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全亮
熟讀經書的毛澤東,深知黃河在治國安邦中的重要地位。
早在春秋時期,輔佐齊桓公成就霸業的治國良臣管子就曾說過,“善為國者,必先除五害。水一害也,旱一害也……五害之中水為大”。千百年來,黃河多少次漫流失控,尸漂四野?頻繁的洪水災害,直接危及中國大片精華疆土,直至成為歷代王朝霸業興衰、政權更替的導火索。正因如此,漢武帝率眾堵口黃河岸,宋太祖御詔疏通黃漕運,忽必烈欽令察河源,康熙帝親覽修黃淮……
可是,中國革命勝利了,黃河洪水還沒有被馴服。面對危如累卵的國之憂患,作為這個東方大國的最高領袖,他怎能不興起制伏洪災、安流息波的強烈愿望呢!
正是這種多重情感的驅使,當天下大定、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后,毛澤東第一次出京巡視便選定了黃河。從古城開封到懸河岸邊,從邙山之頂到引黃渠畔,他一路察看防洪形勢,詢問治黃方略,展望大河前景,活躍的思維一刻也沒有離開這條大河。
在蘭考縣東壩頭,這個一百年前黃河銅瓦廂決口改道的地方,面對危如累卵的懸河形勢,毛澤東聽說清道光二十三年(1843)黃河曾發生一場特大洪水,水勢洶涌,尸漂遍野,災情嚴重,留下了“道光二十三,黃河漲上天,沖走太陽渡,捎帶萬錦灘”的民謠。毛澤東關切地問:“黃河漲上天怎么辦?”面對領袖的千古一問,在場的陪同人員提出“修建水庫防御特大洪水”的初步對策,對此他明確表態說“大水庫修起來解決了水患,還能為灌溉、發電、通航提供條件,是可以研究的”,體現了一代偉人對加快黃河除害興利步伐的迫切愿望。
正是在那次談話中,陪同者還提出“從長遠看,將來還要從長江流域引水入黃河”的遠期設想,對此,毛澤東風趣地說:“通天河就是豬八戒去的那個地方吧?南方水多,北方水少,如有可能借點來是可以的。”
“要把黃河的事情辦好!”視察結束時,毛澤東意味深長地留下了這句深情囑托。
偉大領袖的黃河之行,曾使多少人心潮激蕩,夜不能寐!
可毛澤東本人似乎對于這次黃河之行并不太滿意。“那次考察,不過是走馬觀花,沒有看出多少東西。千瘡百孔的黃河仍未治好,還沒能走上造福人民之路啊。”毛澤東幾次對有關人員如是說。
特別是對于那座三門峽工程,毛澤東更是牽念有加。早在當初批準這個項目開工時,他就明確表示“要修水庫,不要泥庫”。可是工程建成后還是出現了一些問題。每念及此,這竟成了他的一塊心病。
一次,毛澤東還向他的衛士披露了自己埋藏已久的心跡,他說:“我有三大志愿,一是要下去搞一年工業,搞一年農業,搞半年商業,這樣使我多調查研究,了解情況,我不當官僚主義,對全國干部也是個推動。二是要騎馬到黃河、長江兩岸進行實地考察。要請一位地質學家、一位歷史學家和文學家一起去。三是最后寫一部書,把我的一生寫進去,把我的缺點、錯誤統統寫進去。”
可是,人一旦到了至高無上的境地,就連最起碼的要求也成了一種奢望。他似乎怎么也無法走出這座“圍城”。
毛澤東覺得再也不能這樣繼續下去了,也許這正是他要走出豐澤園,走出菊香書屋,憑借黃河再度“突圍”的真正含義。
1964年8月初,平闊恬靜的北戴河浴場突然傳來一陣軍馬嘶鳴之聲,一支由中共中央警衛局局長汪東興精心組建的騎兵大隊,在北京西郊香山經過特殊訓練后,奉調緊急趕至北戴河海濱。
年逾古稀的毛澤東,在衛士簇擁下登上一匹專門挑選的白色高頭大馬。他昂首挺胸,挽韁策馬,行進在金色的沙灘上,一如當年“屈指行程二萬”之風采再現。
“練吧,不會騎馬就去不了黃河。如果人生連黃河都沒有見過,那是會后悔的。”毛澤東語重心長地鼓勵身邊工作人員。
然而,就在這時,一場“千里走黃河”的壯行卻注定要擱淺了。因為毛澤東感到中國已經出了修正主義。
1964年12月26日,是毛澤東的71歲生日。他在人民大會堂訂了幾桌菜,請部分中央領導人,各大區主要負責人以及少數勞動模范、科學家一起過生日。宴前,毛澤東即席講話:“今天不是做生日,也不是祝壽,我用自己的稿費請大家吃頓飯……什么四清四不清,什么黨內外矛盾交叉?這是非馬克思主義的,黨內有產生修正主義的危險……你們什么事情都不給我講,有人搞獨立王國,尾巴翹得很高。”
一頓壽宴大家吃得索然無味。
中國出現修正主義,當然要比千里走黃河重要。于是,黃河騎兵大隊很快就宣布解散。一場最高規格的“黃河壯行計劃”無果而終。
不過,即使在轟轟烈烈的“文化大革命”中,毛澤東也沒有忘記黃河的事情。1972年他大病初愈,在接見美國總統尼克松時還曾風趣地說:“前些時候我到馬克思、列寧那里去了一趟。他倆對我說,你那個國家的鋼鐵、糧食還太少,再說你還要去黃河,你不用來這么早了。你先回去吧。看來我的一片真誠感動了馬克思和列寧,去黃河還是有希望的……”
黃河啊,這是毛澤東魂牽夢繞的一條大河!
(摘自《老干部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