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素問》“異法方宜”思想試論原發性高血壓防治

陳潤潤

（澳門科技大學，澳門 999078）

由《素問》“異法方宜”思想試論原發性高血壓防治

陳潤潤

（澳門科技大學，澳門 999078）

《素問》“異法方宜”思想蘊含著疾病“地勢使然”、治療當“雜合以治”等“因地制宜”重要觀點。此觀點的內涵與外延均值得預防與臨床醫學工作者借鑒。本文以高血壓防治為突破口，從預防及非藥物治療方面，通過分析《素問》“異法方宜”思想，依經演繹，探尋傳統中醫對現代疾病防治方面的重要意義。

素問；異法方宜；原發性高血

高血壓作為一種缺乏特征性癥狀和體征的慢性非傳染性疾病，由于其對心臟、血管、腎臟及腦等器官的不良影響，以及對人類健康的綜合性危害，多年來備受關注。世界衛生組織于2011-2012年的監測調查發現，我國45歲以上人群中近40%被診斷為高血壓，其中80%的患者病情未能獲得有效控制[1]。而來源于《中國衛生統計年鑒》的數據資料亦表明，我國高血壓患病率由10年前的18.8%升高至25.2%，而且城鄉居民高血壓性心臟病死亡率均呈持續增長態勢[2]。面對這一情況，在提倡預防為主、防治結合的基礎上，人們愈加重視對高血壓的非藥物治療。而在我國傳統醫學中，對于疾病防治的觀點與這一趨勢不謀而合。以《素問·異法方宜論篇第十二》為例，該篇依據中國傳統五方劃分，分述不同地理分區中人群健康狀況和疾病防治的特征，及其相互關系和形成原因，闡述了疾病因“地勢使然”、治療當“雜合以治”的重要觀念。不僅體現了重視人體自身統一性以及人體與外環境統一性的中醫整體觀，而且反映了貫穿中醫的診斷治療、預防調護各個環節的辨證法思想。故本文將立足于 《素問》“異法方宜”思想，通過解讀傳統經典，整合傳統中醫思想與現代醫學觀念，以期在本病的防控與治療方面提供新思路。

1 《素問》“異法方宜”思想的內涵

《素問》“異法方宜”思想（下稱“該思想”）相關文字記載主要見于《素問·異法方宜論篇第十二》，經文對“五方”之地理環境因素、健康狀況、疾病特征進行了高度概括，亦提出了不同地區常見疾病相應的治療及調護方法，體現了樸素的醫學地理學認識。經文言東方：“東方之域，……魚鹽之地，海濱傍水，其民食魚而嗜咸，……魚者使人熱中，鹽者勝血，故其民皆黑色疏理。其病皆為癰瘍，其治宜砭石。”其論述循次而進、條分縷析，先言東方暖而瀕海，頗多漁獲的地理因素，再敘東方人喜食咸鮮海產的飲食習慣。并在分析此類食物對人體的影響，即魚熱中而發瘡，鹽引渴而走血的基礎上，闡述久居此地之人膚色黝黑、腠理疏松的生理特點，以及其血弱而熱，營衛不和，喜發瘡瘍的發病規律。最后則記述了相適應的治療方式：因其病在表，故當以砭石破之[3]。論及西方，則言：“西方者，金玉之域，沙石之處，……其民陵居而多風，……其民不衣而褐薦，其民華食而脂肥，故邪不能傷其形體，其病生于內，其治宜毒藥。”一方面通過藏金玉、覆砂石、地高峻、風凜冽、水湍急等，刻畫西方收引斂降的天地之氣[4]，另一方面則借助皮草蔽體、膏肉果腹等，描述西方人壯碩強悍的體質。由此總結出，長居西方之人不易受外邪侵襲，但常因七情勞欲所害的病理特征，所以應當采取以方藥為主的治療手段，以療內生之疾。而經文對于北方的概括則可見：“北方者……其地高陵居，風寒冰冽，其民樂野處而乳食，臟寒生滿病，其治宜灸焫。”北方地勢高而陰寒盛，風雪不絕，此地眾人游牧逐獵，多食乳品，所以外有寒風，內有寒食，寒氣生濁而走五臟、歸六腑，寒濁獨上則更生膜脹，多有滿病[5]，宜于灸焫以散寒除滿。對南方地區的總結則為：“南方者，天地所長養，……其地下，水土弱，……其民嗜酸而食胕，故其民皆致理而赤色，其病攣痹，其治宜微針。”南方地熱氣上、水土卑濕，霧露之氣蘊積不散，南方人膚色微紅而紋理致密，愛好酸味及發酵食品，多見濕熱相搏于內、陽氣開泄于外所致的筋攣膚痹之病[6]，治療當以針刺之法通絡除痹。有關“中央”的記載則有：“中央者，其地平以濕，……其民食雜而不勞，故其病多痿厥寒熱，其治宜導引按蹺。”中原地勢和緩、土壤肥沃，又具交通便利的優勢，所以物資豐富、生活安定。長久生活于此者，較易獲取更多種類和數量的物資，所以同時具有食物充足及體力活動缺乏兩方面的特征：較好的營養狀況對人群的健康情況起到積極影響，較少的體育運動則對其產生消積作用。所以該思想認為，對于中原地區人群，重在通過導引和按摩進行整體調節和具有針對性的治療[7]。

由此可見：疾病與人體本身均存在地域性差異，在診療疾病的過程中，應當在“因地制宜”、“因人制宜”的前提下，充分考慮疾病和患者的自身的特殊性，通過辨病、辨證，確定相應的防病治病原則，并選擇最適當的方法。

2 《素問》“異法方宜”思想在高血壓防治中的意義

《素問》“異法方宜”思想對于現代疾病防治不僅具有理論價值，更具實際指導意義，尤其對高血壓等慢性非傳染性疾病的預防、控制及治療、康復多有啟發。下文將以《中國高血壓防治指南》2010版[8]（下稱“指南”）、《ESH/ESC 高血壓治療指南》[9]（2013 ESH/ESC GuidelinesfortheManagementofArterial Hypertension：the Task Force for the Management of Arterial Hypertension of the European Society of Hypertension(ESH)and of the European Society of Cardiology(ESC)，下稱“ESH/ESC 指南”）2013 版為參照，分析《素問》“異法方宜”思想在高血壓防治中的意義。

《素問·異法方宜論篇》對各地區自然環境、人文現象、健康狀況、發病情況等，均作出了簡明扼要的總結。對比其中南北兩地，可發現存在自然特征方面的鮮明對比：南方熱而埤濕，北方寒而風朔；南方人與北方人之間亦存在著迥異的飲食習慣：相較于長居水土卑濕、霧露蘊積之地的南方人，生活在高緯度、高海拔、氣候嚴寒地區，以游牧逐獵為主要生活生產方式的北方人更為偏好富含飽和脂肪酸的家畜肉及奶制品。而現代關于高血壓發病與氣象因素相關性的研究發現，該病的發病率表現出與氣溫則呈負相關、與風速呈現正相關的趨勢，這可能是由于低溫及大風的刺激作用于人體，會導致交感神經興奮性增強，外周血管阻力增加[10]，從而造成動脈血壓異常升高的情況。同時，大量流行病學調查及臨床研究、實驗研究均表明，高飽和脂肪酸飲食對于包括高血壓在內的心血管疾病存在不良影響[11]。而《指南》中明確指出，我國高血壓患病率存在地區及民族差異，北方地區患病率較高，南方地區較低；蒙古族、朝鮮族、藏族人群患病率高于苗族、彝族、壯族等，且無明確遺傳學證據。上述氣象因素、飲食因素可能正是此種差異的主要癥結所在。所以，對于高血壓的預防，應充分考慮不同地理因素的影響。在實際工作中，不僅需要對一般人群進行健康教育等具有普遍意義的基礎策略，對易患對象進行篩查、隨訪，對確診患者進行治療、監測等針對個體的具體措施，更需要結合當地高血壓流行狀況的綜合方案。

《素問》“異法方宜”思想對于生活習慣與疾病發生發展及治療的關系亦有著深刻的認識，有“魚者使人熱中，鹽者勝血”；“其民華食而脂肥，故邪不能傷其形體，其病生于內”；“其民食雜而不勞，故其病多痿厥寒熱”等論斷。上述經文表明，早在漢末以前，古代醫學家已了解到飲食、運動等與人體健康和疾病之間存在的密切關系。深入研究該思想，對于防治高血壓這樣一種“生活方式病”具有較高的價值。首先，對于具有地域特性的不良生活習慣，可采取有針對性的干預方案。對于存在明顯飲食偏嗜的地區均應強調飲食結構不合理可能帶來的風險，在多高鹽飲食的地區，應倡導限制鈉鹽攝入、增加鉀鹽攝入；多高脂、高糖食物的地區，則應提倡增加蔬果及其他低脂飲食；在長期大量飲酒者較多的地區，及部分有飲酒習慣的人群中，更應重視限制飲酒的原則。其次，在《指南》及《ESH/ESC指南》中，均高度肯定了通過改變生活方式，預防高血壓發生、降低高血壓患者血壓水平，以及控制其他心血管危險因素和臨床情況的安全性及重要性。《指南》提倡所有患者都應采用生活方式干預，1級高血壓患者則應在生活方式干預數周、血壓仍未得到有效控制的前提下，才開始藥物治療。《ESH/ESC指南》則傾向于認為除血壓處于正常高值，并且無任何危險因素及無癥狀性器官損害或疾病的患者外，其余患者均需要在確診后立即開始生活方式干預。其中，對血壓處于正常高值的患者、數次反復隨訪或合理改變生活方式后血壓水平保持在1級范圍內的患者，以及僅存在單純肱動脈收縮壓升高的年輕患者，無需應用藥物治療。而屬于2級或3級高血壓，同時具有心血管風險的患者，在藥物治療的同期或之前，均應采取合理的生活方式。而導引術作為一種強度合理的動態鍛煉，尤其適宜在以靜息生活方式為主的人群及中老年人群中推廣。盡管，“導引術”在過去較長一段時間內僅被片面強調其在保健方面的意義，近現代也多注重文史考證及理論探討。但在進入21世紀后，隨著相關研究的深化，導引術在循環系統、呼吸系統、運動系統、內分泌系統、神經系統疾病防治方面的作用重新受到肯定。僅以循環系統為例，包括易筋經、太極拳、五禽戲、六字訣、八段錦等多種形式的中國傳統運動，不僅對健康成年人的心肺功能有提高作用[12]，而且對多種心血管疾病患者的臨床癥狀、實驗室指標、生活質量均有改善效果[13]；此外，對心血管疾病危險因素的管理亦具有積極意義[14]。可見，導引術作為傳統中醫療法之一，在疾病防治中單獨應用或納入綜合方案，在當代及未來都有廣闊的發展空間及重要的研究價值。在高血壓的防治方面導引術可充分發揮其重要作用：一方面，該運動在中國具備廣泛的群眾基礎，簡單易學，對場地要求低，便于堅持；另一方面，規范的套路動作編排完整，安全可靠，在收獲鍛煉效果的同時，可避免盲目運動可能帶來的危害。并且，由于傳統導引講求呼吸吐納，強調精神內守，長期練習可起到緩解精神緊張、調節心理平衡的作用[15]，這對于高血壓病的防治同樣存在積極影響。

而經文篇末更是明確指出“故圣人雜合以治，各得其所宜，……得病之情，知治之大體也。”這正是該思想精華所在：疾病的發生固然受地理條件的影響，但疾病的治療應兼顧患者個體及疾病情況等多種因素，而不是僅僅根據所在的地區選擇相應的治法[16]。此言警策醫者須通曉治則治法，臨證則當究獨省因，綜合考慮各種因素，選取適宜的治療手段，制定相應的醫療方案，不可拘泥一地、一法，方可得效驗[17]。對于高血壓防治工作，亦應秉持這一原則，針對特定的人群，甚至特殊的患者進行個性化指導，而非千篇一律、照本宣科，或可取得更好效果。

3 結語

綜上所述，《素問》“異法方宜”思想較為完善地論述了地理因素對人類健康或疾病的影響，并且在記載不同治法用于不同疾病的前提下，提出了綜合考量、具體分析的治療觀念。該思想強調將人統一在自然、人文等多因素的復雜系統中，而非局限于生理或病理的獨立范疇內；重視疾病防治對群體及個體特征的兼顧，主張治療手段的精準選擇和適當組合。體現了中醫之整體觀念，以及因地、因人辨證施治的根本要求。這些觀點在現代慢性非傳染性疾病防控和治療領域不僅存在理論參考意義，更具備實際操作價值。將該思想融入高血壓的防治工作中，或可優化現有防控方案，取得更好的效果。而如何建立針對地域特征、個體因素，以及證型差異的綜合干預措施，尚有待于繼續深入研究探討。這既需要通過流行病學方法明確該病發病規律，更需要借助大樣本臨床研究探索其與地理因素的相關性，以提供可量化的客觀證據，并在此基礎上擬定可執行的具體方案。這將是未來研究的可能方向，亦為筆者致力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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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編輯 李路丹）

Study of the Hypertension Prevention and Treatment from the Thought of"Proper Therapies for Different Diseases"in Plain Questions

CHEN Runrun
(Macau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Macau 999078,China)

Born out of the earliest TCM work existing in China,the thought of"Proper Therapies for Different Diseases"in Plain Questions embodies the important idea that diseases are"caused geographically"and should be"treated in the most proper ways".It is analogous to the thought in many newly developed inter-disciplines like modern medical geography and comprehensive treatment.And its meaning is of great reference significance in both preventive medicine and clinical medicine.Starting from the hypertension disease control,this paper intends to explore the importance of TCM in modern disease control through studying the thought of"Proper Therapies for Different Diseases"in Plain Questions.

Plain Questions;Proper Therapies for Different Diseases;primary hypertension

R2-0；R544

A

doi：10.3969/j.issn.1674－070X.2017.06.009

本文引用：陳潤潤.由《素問》“異法方宜”思想試論原發性高血壓防治[J].湖南中醫藥大學學報，2017,37（6）：614-617.

2017-03-27

陳潤潤，女，碩士，主要從事中醫藥防治心血管疾病研究，E-mail：yangchsn27@liv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