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法生態價值的發展人類學研究
——以建始縣白云村土家族習慣法為例

余浩然

(上海大學社會學院， 上海 200444)

習慣法生態價值的發展人類學研究
——以建始縣白云村土家族習慣法為例

余浩然

(上海大學社會學院， 上海 200444)

習慣法是地方管理的重要制度手段，生態價值是其管理目標和任務的應有之義，這伴隨著其管理功能產生和演進，其中的組織結構在發揮和推廣其生態理念中起到了積極的能動作用。習慣法生態價值的當代發揮是需要處理好在地的社會秩序，也需要運用現代生態學知識進行篩選。其發揮的基礎在于一種理念上的契合以及制度上的耦合，同時需要處理好在開發利用中保持其整體性和完整性問題。從歷時的角度和發展的眼光來看待這個問題，更能發現其變化趨勢，把握其發展特點。基于建始縣白云村的調研，以土家族習慣法為例，運用發展人類學的相關理論，做進一步探討。

習慣法；生態價值；結構關系；發展人類學；土家族

也正是由于這種分類廣泛的特點，使之能夠與環境保護工作產生交集；也得益于其門類齊全、影響力持久，使得習慣法能夠在促進生態環境保護中發揮重要作用。這也為傳統知識當代利用的思潮所重視，不少學者都對習慣法的當代利用提出了建設性意見。發展人類學針對發展的研究，要對這種發展中的具體問題進行分析，同時也要在歷時觀念中對文化的流變做出審慎的分析。它在強調對破除發展過程中難題的研究的同時，也秉承著文化整體觀和文化相對主義的傳統。對習慣法的生態價值研究，實際上是用一套外來知識體系評價本土知識體系，一種直觀的描述都是兩種文化體系發生碰撞和交融，會引發相關涵化、合成、變遷現象，這是文化發展的必然現象，但由于缺乏相應的配套機制，也造成了地方文化和傳統文化大量散佚，一方文化的發展不能以與之發生聯系的文化的衰落為代價，這也是我們應有的文化自覺。從相關的文獻和調研狀況看，土家族習慣法從內容到形式都發生了深刻的變化，也推動了生態理念和生態措施的調整。在這個過程中，習慣法是如何體現生態理念的？其變化發展過程該如何理解？本文基于田野調查，①*① 白云村位于恩施州建始縣長梁鄉，國土面積4.17平方公里，最高海拔約679米，全村有11個生產組，605戶共2 320人，土家族約占35﹪，筆者于2014年7月，2015年7月至8月先后2次赴白云村開展調研，對習慣法的學習主要圍繞在白云村的調研展開。對上述問題做出回應。

一、土家族習慣法及其生態價值滿足了發展需要

發展是時代的主題，人類學對文化的本能嗅覺使得其對發展及發展問題的關注聚焦在文化過程上，綜合了文化的、經濟的、政治的現實，既體現在對發展目標的追求，也體現在對發展過程的關注。對于習慣法的生態價值的當代應用的研究，涉及到當前其困擾的應用的結構性和功能性障礙，也要求對其現代性評估，改造不合時宜部分。這個過程是傳統生活遭遇現代變遷的過程，也是一種用外來標準評價本土知識體系的過程，其產生的動力和發展趨勢都吸引了人類學家的研究，例如陳剛分析了瀘沽湖生態旅游從自主開發到政府主導的過程，指出了現代旅游可持續標準逐步確立的過程，也指出了生態旅游的發展對當地摩梭傳統文化的沖擊[4]，這些問題在民族地區傳統村落旅游開發中也同樣存在，發展傳統村落旅游一方面增加了居民收入，但也帶來了諸如空心化、文化斷裂等問題[5]。譚宏研究了農村“空心化”問題，認為發展視為一種文化、經濟和政治的過程，我們需要把握的是這一過程中出現的經濟和權力不平等關系[6]。王宇豐以西南山區改種粘稻雜交稻的實踐為例，指出這種新的生產方式沖擊了原有的生產方式，引發了農業危機，并沖擊了社會秩序，作者主張將發展措施置于具體的文化情境中分析[7]。劉金龍指出如何在促進發展的同時加大對傳統知識的保護，認為有必要建立適合傳統知識的價值準則、評價標準、保護和開發理論和方法[8]。同時，發展人類學家也強調發揮本地人的主體作用，郭占鋒認為每個社會行動者的私人生活存在差別，在其活動的不同層次出現了不同程度的話語權，不能“囿于對某一特定社區或可能出現的贊助人的需要的滿足，落入了另一個狹隘的陷阱，而忽略了對其深層次的知識危機的思考”[9]。諸如此類的研究工作都強調了一種在地范疇，基于對研究對象功能發揮的角度，回答發生聯系的雙方在同一個時空領域下如何發生互動的可能性的回答。回歸到本文的研究主題，需要理清習慣法生態價值的來源，習慣法根源于其所處社區的自然環境，其發展受制于社會經濟條件的變化。其變化受文化生態的影響頗深，在與自然的互動中也在不斷的調試與自然條件的關系。它的產生是對自然環境的適應，其應用受制于社會條件變化。

土家族習慣法起源于對土家族人民改造自然的實踐，是土家族人民對自然環境主動適應的結果。當地經濟發展水平不高，對自然的開發管理方式相對落后，并保留了大量傳統的作業方式。這對推動習慣法的衍生和變化而言，其意義在于引發了開發規則和管理方式的調整。以森林開發為例，工作效率低下以及作業方式落后幾乎貫穿了整個森林工作的全過程，引進樹種困難，造林進度慢，伐樹、運輸耗時長等等，為了彌補這種缺陷，當地人不得不依靠共同勞動和分工作業，當地樹木運輸上還是靠著肩扛背馱；在森林開發過程中，為了解決資源稀缺性問題，動輒“伐青山”、燒畬、大規模“趕仗”捕殺野生動物。傳統的制度要素仍然在發揮作用，具體的技術依賴在生態系統內部構建起來的聯系，實際上是生態系統內部能量的相互轉化，絕少有改造生態系統的嘗試，但也在很大程度上杜絕了技術失當帶來的環境破壞。

習慣法應用也受到社會環境變化的直接影響，社會環境安定與否對生產生活破壞極大，這也直接影響到了習慣法的使用與變遷。比如涉及到破壞生態的原因幾乎都撇不開戰爭、災荒、流寇等因素作祟。有的軍閥會大面積砍伐樹木，捕捉動物充做軍用，有的大地主，森林大戶擔心受到沖擊，也會大量砍伐樹木以避免損失；由于社會是個復合的有機體，為了達到相對平衡，此處受到的損失反而要從彼處進行補償，開荒種地和燒畬就是如此，一旦人多了，地不夠用了，就采取這種方式擴大耕地面積。總而言之社會動亂造成社會組織癱瘓，迫使人口大量流動，使得社會生產工作就不可能有一整套連續的開發、培育、保護的機制，代之而起的就是引發了習慣法的調整和變化。

社會環境持續動亂雖然對生產生活破壞極大，影響了習慣法的執行，但同時也催生了整合因素，其中以宗族力量為中堅。比如以森林資源開發為例，一旦遇到戰爭、災害或者暴亂，國家力量在開發森林工作中的影響力就微乎其微了。據《建始縣林業史》記載“1888年，慈禧太后擴建頤和園……在清江沿岸督伐楠木……致使名貴木材香楠幾乎絕跡”；“民國1913年，湖北軍張允明旅駐建始縣，排長郭敏杰以防匪為由縱火燒毀森林5000余畝”；①*① 謝忠華：建始縣林業史(內部資料)，湖北省仙桃市報社印刷廠,2005年，第12頁。與之相反的是，家族的力量在林業領域的作用要更加明顯，因為在私有制的背景下地主占有了絕對數量的森林，在自己的領地上享有開發利用的自由。在這里家族掌握了習慣法制定與解讀的核心權力。此外，社會動亂也催生了一些新型組織，比如神兵運動等，對地方管理也產生了影響。

此外，習慣法還包含著對人們的生態教育和生態觀的塑造，而從當前對生態建設的要求來看，習慣法的實踐領域與生態建設目標場域是一致的，人們的公共活動既影響了習慣法的產生和變遷，同時也形成了生態建設改造的目標。從生態理念的傳承角度來看，在環境管理中的作用，習慣法的相關特質與生態學理念是不謀而合的；從這種傳統的認識到如今對生態文明建設的提倡，是一種抽象繼承關系，追求的都是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習慣法的結構特征和制度優勢，內部諸如組織結構功能也為生態學理念的推廣起到積極地作用；習慣法源于生活，其分類方法與生態系統高度契合，兩者管理方式也有相互借力之處。因此，一種線索呼之欲出，習慣法生態價值獲得與開拓的最主要渠道在于其自身的生態實踐，在基于保護文化的基礎上探討兩者交融和互動問題。除了一種理念上的對接，傳統文化的當代利用還需要技術(組織的、功能的)上的耦合，這其中也有賴于作為參與主體的居民發揮積極的能動作用。

二、土家族習慣法生態學原理分析

土家族習慣法生態價值是用一套外來價值標準對本土知識的評估，也是對其在地價值的一種再反思；而組織結構上的相似性以及價值理念上的相通性，成為認識土家族習慣法生態價值的重要依據。至于其如何發揮生態價值，需要從其基本結構和運作方式出發進行認識，在了解其功能發揮的基礎上，可以進一步探討其拓展和應用。謝暉教授認為法人類學視野下的法在靜態的視角上體現為接受、規范、拘束和可訴四方面；在動態的視角上又體現為地域、文化、多元和流變四方面[10]。所謂靜態特征涵蓋了對習慣法基本特征認識，土家族習慣法發展至今其制定和執行模式并沒有發生根本性變化，其制度價值也一直為外界所重；所謂動態特征，是強調要在特定的時空和地理空間下關注習慣法自身的實踐和開拓功能。

在2 350～3 150 r/min的1階臨界轉速區將以10 r/min的升速速率快速通過，在該過程中仔細地觀察透平的振動。

基于習慣法的靜態視角，習慣法的生態價值表現為對其對空間尺度和時間尺度的把握上，空間尺度和時間尺度是生態學中的一對重要概念[11]，是為了方便研究而設置的參考標準。空間尺度具有相對性和層次性的特征，其研究對象分為宏觀、微觀和中觀三個部分。白云村是一種半封閉半開放的生態結構，一方面白云村在經歷了長期開發后建立了很多的人工建筑景觀，同時仍然保留了大量純自然或近自然景觀，而且人口有限，對外依賴度也不高，這既給習慣法的發揮提供了很大的空間，是其生命力得以保證的重要因素。例如在按其村落規劃，墓地一般建設在半山腰，為的是不占用良田；廟田和公田禁止占用，這都最大程度的保護了土地資源，避免了盲目開發。土家族習慣法的生態性也體現在它的時間尺度上，在評估土家族習慣法生態性時參考不同時間尺度得出來的預期效果是完全不同的，比如農業生產領域具有明顯的周期性特點，忽視了這點無疑是無益于農業生產的；土家族習慣法中對村落的規劃，對水資源的分流取用就都是放眼長遠的體現。

空間尺度和時間尺度的相互配合也是促進習慣法發揮效益的另一個重要動力源，也是它開拓自身功能的另一個重要手段。這就是所謂的尺度推繹，即將一個尺度上的問題推繹到另一個尺度上，以便解決該尺度上的問題。也即引導兩者相互配合，用傳統的手段配合現代問題的解決，或是用在前述內容中我們很容易看到對某一生態領域問題的解決，都離不開傳統知識，鄉規民約乃至神話禁忌的共同參與；比如在防止水源污染問題中，除了立有村規民約加以防止外，設立相應的水源引用系統，推崇神仙崇拜都是解決問題的一個重要途徑。

基于習慣法的動態視角，習慣法的生態價值也在于其長期的實踐和開拓。具體來說，可以從如下幾個方面來看。

(一)土家族習慣法對生態位的把握

生態位是反映生物占有的空間、其在群落中的功能作用以及在其他生存環境變化中的位置的這樣一個概念。正如潘光旦先生所提出的“位育”①*① 位育是潘光旦先生的重要教育理念，潘先生將優生學思想應用于社會學研究，指出“位”即“安其所”，“育”即“遂其生”。理念，如果生態系統各組成部分各就其位的話，生態系統就會處于一種平衡協調的狀態；反之，如果生態系統各組成部分的排列組合出現混亂，那么生態平衡一定會被打破。土家族習慣法在一定程度上規避了生態位失范的風險，它在與生態環境互動、在調整生態環境嘗試中的作用是積極的。

1. 習慣法促進了自然資源的合理分配。資源的稀缺性要求我們對有限的資源進行合理分配，這也是實現資源利用效率最大化的途徑。從前一部分的內容來看，合理的規劃是實現資源配置的一個重要途徑，白云村居民在利用土地時無不提前謀劃，無論是看風水還是規定使用土地規范，都有助于最大程度的利用土地資源。此外實現資源節約的最簡單的方式是尋找替代品，當地習慣法很好的推廣了這一理念，比如清理河流出來的淤泥多用作建造房屋。對水資源的反復利用都是這個道理。

2. 習慣法分解了生態系統的壓力。生態系統的壓力來源于內外兩個因素。首先其外部環境往往面臨諸多天敵威脅，以農業生產為例，比如野豬過分繁殖危害了農業生產，通過趕仗可以適當減輕其造成的危害；從內部來看則在于承載環境容量加大，使之不堪其負，因而適度的分壓就顯得十分必要，過度消耗漁業資源已經使其面臨逐步枯竭的境地，如今按照村規民約要求也加以嚴格限制等等，都是這方面的體現。

3. 習慣法也增強了生態系統的自我調節能力。生態系統的自我調節能力是保持生態穩定性的保證。從白云村的實踐來看，習慣法在一定程度限制了對生態系統的過分開發，同時也彌補了對生態系統的過分開發造成的缺失。例如當地流行趕杖有助于減輕大型動物危害，卻也有限制捕殺的規定，由于當地生態系統中物種不斷減少的趨勢十分明顯，土家族習慣法中諸如此類規定在一定程度上稍可緩和這一矛盾。

(二)土家族習慣法對生態規律的應用

傳統知識是習慣法的一個重要來源，習慣法對生態規律的應用實際上在很大程度上是發揮了傳統知識的作用，從認知邏輯上看，傳統知識反應了土家族對事物間的作用規律和變化依據的認識，它關注的是生產生活經驗中的可行性，而這種可行性到了習慣法中就會以“認同或許可”的方式被保存下來。比如土家族人民對土地分類使用的認識。比如茅山主要種植薪炭林，茶山主要種茶，青苗土地主要用來種植農作物，引申出來就有對應的就有茅山神崇拜，茶山神崇拜以及青苗神。這樣根據土地條件，合理分配使用土地，這既能充分利用地力，又可以避免無序使用帶來的環境破壞。土家族同胞認識到了這種作業制度的合理性并形成了一套技術經驗，這是傳統知識的內容；而它代表的制度設計就成了習慣法內容。

土家族習慣法對生態規律的把握也促使了一套應用技術的創造，這些技術蘊含的諸多科學智慧，在維護當地生態系統中發揮了重大作用。比如為了保障土地休息引申出來的套種技術，每隔一段時間，將不同作物交換土地種植，最大程度的利用了載種空間，同時無損于地力，提高了作物產量，也提高了土地的利用效率。

(三)土家族習慣法對社會風尚的提倡

社會風尚是指在社會上廣泛認可的道德準則和風范，土家族習慣法的生態價值還體現在對人的生態教育，對人們自然觀的培養上，習慣法對人們的監督也有賴于人們的自我服膺，人們通過自覺執行習慣法的要求在生態實踐中不斷調試自己的行為。

1．土家族習慣法對自然觀的培養。土家族習慣法體現出來的生態觀，主要反映在土家族人民對天地關系、人與自然關系的樸素認識上。比如萬物共生和天人一體的觀念在土家族習慣法中有著深刻的反映。“天地人”一體的觀念，這實際上是默認了人與自然不可分割的關系，人與自然是共生共長的存在物，表現在行為層面就是對自然的尊敬。土家族習慣法還蘊含了濃厚的可持續發展意識，這突出表現在其積極的保護自然的態度和指引適度消費的方式上。這些信仰產生的實踐基礎在于開發自然的實踐，同時又與社會組織相結合，通過對人潛移默化的影響達到了對人們生態觀的教育，間接的起到了保護生態環境的目的。醇厚的民風有助于人們自覺處理人與自然的關系，由于其通過對人的教育而發揮作用，故其效力更為長久。

2．土家族習慣法對社會風氣的提倡。政府在規劃村民生產生活中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它們通過村規民約、告示等方式將政府意志貫徹到生態規劃中去，輔以道德的約束力和政府、家族的強制力保證實施，在指導自然合理開發、懲治破壞生產行為方面起到了積極作用。古代官方制定村規民約常以告示的形式出現，如《勸民蓄糞》中“…開挖糞池，以為蓄糞之所…至來歲春耕，先挑撒積糞和拌土中，然后下種，如此種植，不出數年，土肥苗壯…吾云：積金不如積糞”。①*①關于鄂西土家族地區經濟史料摘錄，鏈接：http://www.enshi.cn/20071128/ca104925.htm，訪問時間，2015年11月12日。如《勸民告條》“…今定耕鑿六則，勸民是則是仿效，…農桑為國之本…踴躍開墾黃土，隨地播種籽粒…”②*② 同上。此外土家族有悠久的族規家訓的傳統，其內容也多涉及對族人的生態教育，例如在生產上要做到勤勞生產，不得偷懶等等。這也培育了土家族務實的民族精神，造就了土家族人民普遍吃苦耐勞，既有危機意識，又有艱苦創業的決心。人們的自發行為不可避免的帶上一些即時性和盲動性，社會組織從宏觀上做出相應的決策，通過引領社會風尚將人類活動限制在環保的框架內，有助于增強其生態觀，這不失為是一種彌補。

生態環境是一個有機的整體，個中要素環環相扣，每一個環節的變化都會對整個生態系統產生一定影響。合理的生產模式無不是基于對自然生態系統的適應，而這一適應過程是改造自然的起點和基礎，而注重對生存環境的適應也即是默認了自然為大的原則，是對環境保護更高層次的理解。

三、習慣法當代發展價值發揮的效度分析

土家族習慣法的作用范圍與生態實踐的目標地具有天然的契合性，這保證了習慣法能夠在生態領域中發揮作用。其在生態領域中作用的發揮在于自身功能的開拓，但對于其生態性的分析卻是后人歸納總結之功，在其形成和運用之初，絕少有這種意識導向。如今土家族習慣法對生態價值的再反思，緊隨著對傳統文化的當代價值發揮的呼吁，也帶來了如何促成其與現代社會相協調的思考。一種文化體系要在另一種時空環境下實現轉型和再利用，必然要與當時的文化體系進行協調銜接，這除了要求兩者在功能上對接、在技術上耦合，還要在文化精神和文化理念上對接。習慣法中包含的古人對于人與自然關系的思考形成的若干心得與現代以來占據主流話語地位的科學的生態理念如何對接并不難解釋，按照雷德菲爾德大小傳統的理論，現代生態理論對前者既有“求治、和諧、天人合一”等核心理念的繼承，也有對地方知識和民族智慧的汲取。當前我國生態建設的目標和追求，秉承著古人對如何與自然相處的人文期待。

在發展人類學看來，文化的傳承具有順序性，結構具有相似性，合理利用的基礎是兩者都能在上述兩方面達成契合。對于傳統文化與當代文化的互動關系以及由此產生的子命題都在學界產生了廣泛討論，比如對于將傳統文化視為一種文化資本，對其繼承傳播路徑做了探析；或者強調國家在場的作用；或者從物質性出發，強調一種在地的知識生產和應用。這些在學界都有廣泛的討論，這些討論致力于建構起文化要素之間的聯系，寄希望于建立在二元關系之上的功能發揮。這種技術性的取向無可厚非，也不可或缺，但容易落入情境論的局限。但技術上的契合并不是兩種文化系統互動的唯一渠道，如果從一種文化系統中過分汲取支持力度也容易造成另一種文化系統的衰落，是一種只見樹木不見森林的錯誤。基于一種文化自覺的立場，我們尋求兩種文化系統的良性互動也不能拘泥于技術條件上耦合，而應試圖保持這兩個文化系統的完整性。盡管兩者有交融之處，對兩者公共活動領域的研究也便于我們達成研究目標，但一種孤立的研究無法獲得整體的意義，何況這本身也容易造成研究資料的散佚。如前所述，對這種價值的認識，本身就是一種用現代知識體系去檢測評估地方性知識；習慣法與現代社會的協調工作，必然要按照現代社會和科學的一些規范進行量體裁衣，但從實踐效果來看，其開發和善后工作的銜接不甚理想，造成了大量的內容的變異、喪失、流散，也讓人扼腕。從文化相對論的角度出發，作為兩種獨立文化系統，具有不同的歷史文化背景，本身不具備相互對立的沖突性，一方發展與另一方衰落并沒有直接的聯系，但基于文化自覺的立場，開發利用一種文化系統不應該以與之發生聯系的另一套文化系統的喪失為代價，我們呼喚一種對文化及其互動整體的認識。前文從動態和靜態兩個視角對土家族習慣法的生態價值進行評估，也是試圖建立起一個立體的評價體系，從系統論的角度貼近對習慣法的整體認識，進而彌補這種缺憾。

土家族習慣法生態價值的發揮是建立在生態領域功能發揮的基礎上，用現代知識來評估其科學性，還要盡可能的做好田野工作，杜絕被篩選的不足。這是由習慣法研究方法決定的，用田野范式獲取材料都是一種經驗式的，其不足是可以預計到的，正如謝暉老師所指出：“它也是一門既需要對生活規范做出描述，又需要對預設規范的生活運行予以描述的學問，然而這兩種規范生活之間，又存在必然的抵牾。它還是一門需要以觀察他者規范生活場景為使命的學科，可問題是研究者無法不帶著自己的前見進入他者生活的世界。它的基本宗旨是要說明人們規范生活的個別性差異，但又不得不面對人類統一交往秩序的一般性提升。”[12]田野資料的不充分、解釋視角的偏差、研究對象主體性不突出、應用指向的沖突都會影響到對其生態實踐效果的評價以及其潛在生態功能的挖掘，在其推廣應用中是不得不注意的。

總而言之，利用習慣法實現當代生態目標，是推動兩種文化系統相互促進的過程。從白云村的實踐可以看出，兩者文化理念的契合是一以貫之的，結構功能上的對接是可以引導的，環保目標是固定的，技術手段也越來越多樣，混涵了古今生態智慧。從靜態的角度出發，對兩者的綜合利用已經形成了一種總體性社會事實，而縱覽其變化發展過程，這種生態改造與保護的行為表現出一種文化適應，是追求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理念的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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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戴偉．烏江流域非物質文化遺產研究[M]．重慶：重慶出版社，2008：3．

[3] 宋仕平．土家族傳統制度文化研究[D]．蘭州：蘭州大學，2006．

[4] 陳剛．發展人類學視野中的文化生態旅游開發——以云南瀘沽湖為例[J]．廣西民族研究．2009(3)：163-171．

[5] 陳剛．發展人類學視角下西部民族地區傳統村落旅游開發[J]．旅游學刊，2017(2)：11-12．

[6] 譚宏．從“二元”到“一元”——發展人類學視野的農村“空心化”問題分析[J]．社會科學家，2014(2)：61-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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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郭占鋒．走出參與式發展的“表象”——發展人類學視角下的國際發展項目[J]．開放時代，2010(1)：130-139．

[10]謝暉．法人類學視角的法：靜態與動態[J]．政法論叢，2014(3)：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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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謝暉．法(律)人類學的視野與困境[J]．暨南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3(2)：8-21．

DevelopmentAnthropologyResearchonEcologicalValueofCommonLaw:ACaseStudyofCommonLawofTujiainBaiyunvillage,JianshiCounty

YU Hao-ran

(SchoolofSociologyandPoliticalScience,ShanghaiUniversity,Shanghai, 200444,China)

Common law is an important institutional means of the local management, and the ecological value is the proper meaning of its management goals and tasks, which is accompanied by its management function generation and evolution. Its organizational structure plays a positive role in promoting ecological concept. The contemporary development of the ecological value of the common law needs to deal with the social order, and it also needs the screening of the modern knowledge of ecology, whose functions are based on a conceptual fit and institutional coupling, and dealing with the maintenance integrity problems in developing and utilization. From the diachronic and developing perspectives, it can be seen the trend of change and development characteristics. Based on the investigation of Baiyun village in Jianshi county, taking the common law of Tujia as an example, the current paper uses the relevant theories of development anthropology to take the further discussion.

common law; ecological value; structural relationships; developmental anthropology；Tujia

2017-10-15

國家社科基金一般項目“新型城鎮化進程中武陵地區土家族文化空間的利用與保護研究”(編號：15MZ066)階段成果。

余浩然(1993-)，男，安徽壽縣人，上海大學社會學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民族文化與文化遺產保護。

D92

A

1674-621X(2017)04-0062-07

吳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