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 冬
(遼寧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旅游學院,遼寧 大連 116000)
【史海鉤沉】
“九·一八”后奉天造兵所產能與經濟影響分析
尤 冬
(遼寧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旅游學院,遼寧 大連 116000)
1931年,“九·一八”事變爆發后,東北軍倉促撤退,日本關東軍占領了沈陽兵工廠。在日本關東軍14年的管理下,奉天造兵所成為一座規模龐大的綜合性兵工廠,生產了大量的武器裝備用于擴大侵略。奉天造兵所的產能極大地適應了日本擴大戰爭規模的需要,造兵所也徹底淪為日本軍國主義侵華的工具。奉天造兵所使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用于生產,給中國抗戰造成了不小的影響。
奉天造兵所;武器裝備;抗日戰爭;軍事史
奉天造兵所,全稱為奉天造兵所株式會社,1932年10月在原奉張時代東三省兵工廠的基礎上成立,直至日本投降。1921年張作霖建立奉天軍械廠,次年改為東三省兵工廠。東北淪陷后兵工廠被日本侵略者占領,生產了大量的武器裝備,“是日本帝國主義統治滿洲,侵占華北,妄圖吞并整個中國,制造殺人武器的主要供應基地”[1],對中國東北軍事工業的發展影響重大。但是,到目前為止史學界對奉天造兵所關注較少。本文擬對“九·一八”事變后奉天造兵所的概況及危害作一歷史考察,揭露日本侵略者就地取材、“以戰養戰”,全面進行侵華戰爭對中國人民犯下的滔天罪行,同時從一個新的視角認識“九·一八”事變對中國抗戰及東北經濟的重大影響。
1931年“九·一八”事變爆發,日軍迅速占領東三省,東三省兵工廠也難逃厄運。兵工廠內全部的先進武器彈藥悉數落入敵手,“步槍約15萬支,子彈約300萬發,迫擊炮約600門,炮彈約40萬發,手槍6萬支,山、野、重炮約250門,炮彈約10萬發,火藥40萬磅”[2]。隨即,日軍改東三省兵工廠為關東軍野戰兵器廠。
1932年“偽滿洲國”建立,當年10月由“滿洲國”政府出資50%,日本財閥大倉和三井物產各出資25%(240萬日元)作為日本法人,改東三省兵工廠為奉天造兵所株式會社,第一任社長為日軍中將黑崎巖次郎。造兵所使用東三省兵工廠原有先進的機械設備進行生產,修理損壞槍炮,制造槍彈。“在此后的10余年間,奉天造兵所株式會社成為日本的四大兵工廠之一,所制造的大批軍火主要被用于侵華戰爭”[3]。1937年盧溝橋事變爆發后,“日本在中國戰場上需要大量的軍需品”[4]8,“滿洲國”政府投資2 000萬元,全資本額2 500萬元,將造兵所改為理事制,并擴充為八課及六個制造所,全廠機器逾萬部。“偽滿洲國”政府追加投資2 000萬元用于擴建,增設高射炮廠房,新建職工宿舍。同年,批復奉天總領事森岡正平關于“奉天造兵所從業員養成所設置許可”的申請,對奉天造兵所附屬學校內學習的子弟進行選拔,“進行必要的知識技能授予”,“以期培養成為奉天造兵所內的中堅力量”[5]。1941年,日軍擴大侵略規模,偽滿政府、滿鐵、奉天造兵所追加投資2 000萬日元用于生產運轉,在沈陽成立滿洲火藥工業株式會社,三村友茂任理事長。該公司除生產軍用火藥用于侵略外,也壟斷了民用火藥的生產與銷售。奉天造兵所最盛時期有職員1 200余人,工人30 000余人[6]107。1944年12月,美軍兩度空襲沈陽地區,給奉天造兵所造成極大損失,造兵所附屬車輛廠與雜物倉庫被毀。據日方統計,空襲后奉天造兵所出勤率下降15%[7]。
1945年日本投降后,兵工廠被國民黨兵工署接收,改為兵工署第90兵工廠。1948年遼沈戰役勝利結束后,中國人民解放軍東北野戰軍占領沈陽,將其又改名為沈陽兵工廠。
“九·一八”事變以前,東三省兵工廠已實現了生產的機械化與自動化,各式復雜靈活的大型機械能夠分工有序進行生產,工序銜接通暢,兵工廠產能不斷提高。以東北軍標配的七九步槍子彈生產為例,1924年東三省兵工廠從德國引進七九子彈機器后,可日產子彈十萬發[8]52,較1920年日產一萬發子彈的產能提高了9倍。兵工廠還引進日式火炮的生產線,“九·一八”事件前,已生產各式日式火炮566門(挺)。“九·一八”事變后,由于東北軍倉促撤離,沒有對兵工廠采取必要的轉移措施,日本關東軍可以充分利用兵工廠的生產線進行軍工生產,擴大局部侵略戰爭規模。
奉天造兵所生產初期每月可生產日式六五子彈和七七子彈150萬發,日均生產5萬發(每月按照30個工作日計算);擴大生產規模后,日式六五子彈和七七子彈每月可生產900萬發,日均生產30萬發。子彈生產效率大幅提高,說明日本侵略戰爭規模的持續擴大。1937年,奉天造兵所的彈藥生產數量達到“戰時能力可達的擴充”[7]。這一時期抗戰后方的中國兵工廠產能則遠低于奉天造兵所。以子彈生產數量為例:兵工署第二十兵工廠1937年年產七九尖元步機槍彈791.5萬發,日產21 986發;兵工署第二十一兵工廠1937年產七九尖元機步槍彈2 802萬發,日產77 833發[9]。而奉天造兵所所生產的六五式和七七式步槍子彈,日產最高30萬發。以手榴彈生產數量為例,兵工署第三十兵工廠1939年一年生產16.91萬顆,月產14 091顆[10]。而奉天造兵所生產低谷時,每月木柄手榴彈都可生產7萬枚[6]110。中日兩國軍工生產能力如此巨大的反差,在今人看來是難以想象的,中國軍隊在抗戰時期的困難與艱辛可見一斑。
1944年,美軍空襲沈陽,奉天造兵所產能下降。例如奉天造兵所原來月產三八式、六五式步騎槍6 000支,空襲后僅能生產1 000支;九六式、九五式輕機槍每月可產80挺,空襲后僅產60挺[11]161。除空襲造成極大損失之外,日本深陷侵華戰爭和太平洋戰爭的泥潭亦是奉天造兵所產能不足的原因。因太平洋戰爭,日本失去了從美國進口廢鐵投入工業生產的渠道。奉天造兵所如同日本軍國主義一樣,生產的矛盾與困難日益增加,只能降低生產標準以維持日常生產。例如用木制底盤來代替迫擊炮鐵質底盤,生產子彈的黃銅用鐵皮代替。日本投降以后,原奉天造兵所的負責人感慨地說:“日軍必然失敗,早在一年前,在兵工廠,我就知道了。”[11]1641945年,日軍為保障生產,將原槍械廠和子彈廠分別遷往寧安縣與汪清縣,保存實力作最后掙扎。據國民政府軍政部兵工署接收奉天造兵所的清冊,戰爭末期奉天造兵所每月可生產九九式短步槍1 500支、九九式輕機關槍150挺、九二式重機槍30挺[6]42。奉天造兵所保障生產的計劃隨著日本無條件投降而最終破產。
奉天造兵所是日本軍國主義侵華的工具,伴隨戰爭的擴大化、持續化,日軍武器彈藥量急劇增加同奉天造兵所生產能力衰退的矛盾日益加深。盡管造兵所曾采用較為緩和的生產方式,試圖使工人提高生產效率,擺脫戰爭后期生產能力低下的困境,但奉天造兵所的命運同日本帝國主義侵略者一樣,最終不可避免地走向失敗的道路。
日本關東軍統治下的奉天造兵所,使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進行生產,不僅使用所生產的武器彈藥武裝了大量的侵華日軍,而且使用大量武器彈藥招降納叛,收編偽軍。例如正珠爾扎布回憶:“九·一八”事變后,板垣征四郎參與了蒙古獨立計劃,答應給予偽內蒙自治軍“步槍三千支、子彈六十萬發(東北兵工廠制造的七九大蓋)”[12]。次月,關東軍就將3 000支步槍和60萬發子彈運到了偽內蒙自治軍駐地。《晨報》報道稱,“黑夜偷運大批軍火接濟,博旗某親王自稱總司令”[13]。據目擊者所言,所輸送之軍火“步槍約三千支,子彈約一百萬發”,“聞均系由遼寧兵工廠搬出者”,毫不留情地揭露出日本關東軍趁亂分裂內蒙地區的險惡用心。日本關東軍不惜血本收買漢奸,卻是慷奉天造兵所之慨。被武裝起來的漢奸軍隊為虎作倀,使東北人民雪上加霜。1931年11月8日,日本帝國主義分子糾集了一批約2 000人的“便衣隊”,在天津地區制造武裝暴亂事件。暴亂平息之后,收繳了大批槍械。這些槍械,“除日本陸軍三八式步槍者之外,還有沈陽兵工廠所造槍械,后者是在日軍占領沈陽之后落于日軍之手而運來天津的”[14]。奉天造兵所開足馬力進行生產,成為日本帝國主義侵華的工具與附庸。
日本占領東北地區后,奉天造兵所生產的軍工產品大量補給日偽軍,僅在哈爾濱一地,為偽江防部隊提供各種整備彈藥[7], 同時承擔著“偽滿洲國”境內各兵種兵器的維護與保養。1938年,奉天造兵所在沈陽東陵孤家子投建無煙火藥廠,并兼并原造兵所所屬的火藥廠,擴大產能。1939年,奉天造兵所突遭大火,共計焚毀飛機53架,迫擊炮6 700挺,各種炮彈50萬發,槍彈5萬箱,其材料及廠中未完成之兵器,不計其數[15]。太平洋戰爭爆發以后,奉天造兵所加大輕重機槍的生產數量。例如:九六式六五輕機槍和九九式七七輕機槍每月分別可生產80挺,九二式七九重機槍每月可生產50挺,生產的九九式輕機槍被廣泛裝備給太平洋戰場的日軍部隊。該輕機槍性能優異,給美軍帶來極大損失。這些武器裝備大都按照日本的武器口徑與執行標準進行生產,與同類型奉天造兵所所生產武器裝備相比,產品質量優良。奉天造兵所槍械產品采取槍膛、活塞鍍鉻方式,減少子彈火藥對槍膛的腐蝕,延長使用壽命,此技術領先于同時代的中國兵工廠。奉天造兵所的產能極大地適應了日本擴大戰爭規模的需求。
第一,打斷了東北軍工事業的良性發展與技術創新。1928年東北易幟后,中國在形式上完成了統一,北方政治局勢相對緩和,東北軍對軍火的需求縮減。這種形勢下遼寧迫擊炮廠轉型為民生工廠,主要生產鋼管器材和皮革制品。后民生工廠試制汽車,得到了張學良的大力支持,由東北邊防軍司令長官公署撥給民生工廠專款43 000余元,并聘請美國人邁爾斯擔任技術顧問。民生工廠于次年試制出七五型六五馬力汽車,額定載重量為1.82噸,時速每小時25公里[8]103。除發動機、電機和汽車輪胎為美國雷瑞汽車原產外,余件全系遼寧迫擊炮廠民生工廠所制。1931年9月13日,上海舉辦第一屆路市展覽會,展出各國汽車,民生工廠所生產“民生牌”汽車參展,為全場唯一 “中國制造”的汽車。《民國日報》稱贊道:“張司令長官對于國家之建設工業之提倡向屬不遺余力,值滋國家多事之秋,東省財力時虞支絀,而漢卿先生猶能于政治軍務倥傯之余盡力設法之。”[16]原計劃此次展覽2個月后生產200輛“民生牌”汽車,但是由于5天后,日本關東軍發動了“九·一八”事變,民生工廠汽車生產線盡落敵手,東北軍工向民用工業轉型的良性發展被打斷。
東北軍工的技術創新在當時的中國獨樹一幟。關內軍閥混戰,各兵工廠疲于生產彈藥而無暇投身于兵工廠的科技研發。由于東北局勢的相對緩和,東三省兵工廠使用了新型機器進行生產,取得了相當多的技術成果。例如東北陸軍的主力武器七九步槍,在仿制捷克式毛瑟步槍的基礎上,加上防塵蓋,以適應東北作戰環境。此槍由兵工廠督辦韓麟春監制,故稱“韓麟春造”,性能在同時期國內產品中尚屬優良。兵工廠革新技術,生產瞬發引信與復動引信,兩種引信在國內兵工廠中處領先地位,后又進行機械引信的試制。1931年兵工廠試制十發自動步槍成功,待優化性能預備投產時,“九·一八”事變爆發,研制被迫中止。
第二,日本關東軍瘋狂掠奪東北資源,東北地區的物力財力瀕臨枯竭。“偽滿洲國”成立后,奉天造兵所在三井、住友等大財閥的投資改造下,成為“特殊會社”,實質是日本關東軍控制下的絕對壟斷型企業。奉天造兵所是非營利性的壟斷企業,日本關東軍操縱“偽滿洲國”政府,霸占了東北礦權。東北豐富的鐵礦資源在軍工所需的生產資料中占有非常大的比重,例如本溪湖特殊鋼株式會社1941年至1944年生產的特殊鋼共計1.18萬噸,大部分供給奉天造兵所,用于制造飛機和槍炮[17]。偽錦州省楊家杖子生產稀有金屬鉬,是兵器制造必不可少的金屬原料,為了滿足軍工生產,僅在1944年就開采了含量為75%的鉬精礦1 000噸[4]14,一半用于軍事生產,另一半運往日本國內。日本關東軍除掠奪資源維持生產外,還巧立名目收取苛捐雜稅,例如國防獻金和飛機獻金等等,都是按土地面積和戶口抽取。每畝地按10元計算,一次搜刮就有兩億元之巨[18]。奉天造兵所14年間究竟利用多少物力財力來維持生產很難統計,但是有一點是顯而易見的,即奉天造兵所的瘋狂生產對中國造成的破壞與影響是無法用數字進行量化的。
在日本關東軍統治的14年間,奉天造兵所徹底淪為日本帝國主義侵略的工具,究其根本原因是在沈東北軍倉促撤退沒有妥善處置兵工廠,原本為保衛東北而提供武器后勤保障的兵工廠陷落敵手,成了“楚雖有材,晉實用之”的反例。日本關東軍利用奉天造兵所進行生產來維持侵略戰爭,扶植偽政權,武裝殖民,使得東北人民成為自己家園的流浪者,這也從另一個方面向讀者揭示了日軍占領東北“以戰養戰”的巨大危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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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ukden Arsenal’s Capacity and Economic Influence after the “9·18 Incident”
YOU Dong
(School of Historical and Cultural Tourism, Liaoning Normal University, Dalian 116000, China)
When the Mukden Incident broke out on September 18th 1931, under the Policy of No-resistance, the Northeast Army in Northeast China retreated and lost Shenyang Arsenal to the Japanese army. Under the 14-year long occupation and management of the Japanese Army, the new Mukden become a large and comprehensive arsenal with a large output of armaments for further invasion of China. The capacity of the Mukden Arsenal acclimatized itself to Japanese military demand and became the instrument for invading China. The arsenal was equipped with a lot of labor force and material resources and left a lot of influence on China.
Mukden Arsenal;armaments; the Chinese People’s War of Resistance against Japanese Aggression; Military history
10.15926/j.cnki.hkdsk.2017.01.005
2016-07-12
尤冬(1990— ),男,遼寧鞍山人,碩士生,主要從事中華民國史研究。
K264.39
A
1672-3910(2017)01-003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