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 琴
(武漢大學,湖北 武漢 430072)
偵查階段刑事和解適用之反思
韋 琴
(武漢大學,湖北 武漢 430072)
新修改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以下簡稱《刑事訴訟法》)將當事人和解的公訴案件訴訟程序作為特別程序之一確立下來。我們在充分肯定刑事和解制度優(yōu)越性的同時,也要進一步思考其在偵查階段的適用狀況。結合偵查機關在我國刑事訴訟中的特殊地位、公安機關的從寬建議權、雙方當事人的成本投入和權利保障、“案件事實清楚,證據(jù)確實充分”的適用等問題后,筆者認為在目前的權力運行狀況下,偵查階段當事人和解制定的適用存在不恰當性問題。通過分析偵查階段刑事和解權的擴充和保留之后的影響,筆者認為現(xiàn)階段不宜進行刑事和解。
當事人和解;偵查階段;司法實踐
20世紀70年代以來,基于傳統(tǒng)正義理論的轉變和恢復性司法的漸入,人們對多元化糾紛解決機制有了更多的關注和了解,刑事和解制度也逐漸成為了理論研究和實踐的焦點,刑事司法制度在世界范圍內出現(xiàn)了一場浩浩蕩蕩的改革趨勢。直至21世紀,在構建和諧社會的大背景下,為順應司法實踐的發(fā)展需求,我國也開始聚焦對刑事和解制度的關注。2002年,北京市朝陽區(qū)人民檢察院出臺了《輕傷害案件處理程序實施規(guī)則(試行)》,這是我國的第一個關于刑事和解的規(guī)范性文件。2013年新修正的《刑事訴訟法》的生效,當事人和解的公訴案件訴訟程序在立法層面被正式確立下來。特別程序明確了在偵查、起訴、審判階段均可適用刑事和解。但是,在偵查階段適用刑事和解是否恰當,在理論上也一直存在較大的爭議,筆者將主要圍繞這一問題展開分析。
現(xiàn)代意義上的“刑事和解”最早在北美地區(qū)開始實踐。1974年,世界上第一個“犯罪人——被告人和解程序”出現(xiàn)在加拿大。[1]20世紀90年代,刑事和解的春天正式到來,刑事和解開始成為學界研究的前言熱點領域。1989年,新西蘭首先以立法的形式,肯定了在當?shù)赝林懊恕敝惺⑿械拿黠@帶有和解特征的犯罪處理方式,并要求在所有少年刑事司法案件中嘗試這一做法。只有在以“刑事和解”的方式不能恰當處理時,才可以動用正規(guī)刑事司法程序。[2]新西蘭的立法激發(fā)了人們的普遍關注,這一旨在替代正規(guī)訴訟體制的刑事和解計劃也得到了快速的發(fā)展。目前,刑事和解的發(fā)展早已超越了某一民族和某一地區(qū)的限制,呈現(xiàn)出了國際化的發(fā)展趨勢。
刑事和解方式的起源雖然與特定的歷史環(huán)境和民族文化有著密切的關系,在不同地區(qū)有其特定的形式,例如新西蘭的“家庭團體會議”、北美地區(qū)的“圓桌會談模式”、日本大阪的“犯罪人——被害人支援中心”等等。但這并沒有阻礙刑事和解制度的迅猛發(fā)展,究其原因,一方面是由于它在不同的民族文化中都有不同形式的沉淀;另一方面主要是基于它作為人們解決糾紛的共通經(jīng)驗,具有其無可比擬的優(yōu)點。
(一)從報應正義到恢復正義的轉變
傳統(tǒng)的刑事司法理論認為,正義通過懲罰而實現(xiàn)。通過報應的手段在刑罰的基礎上實現(xiàn)社會秩序的穩(wěn)定,所以其實現(xiàn)正義的方式就被稱為“報應正義”。恢復性刑事司法理念下的刑事和解倡導的是一種恢復的正義,將正義定位為一種良好的關系,通過恢復性程序和恢復性結果來體現(xiàn)正義。刑事和解主要通過構建自愿平等的溝通平臺,通過加害人向被害人賠禮道歉,賠償損失等方式,彌補被害人的物質和精神損失,促使社會關系的恢復,從而實現(xiàn)公正。報應正義和恢復正義都關注因犯罪行為而受到侵害的社會關系,二者都會考慮案件雙方的權益問題,最終的處理結果都會關注加害方、受害方以及社會整體的評價和反饋。兩種正義在根本上都關注犯罪人與被害人之間的關系。只是在實現(xiàn)的路徑上有所區(qū)別。報應性的正義具有強制性,國家機關行使刑罰權,加害人必須要承擔這一懲罰。報應正義通過強制的方式“以暴制暴”,通過給予犯罪人法律責任,滿足被害人的表面需求,即犯罪人給被害人造成了傷害,那么就通過刑罰給加害人課以另一種“傷害”,從而平衡被害人的需求,至于刑罰之后會如何將不是他們所進一步救濟的范圍。而恢復性正義體現(xiàn)的是一種無害的正義[3]。加害人通過真心悔悟和積極的經(jīng)濟補償來獲得被害人的諒解,被害人可以從物質上和精神上都得到彌補,減輕痛苦。加害人在主動、真心反省自己的犯罪行為之后,不會再對社會產(chǎn)生以往被強制服刑的仇視心理。刑事和解制度將會極大地提高個案的滿意度,加快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建設。
(二)有利于提高訴訟效率
從整體上看,隨著科學技術水平的發(fā)展,犯罪人員所運用的手段和方法也更加的現(xiàn)代化和隱蔽化,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團伙犯罪、金融類等重大犯罪層出不窮,跨境類犯罪十分突出。犯罪人員的反偵查能力越來越強,公安司法人員的打擊難度也越來越大。與此同時,輕微、瑣碎的刑事案件也在不斷增加,在有限的司法資源的條件下,分配到重大案件上的資源和時間就會被相應的減少,影響到了惡性案件的辦案效率。就目前的司法現(xiàn)狀來看,在各方面壓力堆積的情況下,還會導致冤假錯案的發(fā)生,需要后期投入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去彌補這一錯誤,造成了司法資源的浪費。因此,刑事和解制度的適用,在輕微的刑事案件上,可以及時的明確雙方的權利義務關系,縮短結案周期,迅速解決紛爭,提高整體訴訟效率。在個案方面,通過當事人自愿供述,真誠賠禮道歉,主動賠償?shù)姆绞剑苊饬烁鞣皆趯ふ易C據(jù),互相舉證質證上花費大量成本和精力,減少了后期的執(zhí)行費用,降低了再犯幾率,實現(xiàn)了犯罪預防。
(三)尊重和保障人權
刑事和解制度以被害人、加害人、社會為三方主體,充分尊重和保障三方主體的訴訟權利。在整個環(huán)節(jié)中,被害人可以充分表達自己的意見,與加害方進行協(xié)商討論,并最終影響案件決定的作出。被害人從一個被動等待正義降臨的客體轉變?yōu)橐粋€通過自身行為主動追求正義結果的主體。[4]同時,如果雙方達成了和解協(xié)議,可以加快訴訟進程,在一定程度上就可以避免對被害方造成二次或多次傷害。對加害方而言,訴訟進程的加快,也可以減少刑事司法程序的不確定性,避免久拖不決,使其可以盡快地回歸社會。最后,在我國實施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背景下,雙方當事人在達成刑事和解后,人民法院還可以對加害人作出從輕、從寬或者免除刑事處罰,更好實現(xiàn)對加害人的教育感化和再社會化。
刑事和解制度具有諸多優(yōu)點,其在我國的適用也在如火如荼地進行。任何一種制度都會有其缺陷和不足之處,需要我們用規(guī)則和制度去進一步限制和改進。刑事和解的缺點一直也被大家所爭論,例如可能會削弱犯罪預防的作用,產(chǎn)生以錢贖刑的問題,權力異化的風險等等,而作為刑事訴訟的“第一道關卡”偵查程序能否適用刑事和解也更加具有爭議性。
偵查階段的工作人員作為司法工作的最前線,是最早接觸案件當事人,與案發(fā)現(xiàn)場的聯(lián)系也是最為密切,偵查階段的行為對證據(jù)的收集和后期案件的定性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由于刑事和解本身也具有一定的缺陷和不足,社會各界人士對于偵查階段能否適用這一制度的分歧也較大。
聯(lián)合國《刑事事項中采用恢復性司法方案的基本原則》第6條規(guī)定:在不違反本國法律的情況下,恢復性司法方案可在刑事司法制度的任何階段適用;也就是說在立案、偵查、審查起訴、審判、執(zhí)行階段都可以適用。陳光中教授認為在偵查階段不僅可以適用刑事和解,還應當賦予公安機關對少量刑事案件達成和解的審查處理權。有學者指出將和解程序的適用限制在審查起訴或者審判階段比較合理。因為,在這兩個階段,被害人、犯罪人或者律師可以向檢察官或者法官提出和解的要求,檢察官或者法官也可以視案件的具體情況向當事人提出適用和解程序的建議。[5]
任江海教授認為“刑事和解在刑事訴訟階段反映的是刑事和解的程序范圍,刑事和解是一種私權利,所以在理論上,在刑事訴訟的任何階段,都可以進行,但考慮到實踐中的可操作性問題,也不可一概而論,在偵查階段不宜進行刑事和解。”[6]
筆者認為,從理論和實踐來看,刑事和解制度具有其鮮明的特色。從未來的發(fā)展來看,刑事和解制度也具有蓬勃的生命力,整體而言,其利大于弊。適用刑事和解制度解決紛爭已經(jīng)是一個不可逆的大趨勢。但是在偵查程序中,就目前而言,不應當也沒必要適用刑事和解。
(一)公安機關單純的建議權,可能額外增加工作負擔
《刑事訴訟法》第279條中規(guī)定了和解的效力,其中就指明“對于達成和解協(xié)議的案件,公安機關可以向檢察院提出從寬處理的建議。”由此可見,即使在偵查階段雙方當事人自行和解,或者公安機關主持制作和解協(xié)議書的,公安機關的正常偵查工作還是要繼續(xù)進行,公安機關無權在偵查階段撤銷案件。為了保障當事人和解的合法有效進行,公安機關必須要去做大量的正常訴訟程序不需要做的工作,比如要維持雙方的良性合法溝通機制,對和解過程進行監(jiān)督,達成和解協(xié)議后還要及時督促其履行。對于未達成和解協(xié)議的,應當告知雙方當事人可以和解,對于雙方自行達成和解協(xié)議的應當進行審查,聽取當事人及有關人員意見。
雖然刑事和解制度整體上可以利用加害人的真實供述,節(jié)約控方調查取證的成本,提高訴訟效率,但是這一制度在許多國家都有較為成熟的措施相匹配,而我國還處在初步發(fā)展階段,運行機制不完善,僅規(guī)定偵查人員不具有實體處分權,因此在偵查階段的適用效果受到了限制。此外,高檢規(guī)則和高法解釋對于適用該程序的前提條件都規(guī)定了必須要“案件事實清楚、證據(jù)確實充分”,即使已經(jīng)有了加害人的自愿供述,公安機關仍然要繼續(xù)調查核實。因此在個案中,可能會加重偵查人員的負擔。
(二)錢權尋租現(xiàn)象無法杜絕,遮掩真正的罪犯
偵查機關是整個刑事訴訟的開端,檢察機關和審判機關的審查處理都是立足在偵查終結后移送的案卷材料的基礎之上。偵查階段收集的第一手證據(jù)材料尤為重要。現(xiàn)實中,不能排除存在一種執(zhí)法的異化,真正的違法犯罪分子利用自己所處的社會關系,主動與偵查人員進行交易,花錢雇人頂替自己去充當犯罪嫌疑人,在對他進行一番“訓練”后,讓他向受害人表達歉意和愧疚,積極促成刑事和解。另一方面他們又與受害者進行協(xié)商,在大多數(shù)的民間糾紛或者過失犯罪中,受害者的權利主張簡單和鮮明,在能夠滿足他們的賠償需求或者在私下給予他們足夠的補償?shù)那闆r下,部分受害者愿意配合加害人的“表演”,共同走完訴訟程序,息事寧人。對于偵查人員而言,能夠進行和解的大多是較為輕微簡單的刑事案件,雙方的權利義務爭議不大,對社會的危害程度較小,社會影響力不大,只要案件的雙方當事人不主動“鬧事”、“渲染”,共同配合進行刑事案件的處理,也不容易被其他人發(fā)現(xiàn)。這種錢權的尋租就有了生存的空間。
現(xiàn)階段,我國偵查程序的司法審查還不夠完善,除了偵查階段的申請批準逮捕以及其他涉及人身財產(chǎn)的強制措施以外,公安機關的偵查行為大多依靠自身的行政指令進行。檢察機關的法律監(jiān)督在偵查階段缺乏主動性和及時性。“重證據(jù),不輕信口供”的證據(jù)原則難以實現(xiàn)一直也是刑事和解被人詬病的缺點之一,如果在偵查階段進行刑事和解,那這一問題將會被進一步的放大,為錢權尋租提供了空間。
(三)缺乏理性調整機制,加害人的權利保障容易失衡
刑事和解具有必要性的一個重要理論依據(jù)就是被害人權益保障的出現(xiàn),注重被害人主體地位,從被害人的視角來看,與傳統(tǒng)刑事司法相比,刑事和解制度更加關注被害人的需求,更能尊重和保障被害方的人權。但是從加害人視角來看,也可能會進一步加劇辯護方的劣勢地位。整體而言,刑事和解制度不會沖擊控辯雙方的平等地位,因為刑事和解雖然會更加注重被害人的需求,但是在整個訴訟中,與辯護方對抗的仍然是公訴機關,被害人的權益保障更多的是體現(xiàn)在民事賠償和情感慰問中,對整個刑事訴訟的進程和案件的最終走向影響較小,案件的實質處置權仍然是在檢察機關和審判機關。案件在起訴階段或者審判階段進行和解以后,檢察機關可以作為法律的監(jiān)督機關監(jiān)督受害人與加害人的和解過程,保持一個較為中立的地位,在審判階段,人民法院作為中立的裁判者,也會公正客觀的看待和解協(xié)議的內容,保證和解的公平公正性。
但是偵查階段具有一定的特殊性,在偵查階段公安機關的主要任務就是調查和收集證據(jù),查清案件事實,與檢察機關的法律監(jiān)督者的地位、人民法院中立裁判者的地位相比,公安機關的客觀公正義務就不是那么突出了。和解協(xié)議成立的一個重要條件就是要保證雙方的自愿性和平等性,在偵查階段,受害人及其親屬正處在憤怒和傷心的巔峰期,他們對加害人的不滿程度也是最高時期,加害人此時也是處在對刑罰和未來不確定性的恐慌時期,受害人此時提出的賠償要求很多就會超出實際損失的范圍,加害人急于擺脫這種不確定狀態(tài)就會強迫自己接受。按照現(xiàn)行法律的規(guī)定,偵查機關主要為和解創(chuàng)造一定的條件,和解能否成功取決于雙方的意愿,因此,和解協(xié)議達成以后,偵查機關就可以推定為雙方是基于自愿,只要賠償數(shù)額不是過分離譜,便不會一一斟酌,使得被追訴方的權益受損。
(四)司法成本轉移給當事人,產(chǎn)生新的社會矛盾
在偵查階段的刑事和解中,公安機關不能積極主動的去促成和解,加害方和被害人的溝通大多是自發(fā)進行的。公安機關的職權主要在于,當雙方未達成和解的協(xié)議時,應當告知雙方當事人可以和解,對于雙方自行達成和解協(xié)議的應當進行審查,聽取有關人員意見,可以主持制作和解協(xié)議書。在偵查階段的刑事和解中,受害方的主要任務就是向偵查機關陳述自己的受害事實,在和解中也不需要投入過多的精力和成本。而加害方就需要承擔更高的成本。在聘請律師處理自己的法律問題的同時,他還要去努力獲得受害方及其親屬的諒解,這種向受害方賠償?shù)囊庠敢呀?jīng)超出了加害人個人的賠償意志,成為加害方家庭的整體投入。加害方一旦請求和解,他的成本累計便會不斷增加。
整個和解的過程不會在短時間內達成,而這種拉鋸將會進一步刺激加害方的主動賠償傾向,增加和解成本。從最終的司法實踐來看,如果雙方達成了和解協(xié)議,減少了后續(xù)刑事案件的工作量,但是犯罪嫌疑人在這個過程中投入的成本將大大增加,這無疑是將國家的司法成本轉移給了當事人。當加害方為達成和解投入了過多的成本后,他對最終案件的判決也會有更多的期盼,當最終案件的處理結果未能達到他所追求的程度,便會激化加害方的不滿,加深對社會的不滿,形成潛在的不安定因素。
(五)案件事實清楚,證據(jù)確實充分的適用存在沖突
出于立法的嚴謹性考慮,新修改的《刑事訴訟法》對當事人和解的特別程序規(guī)定比較簡略,為了司法實踐的需要,高檢規(guī)則,高法解釋和公安部規(guī)定用了大量的條文來對這一程序進行細化。在這些規(guī)則和解釋中,對于適用刑事和解程序都規(guī)定了要達到“案件事情清楚,證據(jù)確實充分”的要求,雖然在刑事訴訟的條文中沒有將這一要求寫入其中,但具體實施規(guī)定中增加這一要求是符合規(guī)定的。“案件事情清楚,證據(jù)確實充分”針對的是刑事案件本身應當達到的定罪標準。我們堅持只有在刑事案件本身事實清楚、證據(jù)確實充分的基礎上才能適用當事人和解的公訴案件訴訟程序。[7]
以此為基礎,在偵查階段公安機關的主要任務就是調查收集證據(jù),只有在達到“案件事情清楚,證據(jù)確實充分”的證明標準才能偵查終結,移送檢察機關,在此之前尚且不能達到這一標準,也就不能適用刑事和解,那么加害人就沒有辦法全心全意配合公安機關的調查工作,他之前所被賦予的節(jié)約偵查資源,提高辦案效率就沒有辦法得到實踐。根據(jù)高檢規(guī)則等內容,當案件達到定罪標準后,方能適用當事人和解的公訴案件訴訟程序,實際上可以將和解置于審查起訴和審判階段,讓偵查機關全心全意調查收集證據(jù),查清案件事實,不受其他因素的影響,盡可能全面的收集證據(jù),避免這些沖突。
(六)缺乏有效的應對機制,容易激化對國家機關的不信任感
根據(jù)法律規(guī)定,在偵查階段,犯罪嫌疑人有權委托律師作為他的辯護人。而公訴案件的被害人,自案件移送審查起訴之日起,有權委托訴訟代理人。即在偵查階段,一方面公訴案件被害人在不確定是否要提起刑事附帶民事訴訟前,可能沒有委托訴訟代理人;也可能因為當事人和解案件的賠償標的通常比較小,委托律師來參與刑事和解得不償失。[8]另一方面,加害方的犯罪嫌疑人可能沒有委托辯護律師,造成這種現(xiàn)象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可能由于法律意識不健全,也可能由于經(jīng)濟條件有限。但當雙方申請法律援助時,又被告知不符合我國法律援助的條件,缺乏法律人士參與到偵查階段的刑事和解中。
上述情形都會造成法律人士在階段和解過程中的缺失,因此當事人往往傾向于征求偵查機關的意見,但是偵查機關作為獨立的國家機關,也不宜深入到案件的和解之中。如果偵查機關在該過程中帶有自己的主觀立場,過多地扮演雙方的“溝通橋梁”,鼓勵被害人接受或者不認同一方提出的和解條件,那么一旦一方當事人對人民法院的審理結果不滿意,他們就會將矛盾轉移到偵查機關,認為其偏袒其中一方。這就讓原本就存在的“以錢贖刑”的觀念和司法不信任問題愈演愈烈。
當事人和解的公訴案件訴訟程序在偵查階段的適用存在較大的問題,理論上講解決這一困境有兩種途徑。
(一)選擇給予公安機關實際的處分權力
在現(xiàn)有的建議權的基礎上,給予公安機關終結案件的權力,將刑事和解作為一種有效的激勵機制。當受害人和加害人達成刑事和解后,公安機關可以依據(jù)案件的具體情形,選擇撤銷案件或者偵查終結后移送檢察機關處理同時提出從寬處理的建議。這種做法可以充分發(fā)揮當事人和解的公訴案件在效率上的優(yōu)勢,實現(xiàn)案件分流,節(jié)約訴訟資源,但同時也會帶來不利的影響。給予公安機關事實上的處分權,既是對公安機關的一種擴權,也是對傳統(tǒng)司法權的侵害,有損審判權的權威。在這種方案中,對偵查機關的監(jiān)督成為重中之重,就目前的權力運行機制來看,監(jiān)督的來源主要包括公安機關的內部監(jiān)督、檢察機關的外部監(jiān)督以及人民群眾的社會監(jiān)督。這種監(jiān)督模式的效果還有待觀察。新的權力的分配和調整還可能影響公安機關、人民檢察院、人民法院在刑事訴訟中分工負責、相互配合、相互制約的憲法規(guī)定。從世界范圍來看,除了日本警察的微罪處分權和英國警察的決定不起訴及警告的權力外,其他國家通常都不會給予偵查機關終結案件的實際權力。日本和英國的做法有一定的歷史背景具有特殊性,不適宜我國現(xiàn)階段的司法現(xiàn)狀。因此,這一措施涉及的范圍較廣,不利于改革的平穩(wěn)過渡。
(二)保留偵查階段的當事人和解權
從限制權力的角度來講,我們可以保留刑事和解在偵查階段的適用,我國公安機關的職權本身已經(jīng)較為強大,不宜繼續(xù)進行擴張。將當事人和解的公訴案件訴訟程序放置在審查起訴和公訴階段,回歸一線偵查人員調查收集證據(jù)的本職。這種模式對現(xiàn)有的規(guī)定沖擊較小,法律法規(guī)的內容還能繼續(xù)使用,不會影響后續(xù)檢察機關和審判機關的刑事和解的開展。
偵查機關偵查終結后,案件進入審查起訴環(huán)節(jié),在證據(jù)材料、案件事實都基本固定以后,雙方當事人也經(jīng)歷了各自的冷靜時期,可以理性進行協(xié)商,受害人也必須要根據(jù)已經(jīng)查證的案件事情來主張自己的物質精神損失,加害人一方面對自己的行為可以更加具體的制定和解的方案,自主決定是否愿意進行刑事和解。在審查起訴過程中,檢察機關一方面作為國家公訴機關要審查案件事實,推動訴訟的進程;另一方面其作為法律監(jiān)督機關,可以充分監(jiān)督當事人的和解內容、和解方式等是否合法合理。在雙方當事人自愿和解達成和解協(xié)議后,檢察機關可以依照法律規(guī)定“可以向法院提出從寬處理的建議;對于犯罪情節(jié)輕微,不需要判處刑罰的,可以作出不起訴的決定。”保留偵查階段的當事人和解對審判階段的和解也不會帶來不良的影響。
權衡兩種方案的利弊之后,面對我國偵查階段刑事和解的困境,筆者主張保留偵查階段的當事人和解權,將刑事和解主要運用于審查起訴和審判階段。當事人和解的公訴案件訴訟程序依然能夠在刑事訴訟中發(fā)揮其優(yōu)勢,順應實踐的發(fā)展需要,與國際接軌,同時也符合我國的基本國情,具有中國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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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6-24
2095-4654(2017)05-002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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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胡 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