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間小路

鄉間小路

故鄉那條窄窄的山路，從山腳出發，背起行囊，如蹣跚的老人，用森林作拐杖，幾十年櫛風沐雨，才走到山巔，終于累倒了，作一次短暫的歇息，便躺成了鄉村的脊梁。

但是，臥著的小路不敢懈怠，日日夜夜始終不眠，馱起墨綠的田野和山岡，牽著一輪光輝燦爛的月亮。

小路迎風斗雨，歷經千錘百煉，不論花開花落，云卷云舒，也不管人情冷暖，世態炎涼，都一如既往地笑著生活。

晨光熹微，雄雞長鳴，清脆的聲音如滴滴晶瑩的小露珠，驚醒了小路濕漉漉的夢。雞們在小路上散步，嘰嘰咕咕地謀劃著未來的日子，拍拍翅膀伸伸腿，一高興，還會跳一曲優美的舞蹈。

羊和狗，是小路上常來常往的路人，小家碧玉般悠悠雅雅地邁著碎步。抬頭望紅日出東方，晚霞掛山嵐，低頭看青青禾苗壯，淡淡炊煙繞。管它是春天百花香，秋天落葉黃，抑或是夏天驕陽烤，冬天寒風嘯，依舊我行我素，咩咩咩，汪汪汪，用自己嘹亮的歌聲把鄉村枯寂的生活調理得有滋有味。

老牛，最精通鄉村特有的韻律，胸有成竹，用緩慢而沉穩的腳，彈撥田野古老的琴弦，輕重緩急，起伏跌宕，把睜著眼睛的小路彈成了一彎不盡的遐想。

我們，從小就在鄉間的小路上行走，春夏秋冬，日升月降，揣著童年透明的夢想，掮著少年純凈的渴望，從山腳走到山頂，又從山頂跑回山腳，一年復一年，小路上重疊著我們不盡的煩惱，也刻錄著我們無窮的歡暢。我們沿著小路走向了遠方，最終，我們又從遠方回到了小路。

就那樣一條彎來拐去的鄉間小路，無論多久，也不管多遠，卻時時在我們的心中游弋，儼然一把行走的鐮，讓時間細碎的腳步，在鐮上耕耘播種，揚花抽穗，割走了青枝翠葉的軟軟細語，但無論如何，也割不走漫山遍野蓊郁的悵惘。樸素的民歌，清脆的牛鈴，在我們靈魂深處濺起一粒粒生命耀眼的光芒。當楓葉醉倒金秋的時節，那一浪一浪的哇鳴，又一次潮水般撲進小路的懷抱。

遠離故土的日子越久，小路在記憶中的印象就越加清晰，猶如陳年的酒，只要輕輕一搖，就會彌散出醉人的濃香。

鄉間小路，其實是一根銀灰色的繩，一端拴著故鄉如水的月光，一端系著游子多情的夢想，不信，你將滿腹的心事輕輕一抖，那份直直的牽掛喲，就宛如一棵鉆天的白楊。冬去春來，四季流轉，布谷銜來古典的農諺，陽雀啄落少女的向往，但無論怎樣也抹不去的，怕依然還是那脈纏纏綿綿的小路情腸！

（重慶熊德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