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新茹
燈火
◎劉新茹
我出生于70年代中后期,家中兄妹4人,在那個年代,不算多也并不少。當時,中國已經開始實行計劃生育政策,因為是第四個孩子,單位做出了降老爸一級工資的決定,若干年后,老爸提起這事,常常笑著問我要那一級工資。小時候算不過來賬,也悄悄算過,自己到底耽誤老爸賺了多少錢,長大了幡然醒悟,沒有前面三個,哪來的超生降工資呢?變天賬頓時明朗起來,要算,得從老大算起,那就先說說老大。
老大是家中長子,因上面2歲的姐姐夭亡,老媽嚇怕了,生怕這個再留不住,所以按照傳統,取個賤名好養活,于是大狗應運而生。因是家中唯一的男孩,老大有點兒恃寵而驕,自小就有點兒臭脾氣。青年時期長得還算有點兒帥,燙著那時候男青年流行的羊毛卷,挺老長,穿著緊身褲,手中拎著雙卡錄音機。對了,冬天還有一雙極為扎眼的長筒皮靴。要是在現在,沒準老大也是能讓很多少女犯花癡的主兒。時間是把殺豬刀,也是豬飼料,已然奔五篇兒的老大,扛過木頭,刨過大土,后轉行接手老媽的生意至今,謝頂、大肚子,當年那么一點兒小鮮肉般的帥幾乎消失殆盡,一顆門牙一不留神兒也下了崗,老大變成了掉人堆里一下就消失不見的大叔形象。脾氣上來一陣,仍然有點兒急躁,但當年的桀驁,早已被生活磨去了棱角,變得憨憨的,時不時讓人心疼一陣子。
老大小時不學無術,作業本子上全是飛機大炮,好容易挨到初中畢業,說啥也不讀書了。感覺自己是做生意的料,16歲時就帶著豪情壯志,要跟著親戚出門學做生意。老媽一萬個擔心,但是畢竟得讓孩子出去闖闖,心一橫,放他出去了。半年后,黑瘦的老大回來了,也沒賺到錢,除了一個包包里面有少數的隨身物品,他的手里還拿著一個當年十分流行的塑料娃娃。娃娃有30厘米的個頭,胸腔里還有一個氣囊,晃動娃娃,會發出聲音。那是老大用僅有的錢千里迢迢買回來給我的,是第一個屬于我自己的玩具,那娃娃讓我在當時感受到了好多女孩羨慕的目光,還有老媽無盡的嘮叨。娃娃有點兒大,為給它做衣服,我偷偷剪壞了媽媽好多花布頭。那娃娃陪伴我至今,已經30多年,在我眼里,它依然光鮮好看。對了,忘了說一聲,我的小名也是老大起的,叫小燕子!
老大有三個妹妹,從我們知道小姑子這個詞開始,就對老大說,未來大嫂會有三個小姑子,三個女人一出戲,相當于多出約兩個婆婆。為了怕人家女孩害怕,大姐老早就定好調子,我們一定不多事。沒錯,就是大姐,在我們4人中說話最有分量的一個!當年老媽給我們起了好聽的乳名——大妮妮、二妞妞、三格格。姐妹三個排排隊,大姐作為家中長女,特別有范兒,因為說話辦事靠譜頂事,老大也都讓她三分。她啥事都要給兩個妹妹做個榜樣,雖然比我大得不多,但在我成長的道路上經常扮演著媽媽的角色。她5歲的時候就早當家,幫我洗過尿布。想想那么一個小小的人,真的很佩服。在我整個青蔥歲月中,壓根沒看過電視中接吻的鏡頭,在責任感超強的大姐的監控下,一有少兒不宜的鏡頭,就給我擋上眼睛,弄得我三十大幾的時候,仍然有一到個別鏡頭就閉眼睛的習慣。為了以身作則,青春期的大姐,即使在高中時代有心儀的男生,也堅決不承認,害怕自己做不好會帶壞兩個妹妹。若干年后,我早已嫁作他人婦,她才松口承認,自己青春歲月也青澀地萌動過,只是被她自己無情地打壓了而已。記得大姐初中的時候,班級下午兩節課后集體看電影,當她眉飛色舞地說完,就看到了我滿是期待的眼神,于是她決定帶著我去,當然得等她上完兩節課。不知道是老師沒發現,還是這種現象也常有,大姐初中班級課堂上,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我。悠然地上了兩節課后,她帶著我去看電影了,雖然是排著隊,大姐仍然用雙手護著我,怕她同學擠到我,那時候感覺大姐的懷抱溫暖又安全,就像媽媽一樣。
自小沒有太多長輩的關愛,家中的4個孩子全由媽媽帶大,幾乎沒分開過,老爸老媽比較驕縱孩子,家里是個自由玩耍的空間。記憶中的景象,兄妹4人,每人有一個抽屜,實木的那種,全部從壁櫥中抽出來,把抽屜當木馬騎,在炕上繞圈圈。現在想來,那時候的炕還真是結實呀,居然沒讓我們蹦塌了。那時家在一個木頭橋頭,二叔每次來我家,總是夸張地說:“大哥,你家就是一個蛤蟆窩,每次來,在橋那頭就能聽到孩子們的叫喚聲,我尋思著這房蓋兒是不是也快要鼓開了啊!”老爸老媽只是笑,也不制止我們這4個淘孩子,在他們眼里,我們高分貝的叫嚷已經是生活的一部分,根本沒感覺到鬧。讓他們感覺到揪心的是孩子生病,一次,大姐、二姐都發高燒,老大又難纏,我又太小,蛤蟆窩倒是暫時安靜了。于是老爸把三個孩子一起用手推車推著去醫院,三個娃兒一字排開,老媽背著我,那隊伍也是顯眼呢。兒時,蛤蟆窩的叫嚷聲始終此起彼伏,在木頭橋頭小院溫暖的燈火下,映襯著我們4張健康活潑的笑臉。
小時候,老爸下班的時候,是一天里面最幸福的時光。因為家里窮,大姐曾經帶著二姐出去,看到別人丟掉的瓜子、糖果皮,偷偷撿起來放在小衣兜里面,結果被細心的老爸發現了。老爸很難過,于是盡量省出一點點錢,給我們兄妹4人買一小點點糖果,每次都藏在不同的口袋里面。老爸下班的時候,我們總是興奮地翻著老爸的衣兜,當然,收獲不是天天有,但是偶爾的驚喜,我們都會感覺甜蜜不已。好在那時候的糖果1毛錢可以買好多塊,這讓拮據的老爸可以偶爾滿足孩子們的小愿望。現在老爸70多歲了,每當我下班回去,老爸也會好奇地看著我的拎包,因為那里面總有給老爸買的、盡量不重樣的好吃的。盡管有的時候,也只是一只棒棒糖,但是那種甜蜜的感覺,是家里延續下來的、濃濃的愛,神奇的衣兜、口袋,傳遞的是寵愛,我希望、我祈禱,讓愛傳遞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總是心懷感恩,成長的道路上,有父母的愛,兄妹的情,一想起家,總是那帶給我無數溫暖與光明的燈火。
(責任編輯 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