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國斌
(懷化學(xué)院 外國語學(xué)院,湖南 懷化 418000)
闡釋學(xué)視域下漢語古詩文口譯策略探索
樂國斌
(懷化學(xué)院 外國語學(xué)院,湖南 懷化 418000)
漢語古詩文的翻譯需要傳遞源語的意美、音美、乃至形美。口譯的“即時性”特點讓口譯員現(xiàn)場很難兼顧古詩文的這三個方面。在這種情況下,漢語古詩文的口譯應(yīng)優(yōu)先考慮意美。闡釋學(xué)認為翻譯是一種特殊的解釋形式,它對口譯的指導(dǎo)意義在于對源語交際信息的解讀和闡釋。在漢語古詩文的口譯中,譯員在準確解讀源語交際信息的基礎(chǔ)上,可采取替換翻譯、直接翻譯和補償翻譯等方法進行處理。
闡釋學(xué);漢語古詩文;口譯;替換法;直接翻譯法;補償翻譯法
翻譯分筆譯和口譯兩大類。口譯,顧名思義,就是口頭翻譯。因此口譯可以被定義為“用口頭表達的方式進行翻譯”,是一種通過口頭表達形式將所理解的信息準確且快速地由一種語言形式轉(zhuǎn)換為另一種語言形式的交際行為。其目的是即時并完整地傳送和交流信息[1]。
根據(jù)工作方式的不同,口譯可以分為交替?zhèn)髯g(或者接續(xù)口譯,consecutive interpreting)和同聲傳譯(simultaneous interpreting)兩大類。除此以外,還有兩種較為少見的口譯方式:耳語翻譯(whispering interpreting)、視譯(sight interpreting)。這兩種口譯方式比較接近同聲傳譯[2]。根據(jù)口譯的場合和內(nèi)容的不同,口譯可分為會議口譯、外交口譯、法庭口譯、媒體口譯、商務(wù)口譯和導(dǎo)游口譯等。本文所討論的口譯主要是交替?zhèn)髯g。交替?zhèn)髯g要求譯員在短時間內(nèi)記憶大量源語口頭信息,且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以目的語口語的形式翻譯出來。這對譯員而言壓力很大,要求譯員擁有很好的心理素質(zhì)和臨場發(fā)揮能力。相較于筆譯,口譯要求譯員反應(yīng)快、語言水平高和語言轉(zhuǎn)換能力強,因此口譯工作的難度往往比筆譯工作的難度更高。漢語古詩文的翻譯歷來是翻譯中的難點,在筆譯中尚且被冠以“不可譯”的帽子,在口譯中更是難上加難。本文試從斯坦納(Steiner)的闡釋學(xué)理論出發(fā),探討口譯中古詩文的處理策略,做引玉之磚。
古詩文是我國文學(xué)寶庫中璀璨的明珠。就語言形式而言,古詩文簡潔冼練、抑揚頓挫;就語義而言,古詩文含蓄優(yōu)美、令人回味。古人云“詩言志”,可見詩詞的立意高遠深邃。英國語言學(xué)家Widdowson認為,詩歌的共性包括:以特定的語言、思維和維度捕捉現(xiàn)實生活中難以捉摸的情感;悖論性地表達那些難以表達的情形及語音上的回應(yīng)和押韻[3]5。他認為詩歌語言的特殊性在于:“意義上的缺省和讓人捉摸不透的語義偏轉(zhuǎn)”“不經(jīng)意地摒棄語言的明晰性和常規(guī)性”[3]12。
上述特性讓古詩文的翻譯成為譯員心目中高不可攀的巔峰。在筆譯中,不少古詩文的“弦外之音”和“韻外之致”都難以再現(xiàn),在對時效性要求極高的口譯中,古詩文的翻譯更顯得可望不可及。鑒于口譯的即時性,外交部外語專家過家鼎認為,口譯員不一定需要使用深奧華麗的辭藻。他引用周總理對口譯的要求,那就是“完整準確,通順易懂”[4]。鑒于此,本文從闡釋學(xué)的角度探討如何將原詩詞進行信息加工和處理,使其脫離源語的語言外殼,并以合適的方式最大限度地傳達源語詩詞的交際信息。
喬治·斯坦納(George Steiner),1929年出生于法國巴黎的一個猶太人家庭,是著名的哲學(xué)家、文學(xué)批評家和翻譯理論家。斯坦納于1975年發(fā)表《通天塔之后》(After Babel: Aspects of Language and Translation),將闡釋學(xué)(hermeneutics)引入翻譯理論,認為翻譯是多種解釋形式中的一種,是一種特殊的解釋形式。在《通天塔之后》的第一章中,斯坦納提出理解即翻譯(Understanding as Translation)。他認為,無論語內(nèi)翻譯、語際翻譯,還是符號學(xué)翻譯,都是不同形式的翻譯。翻譯作為人類最基本的交流活動之一,其最大的特點在于理解。斯坦納主張譯者要緊跟作者的意思,而不是死摳字眼,譯者可以對作者的意思加以發(fā)揮,但是不能隨意更改[5]29。他認為,翻譯的過程是一種啟發(fā)和轉(zhuǎn)移意義的轉(zhuǎn)換行為,是一種闡釋學(xué)的行為(hermeneutic motion)。基于闡釋學(xué)的原則,斯坦納提出了翻譯的四個步驟:信任(trust,對源語文本的信任,相信它可以被解釋)、攻入(aggression/penetration,提取源語文本的信息)、吸收(incorporation/embodiment,理解并消化源語文本的含義)和補償(compensation/restitution,在打破源語文本的語言、風(fēng)格、習(xí)語等不可譯因素后再以某種形式加以補償)。前三個步驟的重點在理解,最后一個步驟才是翻譯的最終表現(xiàn)[5]312。
除了斯坦納,當(dāng)代主流的口譯理論——釋意理論(the interpretive theory),也將闡釋學(xué)引入翻譯理論研究。釋意理論始于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末,由巴黎高級翻譯學(xué)校達妮卡·塞萊絲柯維奇(Danica Seleskovitch)教授提出,在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盛行于口譯界[6]。釋意理論強調(diào)將語言知識和人的認知相結(jié)合,提出翻譯應(yīng)具有“理解、脫離原語語言外殼和重新表達”這三個程序。任何形式的口譯都可分為三個階段:第一,理解說話人的原語,領(lǐng)會大概意思;第二,運用自己所學(xué)的知識對說話人的原語進行恰當(dāng)分析,理解說話人真正要傳達的交際信息;第三,運用合適恰當(dāng)?shù)淖g語表達,讓聽眾真正理解說話人的交際意圖。
可以看出,釋意理論和斯坦納的翻譯理論異曲同工,重在理解源語的內(nèi)在信息。基于闡釋學(xué)的翻譯理論,筆者認為口譯中的漢語古詩文翻譯可采用替換法、直接翻譯法和補償翻譯法進行處理,并以具體譯例加以說明(原文和譯文主要來自外交部譯員在兩會期間所做的口譯工作,文字材料來自網(wǎng)絡(luò)報道)。
(一)替換法
譯員在充分理解漢語古詩文的基礎(chǔ)上,如能及時找到英文中類似的詩詞或者習(xí)慣表達方式,就可以直接用英文的表達方式加以替換,進行口譯。這是最直接的翻譯方式,卻也是最少見的。這是因為盡管詩詞有其共性,但是在中英文中類似的古詩文表達方式大相徑庭,要想及時找出漢語古詩文的英文對應(yīng)詩詞或者習(xí)慣表達方式并非易事。
今年的兩會期間李克強總理在新聞發(fā)布會上就國際貿(mào)易問題發(fā)表意見,說:“關(guān)起門來以鄰為壑,解決不了問題。”外交部口譯員的現(xiàn)場譯文如下:
We believe that to take a closed-door policy and beggar-thy-neighbor approach will not make anyone a winner in this process[7].
此處譯員用“beggar-thy-neighbor approach”來替換李克強總理的“以鄰為壑”這一古語十分妥當(dāng)。在經(jīng)濟學(xué)中,“beggar-thy-neighbor policy”指通過損害他國經(jīng)濟利益來解決本國的經(jīng)濟問題,與漢語的“以鄰為壑”(語出《孟子》,意思是將鄰國當(dāng)作溝坑,把本國的洪水排泄到那里去)的含義非常契合,適合用替換法來翻譯。
在2009年的兩會期間,溫家寶總理在新聞發(fā)布會上談到“危機”時說:“有些事情正像你所說的,山重水復(fù)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譯員可能由于時間緊迫,未能及時找到相應(yīng)的英文習(xí)慣表達方式而采取了直接翻譯法,將其譯為“Just as the weary traveler despairs of finding a road, a village appears and the shade of willows and riotous flowers beckon.”[8]這一譯文將源語的字面意義統(tǒng)統(tǒng)譯出,但并未根據(jù)闡釋學(xué)的翻譯原則對源語的信息含義加以補償,表達僵硬,缺乏美感,也降低了譯文的質(zhì)量。采用替換法改譯:Sometimes the situation may seem full of twists and turns, but if you keep trying, there may be light at the end of the tunnel. 在改譯中以“twists and turns”和“l(fā)ight at the end of the tunnel”這兩個英語習(xí)慣表達方式翻譯漢語的詩句,不但貼合原意,而且讀起來更加地道。
(二)直接翻譯法
在更多情況下,漢語古詩文在英文中找不到相應(yīng)的詩句或者習(xí)慣表達方式。譯員在此情況下應(yīng)該根據(jù)闡釋學(xué)的翻譯原則,充分理解源語的交際信息,在不損害原文信息的前提下采用直接翻譯法。這是最簡單直接的處理方法。
在2010年的兩會期間,溫家寶總理在新聞發(fā)布會開場白中說:“今后幾年,道路依然不平坦,甚至充滿荊棘,但是我們應(yīng)該記住這樣一條古訓(xùn):行百里者半九十。不可有任何松懈、麻痹和動搖。”[9]
由于譯員未能正確提取并吸收源語的交際信息,因而將“行百里者半九十”譯為“Half of the people who have embarked on the 100-mile journey may fall by the wayside”。“行百里者半九十”的釋義是:一百里路,走了九十里才算走了一半。這句話比喻做事愈接近成功愈困難,愈要認真對待,常用來勉勵人做事要善始善終。在充分理解源語交際信息的基礎(chǔ)上,我們可以使用直接翻譯法來處理上述古詩文:For a journey of 100 miles, 90 miles is only halfway. 如此處理,使得行文簡練,突出了源語中“任務(wù)越到最后階段越難”這一交際信息。
又如,在今年的兩會期間李克強總理在新聞發(fā)布會上提到“有恒產(chǎn)者有恒心”。這句古語出自《孟子》,意思是有固定產(chǎn)業(yè)的人,就有穩(wěn)定的思想或道德觀念。李克強總理用這句話來表達房產(chǎn)對老百姓的重要性。譯員在充分理解源語交際信息的基礎(chǔ)上,采用了直接翻譯法:One shall have his peace of mind when he possesses a piece of land[7]. 如此處理,使得句式簡約優(yōu)美,“peace of mind”和“piece of land”對應(yīng),韻味不輸原文。
(三)補償翻譯法
如果既找不到與漢語古詩文對應(yīng)的英文詩句或者習(xí)慣表達方式,采用直接翻譯方法又不能完整地表達源語的交際信息,譯員就可以根據(jù)闡釋學(xué)的翻譯原則使用補償翻譯法。補償翻譯法并不是直接翻譯加上解釋,而是以某種合適的形式對源語的交際信息加以闡釋,便于譯文的受眾完整地理解源語的交際信息。這種闡釋可以是添加解釋,也可以是改換源語的表達方式。
在2010年的兩會期間,溫家寶總理在新聞發(fā)布會開場白中表明決心,要解決面臨的各種困難,“但同時我們要堅定信心,華山再高,頂有過路。…… 亦余心之所向兮,雖九死其猶未悔。”譯員在充分理解源語交際信息的基礎(chǔ)上,采用了補償翻譯法來處理溫家寶總理引用的詩句:No matter how high the mountain is, one can always ascend to its top. … For the ideal that I hold dear to my heart,I would not regret a thousand deaths[9].第一句詩文“華山再高,頂有過路”意指再高的山都有人成功攀登。如果采用直接翻譯法將“華山”譯為“Mount Huashan”,可能讓英語譯文的受眾過多關(guān)注“華山”這座山。倘若譯文的受眾不了解華山,這種直接翻譯法可能對譯文的受眾正確理解源語的交際信息帶來不必要的干擾,這樣就會同口譯的“即時”“完整”“準確”等原則相悖。如上述譯文那樣采用補償譯法,將“華山再高”改譯成“No matter how high the mountain is”,淡化山名,突出山高,這樣才能準確地傳達源語的交際信息。
第二句詩文“余心之所向兮,雖九死其猶未悔”語出《離騷》,意思是“我遵從我內(nèi)心的想法,即使要死千萬次我也不會后悔”,溫家寶總理借此詩句表達了堅定的決心。在古漢語中,“九”泛指“多”,如果直接翻譯為“nine”就失之偏頗了。根據(jù)闡釋學(xué)的翻譯原則,譯員可采用補償譯法將“九死”譯為“a thousand deaths(意指“死很多次”)”就可以有效地將源語的交際信息傳達給譯文受眾。
古詩文的翻譯屬于文學(xué)翻譯的范疇,而且古詩文的翻譯需要傳遞源語的意美、音美,乃至形美。由于口譯的“即時性”要求,口譯員現(xiàn)場很難兼顧古詩文的意美、音美和形美,故應(yīng)優(yōu)先考慮意美。根據(jù)闡釋學(xué)的翻譯理論,口譯員首先要考慮的是源語的交際信息,而交際信息是語言知識和人們對現(xiàn)實世界的感知相結(jié)合的產(chǎn)物。闡釋學(xué)強調(diào)的正是口譯員對源語交際信息的解讀和闡釋,在準確理解源語交際信息的基礎(chǔ)上,口譯員方可在打破源語文本的語言、風(fēng)格、習(xí)語等不可譯因素后,再采取適當(dāng)?shù)姆g方法加以處理。由于口譯工作受口譯生態(tài)環(huán)境的制約,既有源語、譯語語言文化因素,也有口譯活動的現(xiàn)場環(huán)境因素、口譯活動的交際意圖及譯員自身生理和心理的生態(tài)因素等[10]。譯員需要不斷地擴充自己各方面的知識儲備,以便在現(xiàn)場快速、準確地解讀源語的交際信息,脫離源語語言外殼的束縛,確保高質(zhì)量的現(xiàn)場發(fā)揮。
注釋:
[1]梅德明.中級口譯教程:第4版[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14:5 .
[2]王學(xué)文.新編經(jīng)貿(mào)口譯教程[M].北京:中國商務(wù)出版社,2009:3.
[3]WIDDOWSON H G. Practical stylistics[M]. 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2.
[4]過家鼎.兩會記者招待會溫家寶總理所引詩詞的翻譯探討[J].中國翻譯, 2010(3):5.
[5]STEINER G.After babel:aspects of language and translation[M].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 2001.
[6]劉和平.法國釋意理論:質(zhì)疑與探討[J].中國翻譯, 2006(4):21.
[7]搜狐教育.張璐、孫寧兩會精彩口譯盤點,感受“翻譯天團”的大將風(fēng)采[EB/OL].(2016-12-12) [2017-03-19] http://learning.sohu.com/20170319/n483862851.shtml.
[8]新華社.溫家寶:山重水復(fù)疑無路 柳暗花明又一村[EB/OL].(2009-03-13)[2017-02-10]http://news.hexun.com/2009-03-13/115605174.html.
[9]內(nèi)蒙古晨報.溫家寶:行百里者半九十[EB/OL]. (2010-03-18)[2017-03-12]http://news.sina.com.cn/c/2010-03-18/130917236958s.shtml.
[10]許菲菲.非英語專業(yè)生口譯能力生態(tài)化培養(yǎng)[J].湖南第一師范學(xué)院學(xué)報, 2016(4):61.
Abstract: The translation of Chinese ancient poetic texts needs to convey their beauty in meaning, sound and form. Immediateness of interpretation makes it difficult for interpreters to reproduce the beauty of ancient poetic texts in all the three aspects. The interpretation of ancient poetic texts shall prioritize semantic beauty over the beauty in sound and form. Hermeneutics considers translation as a special form of explanation, which is meaningful to the understanding and interpretation of the communicative message of the source language. Upon correctly understanding the communicative message of the source language, interpreters may adopt appropriate methods, such as substitution, direct translation, and restitution, to interpret the source language texts.
Keywords: Chinese ancient poetic texts; interpretation; hermeneutics
(責(zé)任編校:彭芬輝)
ExplorationOnInterpretationStrategiesofChineseAncientPoeticTextsFromthePerspectiveofHermeneuticIdeologies
LEGuo-bin
(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 Huaihua University, Huaihua 418000,China)
H315.9
1673-0712(2017)03-0079-04
2017-03-30.
樂國斌(1975—),男,湖北黃岡人,懷化學(xué)院外國語學(xué)院講師,碩士,研究方向:翻譯理論與實踐、商務(wù)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