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鳥崇拜六千年鳳鳴青墩與鳳落影山

文 圖 /康愛華 趙靜怡 羽離子

在江蘇中部的海安青墩遺址與興化影山頭遺址中，不僅有歷史悠久的神鳥傳說，還出土了鳥形陶鬹、太陽紋陶片和象征鳥卵的陶球等遺物。根據遠古氏族部落遷徙的一般規律和兩遺址的大致年代來看，古青墩部落與古影山頭部落很可能就是長江流域一部分崇鳥部落的源頭之一。

圖① 海安青墩臺地簡圖，似鳳鳥

鳥崇拜作為人類共有的原始崇拜之一，在新石器時代文化遺址中多有物證發現。我們在江蘇海安青墩新石器時代遺址和興化影山頭新石器時代遺址中都發現了與之相關的證據。

鳳鳴青墩

青墩遺址位于海安南莫鎮青墩村，地處江淮平原的濱海地區，地勢低洼，是一個平均海拔高度僅3米左右的臺地，四面環水。南京博物院和南京大學等單位在20世紀70年代后期對青墩遺址進行過數次考古發掘，確定其是江淮之間一處重要的新石器時代文化遺址，總的文化面貌與江南新石器時代遺存相類似。

當地一直有“鳳鳴青墩”的傳說，2015年5月起我們南通大學青墩遺址調研小組五次來到青墩村對遺址所在臺地的狀況及鳥崇拜等問題進行調研，將所采集的口傳史與對實際地理狀況的踏勘結合起來，繪制了一張比較清晰的簡圖，可見青墩臺地的確似鳳凰。鳳首朝向東南，鳳尾擺于西北。另外如今青墩村四周還有多個以“鳳”命名的石橋。

圖② 實地調查航拍

青墩遺址出土過一件形似鳥的紅陶鬶，乳足大肚，把手較細巧，流口被做成鳥喙狀。從紅陶鬶的外形來看，可基本判斷為盛流體的容器。這種形狀的陶鬶數量不多，說明它并不是日常生活器皿，很可能是氏族部落進行祭祀時所用的一種禮器。鳥形的祭祀禮器所體現的很可能是古青墩人的鳥崇拜，這在青墩遺址出土的其他鳥形文物中也有反映，如二流陶壺，其整體形狀也近似于鳥形。

青墩遺址出土陶球75件，大小不一，直徑2～3厘米的最多，最小的直徑1.6厘米，最大的直徑4.2厘米，均為實心。大多為素面，僅個別表面刻有鋸齒紋。陶球一般置于墓主的頷骨間，即含于死者口中，且含球的死者大多為女性。之所以會出現這種葬俗，實與鳥崇拜有關。口含的陶球是鳥卵的象征物，祈求的既是死者將來像鳥卵那樣孵化重生，又是在將來孵育后代。《史記·殷本紀》載：“殷契，母曰簡狄……見玄鳥墮其卵；簡狄取吞之，因孕生契。”《史記·秦本紀》載：“秦人先，帝顓頊之苗裔孫曰女修。女修織，玄鳥隕卵；女修吞之，生子大業。”對于一個氏族來說，人口的繁衍是至關重要的事情。于是，人們便求助于所崇拜的鳥神，認為這樣就能使氏族的生命繁衍不息，給氏族帶來更多的子孫。

青墩遺址紅陶鬶，流口似鳥喙狀

青墩遺址二流陶壺，整體狀似鳥形

影山頭遺址鳥嘴形陶碗

影山頭遺址卵形陶球

鳳落影山

影山頭遺址位于興化林湖鄉魏莊西村東南隅的白涂河北岸，也是四面環水的臺地。目前考古工作還未完全展開，但就采集和試掘出土的文物來看，也是江淮間一處重要的新石器時代遺址。

當地人一向流傳該處為“鳳凰鳥難中落腳之寶地”。影山頭及其被河湖包圍的周圍地區在地貌上形似一只張開翅膀的大鳥，現已消失在最南邊的影山頭，形似鳥首。東西兩邊的土地像鳥的左右翅膀，其北邊的16畝方垛地形似鳥身，尾巴則在莊東北的窯頭、窯尾處。當地人口傳古時有一只口銜稻種“句芒”的鳥兒沖天而下，后跌落在影山頭部落首領的腳下。首領將這只“道渴而亡”的病鳥埋葬于影山頭腳下。不久，鳥的葬身之處長出了秧苗。當地人由此而獲得了稻種，最終得以發展了植稻農業。影山頭后人為感恩這只神鳥，于影山頭腳下即今日的尹家垛東南角處建“鳥神廟”祀之。“文革”時該廟被拆毀，后于此地重建了一間瓦屋的小廟，僅約兩米高。廟中不設佛像，也不見廟名牌匾等。至今當地還流傳有“槍不打病鳥”“太陽鳥兒菩薩遛得快”等俗語。

影山頭地貌簡圖，似神鳥展翅

刻有太陽紋的灰黑陶片

我們根據衛星地圖與當地老人們的描述繪制了被河湖包圍的影山頭新石器時代遺址區神鳥之地的簡圖。從圖中看，鳥首朝向東南方，鳥尾擺至西北方，雙翅張開，似是正向東南展翅高飛。

在影山頭遺址中也出土有鳥形陶件，如帶有鳥喙的陶碗，還發現了與河姆渡文化“雙鳳朝陽”紋象牙板相似并刻有太陽紋的灰黑陶片。“雙鳳朝陽”紋象牙板上的中央部位繪有表示太陽的幾個同心圓，圓兩側對稱地刻有鳳鳥，鳳尾繞著牙板的兩邊上揚。影山頭的半圓陶片上刻有一個很可能是太陽的半圓，還刻有放射性的太陽光。而太陽神化身為鳥，鳥作為太陽的象征，這是世界各地的神話中常見的情形。馬王堆漢墓帛畫上的圓日之中就有一只碩大的三足鳥。《淮南子》稱：“日中有踆烏。”高誘注：“踆猶蹲也，謂三足烏。”烏成了太陽的化身，鳥神與太陽合而為一，也可以互代。這個陶片上刻有的太陽紋所代表的當是鳥神，所反映的也是該氏族的鳥神崇拜。

《說文解字》記載有“鳳出東方君子之國”，《山海經·海外南經》記載：“羽民國在其東南，其為人長頭，身生羽。”這些都表明東夷之地為鳥圖騰的起源之處。從考古發現看，鳥形器物出土分布得最密集的地方是在東部沿海地區，紅山文化遺址、龍山文化遺址、大汶口文化遺址、崧澤文化遺址、良渚文化遺址、河姆渡文化遺址，以及青墩遺址、影山頭遺址、南蕩遺址都出土了若干甚至是大量的鳥形器物。東夷氏族部落的遷徙在宏觀上很可能正是沿著黃河或長江自東往西的，當然期間也必然會有不斷的倒流和旁流。青墩遺址與影山頭遺址都處于長江入海口附近，再加上兩遺址的大致年代相對地早于長江上游和中游地區的多數鳥文化遺址，我們不妨可以這么推測：古青墩部落與古影山頭部落很可能是長江流域一部分崇鳥部落的源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