,并利用諸如此類的空間來提供各自的機遇及影響。程為坤教授的研究為民國轉型期北京自身的變遷提供了洞察力,并很好地補充了此前關于北京城市日常生活及習俗的研究。例如: 斯特蘭德(D. Strand)著《黃包車時代的北京:20世紀20年代的城市居民與政治》(Rickshaw Beijing: City People and Politics in the 1920s, 1989)與董玥(Madeleine Yue Dong)著《民國北京:城市及其歷史》(Republican Beijing: The City and Its Histories, 2003)。(秋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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