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稞面粉團”故事

李學軍

“我是1935年15歲的時候在陜北參加的紅軍，沒有參加過長征。但對長征還是非常了解的，因為我的排長趙得財曾多次講過長征里的故事。”在某干休所老紅軍趙天月的家里，桔紅色的燈光靜靜地照射在會客室內，我輕輕地走著，生怕打斷這位96歲高齡的老人回憶戎馬倥傯戰爭歲月的思路。談起長征，老人話匣子打開了，神情激動起來，雙唇有些顫抖。他的排長和戰友們用腳步、鮮血甚至生命走完二萬五千里長征，尤其是過草地發生在排長身上的那“青稞面粉團”故事，讓趙天月歷經半個多世紀都難以釋懷。

草地，茫茫的草地，沼澤密布，一望無際，這是一塊隨時與死神相擁的恐怖之地啊！

晨曦的朦朧中，從如織如煙的細雨中走過來一個人，手拄木棍，蹣跚地向前挪動著腳步。他面色憔悴，濕淋淋的灰色軍裝被一根寬大的皮帶捆在身上，他就是某部文化教員趙得財（紅軍改編八路軍后任排長），在這漫無邊際的草地上已經走了整整三天三夜。饑餓、寒冷、疲勞像無數條利箭一起向他襲來。口袋里的青稞面粉團隨他幾天了，仍舍不得吃一口，他要用在最為關鍵的地方。此刻，他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走，只要有一口氣也要走出草地，追上隊伍。當他使出所有的力氣渡過一條小河上岸時，卻發現不遠處的草地上東倒西歪地躺著六七個掉隊的紅軍傷病員，也是剛剛過河不久，精疲力竭地躺在地上，不停地喘著粗氣。

“怎么能躺在這里呢？趕快起來，到前面的小山包休息！”好久沒有聽到趙得財如此大聲說話了。大家陸續用力站起來一起圍過來，其中有位姓劉的小戰士傷勢最為嚴重，虛弱得像是被風一吹就要倒似的，右腿打著繃帶的傷口不停地往外滲著膿血。趙得財望著這些可愛的戰士，心情難以平靜，那份強烈的責任感驅使他要將這些戰士帶出草地。

“同志們，我是共產黨員，紅軍干部，我有責任帶領大家一起走。我建議臨時成立一個班組，大家共同戰勝困難走出草地。”小劉靦腆地說：“我們聽你的，你來當班長吧。”

趙得財根據戰士們的傷勢，合理分工，命令大家去挖野菜、找樹枝、生火等。小劉年齡小傷勢重，趙得財命令他在原地幫著生火，并掏出那個青稞面粉團強行塞給他。一簇小小的火光在茫茫的草地上是那般地讓人激動與興奮。經一夜休息，有了趙得財這個主心骨，大家精神似乎好了些，互相攙扶互相鼓勵，繼續踏上艱難的征程。

到了第三天的黃昏，忽然后面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叫喊聲。原來是小劉掉進草地沼澤地里，經幾人合力將他拖拽上來，小劉已是昏迷不醒。趙得財預感最壞的事要發生，他把小劉緊緊摟在懷里，小劉慢慢張開無力的眼皮，卻從口袋里哆嗦地摸出那個青稞面粉團塞在趙得財手里：“班長，我不能隨你走出草地了，你把它留給最需要的同志吧。”說完頭一歪，倒在趙得財的懷里，再也沒有氣息。

“小劉……”一陣撼人心肺的喊聲響徹在茫茫草地上空。

趙天月將這個從排長那里聽來的青稞面粉團的故事又給他人講了無數遍，每次講完都唏噓不已。歲月的年輪沉淀了斑駁的痕跡，沖天的狼煙留下了悲壯的回聲。在紀念紅軍長征勝利80周年之際，每每想起它時，心中總會升騰起一股強烈的噴薄欲出的力量。作為中國人，我們應該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有理由讀懂長征，讀懂了長征，就會知道人類精神中的不屈與頑強是何等的偉大，就會知道生命為什么歷經苦難和艱險依然能夠擁有快樂與自信，就會當一個人把個體命運與民族的命運聯系起來時，天地將會多么廣闊，生命將會何等光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