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清蓉(四川)
在昭化(組章)
王清蓉(四川)
時光埋在石盤村
白龍江與嘉陵江攜手而去。身后的石盤村,其恩澤之地,繁茂的樹林,平整的田疇,縱橫交錯在民居間的水泥路,都演繹著小康新村的豐足。
鍋碗瓢盆依然會奏起交響樂。炊煙不在場,硝煙更不在場。
從跑馬場到跑馬梁,隔著兩千年的距離。
土基壩與擺宴壩隔河相望。埋在泥土里的時光冗長,前塵舊事在歲月里握手言和。
洛陽鏟沉默不語。一層腳印一層黃土,一個斷層一個時代。我們的腳步在這片土地上重疊。
墓葬,城墻,關口,還有那些陶器的碎片作證。歷史的遺骸在這里相親。
江水蜿蜒向遠方。苴國在烽煙里留下一個神秘的背影。
馬蹄聲被埋葬了,吶喊聲被埋葬了。刀耕火種被埋葬了,雞犬相聞也要被埋葬了。
一個個王朝的輝煌與蕭瑟,都不能修復還原。
今天,這里是石盤村。
沉睡在地下的碎瓷,從不聲張,它們已活了千歲。
麥苗青青,遍野的油菜花就要熱烈起來。愿你的城池完好如初。
等待,在葭萌
葭萌,是一個人。葭萌是一座城。葭萌是一個古老的詞語。從這個詞語里,生長出神秘的歷史,生長出無限的詩意。
從葭萌到昭化,濕度正好,空氣微涼。
就在這里,等待一個夜晚。
等待人間的暴戾與煩躁都消失。一世豪英,紅裙笑客,販夫走卒,連同馬超鎧甲上倒映的月光,都化作綠瓦白墻,遺忘了塵世過客。
等待夜幕穿過今天的樹梢,漫過舊時的瓦檐。
等待那一輪照秦宮漢闕、山巒孤煙的圓月,落進天井里的水缸,漾起微微寒光。
燈籠搖曳著紅。青石板上的紋路依然清晰,縫里的青苔替了酒,正綠。
箏音清越,簫聲悠遠,閣樓的窗虛掩。等你穿過桔柏渡的月光,穿過夜露深重的青石板小巷,輕輕叩響黑夜的門環。
繁華留給他們吧,喧囂也留給他們。
就在窗前,讓我們對坐。隔著相思,隔著守望,隔著不可逾越的紅塵凝眸。
離開時,不要回頭。
就如這古城,就如“葭萌”這個古老的詞,注滿繁盛之后的寧靜。就讓我留下我多年固有的孤獨。
然后,用一生懷念,用一世想象。
走過奇石街
我尊重每一塊石頭。擺在屋里架子上的,堆在門前樹蔭里的,壘在房后墻角邊的。
走過奇石街時,黃昏正落在樹梢上。
風自遠方來,拂過檐下的玉米,拂過匾額上安靜的筆墨,拂過階下漸次入冬的青草。
風是那么干凈,水是那樣清澈,泥土這樣實誠。
多少年了,歲月就風干在石頭的靈魂里,一幕幕往事噴薄而出。
草花石、綠泥石、水紋石、彩陶石……它們牽扯著我的腳步,虔誠盈眶。
承載千年的風萬年的雨,歷經沸騰與沉淀,歡欣與苦難。石頭在時光里把自己打磨,努力生長。生出一幅幅靈動的水墨畫,長出春夏秋冬萬物生靈。
一塊來自山巔,血脈里的陽光和松濤未曾遠去。
一塊來自河流,流動的云播下柔和的影。
還有一塊,在故鄉的泥土里沉睡千年,雞鳴聲聲,鄉音在它的骨髓中呢喃。
石頭有心,守著堅硬和孤獨。
如果石頭有四肢,或許,它們不愿意擁有一個精美的木頭底座,更不會給自己貼上一張標簽。
我尊重每一塊石頭。
夕陽里,思緒靜默成一塊石頭。
在戰勝壩喝一杯茶
拴馬樁沒有馬需要拴,戰勝壩也沒有戰事。葭萌關的城樓上,瞭望口依舊沉寂,柔軟的旗幟都隨了風。
我不知道坐在山水太極的哪一端。
寒冬,椿樹張開枝枝丫丫,陽光的羽翼豐滿。三兩只雀兒路過,說著田埂上的草籽。
樹上的天空蔚藍。一只黃狗躺在樹下,慵懶爬上眼瞼。
江畔撿來的小石子還揣在兜里,溫潤如玉。
來一杯吧,這可是千里之外乘飛機而來的茶。蒲君手捧壇子。壇蓋開啟,是縷縷苦盡甘來的淺香。
茶葉入水,浮沉中拋卻萬千劫難,蘇醒,重生。
在一片茶葉的舒展里,臆想這小小的城池,曾是我的安魂之地。那時,光陰散淡,在一枚枚箏音里,被一粒粒塵埃淹沒。
一杯清茶虛掩了黃昏。
暮色里,遠山如黛。晚歸的孩子在田間嬉鬧。
挑燈夜戰的英雄漸行漸遠。夜晚的戰勝壩,廣場舞跳得酣暢淋漓。
如果,這臨清門外的壩,回歸如茶般清逸,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