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筱萌
大學剛畢業,塵埃落定在離家不遠的北京工作后,親朋好友居然就馬不停蹄地為我拉開了相親的序幕。我心底對相親是很抵觸的,其實我抗拒的并不是一段愛情,而是相親這種開啟愛情的形式,這種老土又尷尬的形式,根本就不應該在我們的生活中出現。
架不住家人的攻勢,我試著認真和他人聊天。我大學學的專業是新聞,我哭笑不得地發現,雖然畢業后沒有從事媒體工作,但我居然在相親中把采訪實踐發揮到了極致。
沉默是金者
一般人在相親中可能最怕遇到話少的對象,這意味著為了避免冷場,你需要絞盡腦汁找話題。采訪也一樣,學新聞的同學可能都會認為這是一場可怕的噩夢,因為你問的所有問題都是恰當的,但得到的回答不是簡單的只言片語,就是沉默。每每這時我不禁感慨,誰能解釋解釋為什么這個采訪對象表現得如此難以溝通?
很不幸,相親沒多久,我就遇到了這樣的對象。他是一個骨科醫生,非常少言寡語,我嘗試跟他聊了一些相親萬金油的話題——興趣愛好,結果撐死只能聊兩句,差點讓我尷尬癌都犯了。為避免冷場,我想起采訪時面對這樣沉默寡言的對象,需要找到他的興趣點,這樣有助于對話的順利進行。于是我從他的工作入手。
“你平時工作是不是很忙?”
“對。”
“那你的主要工作內容都是什么啊?”
“門診,手術。”
“你最近也有手術嗎?一般都持續多長時間啊?”
“嗯,時間長短不一樣。”注意,這個時候他已經開始回答兩句話了,我基本判定這個話題他有興趣,可以繼續聊。
“時間最長的一次是什么情況?”繼續深入。
“那是今年過年值夜班的時候,有一名車禍傷者急救送到醫院,骨折、腹腔臟器破裂,需要骨科和普外兩科合作,術中又遇到傷者出血,情況危急又復雜……”
這次交談讓我對醫生這個職業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他連續6個小時一直在做手術,下手術臺時手術服已經完全濕透了,但成功挽救了病人的生命。聽到病人家屬發自肺腑的道謝時,他會覺得所有付出都是值得的。
喋喋不休者
與沉默是金型的相反,喋喋不休型的相親對象并不讓人省心多少,一番轟炸下來,不僅耳朵累,心更累。這類型在采訪中也比較令人頭痛,因為這會導致采訪陷在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里不能脫身,得到的回答說不到點子上。
榮幸的是,我也遇上了這樣的相親對象。那是一個在銀行工作的男生,可能是剛考了CPA(注冊會計師)覺得受到了深深的傷害,吃飯的時候一直滔滔不絕地和我聊他備戰有多辛苦,這次考試有多變態。
他的嘴巴像馬達一樣,不停地說著,我的腦海里卻是一片彈幕。“我天,這人是要鬧哪樣?”“我是來相親的喂!”“我不想聽CPA大科普!”“敢不敢聊聊你自己的情況呀,不要再說CPA啦!”“快,阻止他繼續說下去!”“打斷人家不太好吧?顯得很沒禮貌啊。”這時我想起了曾經看過的一個故事。有一個記者采訪一名官員——一位出了名的話匣子,為了防止采訪陷在無關緊要的小事中,這名記者想出了一個辦法,將采訪約在官員刮胡子的時候進行,當理發師在官員的嘴邊工作時,記者抓住時機趕緊提問。雖然我沒辦法改變約會的時機,因為正好當時CPA考試剛舉行完,但是我可以找找看岔開話題的時機。
對于吃貨的我來說,口味一致不一致很重要。于是我靈機一動,說:“我想加個口水雞,怎么樣?”
“好呀,不過我吃不了辣,哈哈。”
雖然對于無辣不歡的我來說,這有點遺憾,但是最起碼我知道了我們在吃辣這個問題上可能會產生分歧。于是我順著這個話題繼續:“是完全吃不了嗎?”
終于話題從CPA轉到其他方面了。
防御型
雖然相親意味著想找到以后和你攜手一生的對象,理應坦誠相待,但是相親久了,難免會遇到各種人,我居然遇到了采訪中另一類棘手對象——防御型對象。在當記者時,我感覺最無奈的便是這類采訪對象了,因為他們雖然禮貌但是同時也與你保持著距離,給你的答案永遠是官方的,這樣寫出來的稿子并不能打動人。
我遇到的防御型相親對象是一位物理學碩士,當時問他什么問題,他回答得都非常官方。
“你喜歡什么類型的女生啊?”
“都行,沒有特別偏愛的。”至少透露下是活潑型還是文靜型吧?
“你平時喜歡做什么啊?”
“和大家都差不多啊,沒什么特別的。”所以你是連打游戲之類的也不愿透露一下是吧?
“你明年就碩士畢業了,打算找什么工作呀?”
“嗯,還沒想好呢。”不會吧?碩士啊,馬上畢業了啊,哪怕是當老師還是進研究所,總得有個方向吧?
問了無數個問題后,我總有種走不近他的感覺。心里不禁盤算,按理說,他不是沉默寡言的人,那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呢?我后來想起了采訪課上的一個經典案例——“潑咖啡”的故事。一個叫安科里的記者為了完成一次課堂作業,采訪了一位當時聲名顯赫的女商人。在開始時談話并有產生她所期待的坦誠。于是科里提議去附近的咖啡店坐坐,當她們肩并肩地坐在吧臺的時候,她感覺到她們能夠比較平和而自然地談話了。
當科里用手勢強調一個要點時不小心把咖啡給打翻了,她正在為大煞風景而感到懊惱的時候,卻吃驚地發現那位女士開始比較真誠地談話了。科里的失態反倒使這位女士放下了架子,一瞬間兩人便侃侃而談起來。“如果談話時,你需要對方的坦誠,那么你可以嘗試在對話中暴露一下自己。”我想起了老師的話。
“對了,孟阿姨說你有個弟弟是嗎?我也有個弟弟。”我靈光一閃,脫口而出。
“是啊,今年上高一。”他明顯來了興趣,一下坐直了。
“我弟今年初三。剛上初三換了新的班級和新的班主任,他一直適應不了,前兩天在自習課上說話,老師還把我爸媽叫去了。這么大了,還因為說話讓老師請家長,真是讓人操碎了心。”我無奈地說起來。
“小孩子確實是這樣,一換新班級很難適應。我弟弟剛上高中也是這樣,我當時鼓勵他一定要多與同桌、同學、老師交流,盡量一起吃飯等,過段時間熟悉起來就好了。”他竟然對這個問題很有經驗。
接下來我們又聊了文理分科,甚至早戀的問題,發現在弟妹的教育觀念上居然非常一致,比如我們都認為在高中時談戀愛是完全可以的,只要兩個人能夠共同進步就沒問題。本來要散的相親宴,被我倆硬拗成了“弟弟教育溝通交流會”,還聊得熱火朝天。沒成為男女朋友,我們居然成了好朋友,現在遇到我弟的升學問題我還會時不時咨詢他的意見。
虛假型
基本上我更愿意和相親對象面對面聊,而不是在網絡上碼字聊天,因為我更愿意觀察他說話時的神情和動作,來推斷話語真假。這可能源自我的職業病。采訪者除了有打開采訪對象話語的能力,也需要具備察言觀色的能力,通過觀察采訪對象的表情、動作等來評估采訪好壞,甚至話語真假。因為有的采訪對象因為種種原因,可能在不愿談論的情況下依舊不會用簡短陳述句來結束采訪,反而說得很詳細,但可能并不是心中的真實想法。這就需要采訪者及時修正話題走向,引導進行正確的表述。
之前跟一個男孩相親,跟他聊天時可以明顯感受到他的心不在焉,眼睛一直盯著手機,但我問完一句話后,他又會抬起頭,盡可能詳細地回答我,回答完之后馬上低頭看手機。
這樣聊天我當然覺得沒趣,總覺得他是迫于壓力不得不來似的。不經意地打量他時,我忽然發現他的衣服袖子上有一個比較隱蔽的刺繡“XT”。這個男生的名字是三個字,姓氏也不以X開頭,聯想到看過的小說中古代男女主角傳情都是通過繡了女主名字的繡帕,我心里有了猜測。
我開始跟他扯東扯西,連續發問一些簡單不用動腦子的話:
“你是XX大學的,對嗎?”
“對。”此時這個男生低著頭。
“學XX專業?”
“是。”依舊沒有抬頭。
“你今年26歲了嗎?”
“嗯。”
幾個問句之后,他一直在低頭刷手機,我突然問:“你和女朋友吵架了吧?”他嘆了口氣“嗯”了聲,然后才覺得不對,猛地抬起頭來看我。我笑了笑,然后嚴肅地說:“和女朋友吵架就趕緊解決問題和好,有女朋友還出來相親太不負責了。”這個男生見我沒有特別生氣(對的,第一次見面沒感情我也沒什么好生氣的,只是覺得這個人太不靠譜了),解釋說他和女朋友感情一直很好,但因為異地問題近期吵了架,一怒之下他就接受了相親。但來了之后就后悔了,也不敢告訴女朋友。
我忽然有點感謝新聞教育了,雖然我沒有成為一名記者,但我在生活中居然把一些采訪技巧運用得很充分。知識來源于生活,也讓我們的生活變得更加有趣。
責任編輯:徐玲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