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志先
(湖北科技學院 人文與傳媒學院,湖北 咸寧 437005)
明代李承箕《大厓詩文集》征引儒家經典考
朱志先
(湖北科技學院 人文與傳媒學院,湖北 咸寧 437005)
李承箕為明代理學名士,師從陳獻章,著有《大厓詩文集》,《明史》及《明儒學案》中有李承箕的傳記。《大厓詩文集》是李承箕著述成就的重要體現,也是其讀書思考的結晶。李承箕的詩文對《論語》、《孟子》等儒家經典征引頗多,具體表現為直接征引、間接援引以及靈活運用,究其原因在于李承箕的讀書求學經歷、陳獻章對其的影響,以及李承箕自身的價值趣向。
李承箕;《大厓詩文集》;儒家經典
李承箕(1452-1505),字世卿,號大厓,湖北嘉魚人,理學名士。李承箕考中舉人后,參加會試落第,便不再科考,亦沒有為官,師從當世大儒陳獻章,終其生以讀書作文,與人交游為樂,著有《大厓詩文集》二十卷。學界對李承箕的研究主要側重于其生平及其儒學思想,較少考究其詩文的撰寫情況。《大厓詩文集》可謂是李承箕著述成就的重要體現,也是其讀書思考的結晶。從史源學的角度,考察其著作的征引情況,以及分析其征引諸書的原因,有助于探究其學術思想。
李承箕在行文過程中,廣征博引,對于《論語》、《孟子》、《二程遺書》等,大多直書作者之名,如孔子曰、子曰、孟子曰、程子曰等,且是沒有改變作者原文。
1.李承箕在給華亭朱珙的祖母、叔祖母作傳記,有“予嘗讀孔氏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不如丘之好學也’”[1](P564)。所言孔子之語見《論語·公冶長篇第五》。
2.廣東五羊陳階,吳廷舉給他取字為升之,李承箕為之解說,稱“孔子曰:‘吾十有五而至于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1](P567)所引孔子、孟子之語分別見于《論語·為政篇第二》)、《孟子》卷八《離婁章句下》。
3.馮沂,字宗魯。李承箕對馮沂的名字多有論說,其文為:
嗟夫,曾氏之學,天下后世其能傳乎,天下后世之學,其所入者,口耳而止矣;所習者,經傳而止矣;所求者,功利而止矣。又其有所謂泯然者,心境俱空流于無;泛然者,內外不一滯于有。故凡說者,皆陳編行者,徒影響而聞見者,無所于指歸也。馮公子名沂字宗曾,予因其名字之義而重有感焉。老萊子者、屈原者,楚人也。楚蠻夷之國也,二子者卒以忠孝見。孺悲孔子鄉人原壤、孔子故人邢和叔,卒背其師。伊川三子者,卒不為君子所與,何也?心理相感,遠猶近也、古猶今也,不然則西家之愚夫而有東家丘之說矣。孟子曰人皆可以為堯舜,張子曰為學必至于圣人。箕曰不然,賢其準的耶。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遠乎?”又曰:“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義。必如是而后魯可宗也。”孔子之生因禱尼丘而名丘,孟子病于坎軻而名軻。公子知此,而后魯可宗也。夫山之宗有五,而丘垤壞(土婁)亦山也。水之宗有四,而陂池澗壑亦水也。耳可以洗,吾齒可以漱,吾纓可以濯,吾衣可以振,吾吾又何拘拘。故曰心理相感,遠猶近也,古猶今也,故為之說。[1](P568)
按:李承箕解析馮沂字宗魯時,有“孟子曰”、“張子曰”、“曾子曰”,其對應之文:
曹交問曰:“人皆可以為堯舜,有諸?”孟子曰:“然。”“交聞文王十尺,湯九尺,今交九尺四寸以長,食粟而已,如何則可?”(《孟子》卷十二《告子章句下》)
人皆可以至圣人,而君子之學必至于圣人而后已,不至于圣人而后已者,皆自棄也。孝其所當孝,弟其所當弟,自是而推之,則亦圣人而已矣。
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遠乎?”(《論語·泰伯篇第八》)
曰:“豈謂是與?曾子曰:‘晉楚之富,不可及也。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義,吾何慊乎哉?’”(《孟子》卷四《公孫丑章句下》)
4.李承箕為廣東鄧英崇本堂作記時,論道:
于乎崇孝于先致,嚴于祭,生民之大事也。斟酌通變,圣賢之權衡在焉。孔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謠也。見義不為,無勇也。”程子曰:“家必有廟,廟必有主,月朔必薦新,時祭用仲月。”《記》曰:“去廟為祧,去祧為壇,去壇為墠,去墠為鬼。”[1](P571)
按:李承箕所言“孔子曰”,即:
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諂也。見義不為,無勇也。”(《論語·為政篇第二》)
“程子曰”即:
冠婚喪祭,禮之大者,今人都不以為事。某舊嘗修六禮,將就,后被召,遂罷。今更一二年可成,家間多戀河北舊俗,未能遽更易。然大率漸使知義理,一二年書成,可皆如法。每月朔必薦新,四時祭用仲月。[2](卷十八)
“《記》曰 ”即:
是故去廟為祧,去祧為壇,去壇為墠,去墠為鬼;漸而之遠,其祭益稀。
5.李承箕為兵曹郎中何子元的委心亭作記時,言:
孔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孟子曰:“可以仕則仕,可以止則止,可以久則久,可以速則速。”孔子也,古之圣賢,渾融中邊,權之度之,綱之紀之。[1](P573)
按:李承箕所引“孔子曰”即:
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論語·里仁篇第四》)
“孟子曰”即:
曰:“不同道。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則進,亂則退,伯夷也。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進,亂亦進,伊尹也。可以仕則仕,可以止則止,可以久則久,可以速則速,孔子也。皆古圣人也,吾未能有行焉;乃所愿,則學孔子也。”(《孟子》卷三《公孫丑章句上》)
6.李承箕為順德縣學題記,指出:
名可有乎?可有也。名可無乎?可無也。名可貴乎?可貴也。名可賤乎?可賤也。孔子曰“舜有臣五人”。武王曰“予有亂臣十人”,有可貴也。[1](P575)
按:“孔子曰”,即:
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武王曰:“予有亂臣十人。”(《論語·泰伯篇第八》)
7.湖北通山葉相曾求學于李承箕,離別時,李承箕作《送葉生序》,其中有文:
孔子曰:君子義以為質,禮以行之,遜以出之,信以成之。文之以禮樂,亦可以為成人矣。[1](P587)
按:“孔子曰”,即:
子曰:“君子義以為質,禮以行之,遜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論語·衛靈公篇第十五》)
子路問成人。曰若臧武仲之智,卞莊子之勇,冉求之藝文之以禮樂,亦可以為成人矣。(《論語·憲問篇第七》)
8.李承箕在陳獻章之門人為其祝壽的詩序中,引有“孔子曰:‘不知老之將至’。此豈人之所能知也。”[1](P589)
按:所引“孔子曰”即:
葉公問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對。子曰:“女奚不曰: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論語·述二篇第七》)
9.在為《新會縣志》作序時,李承箕指出:
孔子曰:“吾猶及史之闕文也。”又曰:“我欲觀夏道,杞不足征,而得夏時焉。我欲觀商道,宋不足征,而得乾坤焉。”圣人宜無所不知,必待此而后發明,何也?至于叔世,人各自私,據意見而是非謬矣。予于是而有感于圣人之言也。[1](P591)
按:李承箕所引“孔子曰”,即:
子曰:“吾猶及史之闕文也。有馬者借人乘之,今亡矣夫!”(《論語·衛靈公篇第十五》)
子曰:“夏禮,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禮,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獻不足故也。足,則吾能征之矣。”(《論語·八佾篇第三》)
孔子曰:“我欲觀夏道,是故之杞,而不足征也,吾得《夏時》焉。我欲觀殷道,是故之宋,而不是征也,吾得《坤乾》焉。[3](卷七)
對于“又曰”之句,雖然可見于《論語》,又見于《禮記》,比照而言,李承箕當是參照《禮記》。
10.李承箕《贈李公之山東方伯序》有,“布政,百工之長,教化之所自出,非敲樸擊搏之司也,物從其化,如泥在鈞,況于齊魯之民乎。孔子曰:齊一變至于魯,魯一變至于道。其間豈無豪杰?”[1](P594)
按:所引“孔子曰”,即
子曰:“齊一變,至于魯;魯一變,至于道。(《論語·雍也篇第六》)
11.在為潘氏族譜作序時,李承箕引有“孔子曰:吾猶及史之闕文也。”[1](P595)
按:所引“孔子曰”,即:
子曰:“吾猶及史之闕文也。有馬者借人乘之,今亡矣夫!”(《論語·衛靈公篇第十五》)
12.在為蒼梧知縣張克修作《默庵記》,引有:
孟子曰:“士未可以言而言,是以言餂之也。可以言而不言,是以不言餂之也。”夫茍當其時,事其事,可行而止,可大號疾呼而冥然不覺。[1](P581)
按:李承箕所引“孟子曰”,即:
孟子曰:“人皆有所不忍,達之于其所忍,仁也;人皆有所不為,達之于其所為,義也。人能充無欲害人之心,而仁不可勝用也;人能充無穿逾之心,而義不可勝用也;人能充無受爾汝之實,無所往而不為義也。士未可以言而言,是以言餂之也;可以言而不言,是以不言餂之也,是皆穿逾之類也。”(《孟子》卷十四《盡心下》)
另外,李承箕《珠錦堂記》[1](P583)、《定山先生詩集序》[1](P595)、《贈蕭先生序》[1](P597)所引“孟子曰”,分別見于《孟子》卷十一《告子章句上》、(《孟子》卷八《離婁章句下》、《孟子》卷十《萬章章句下》。
李承箕在撰寫相關文章時,不僅直接援引《論語》、《孟子》、《禮記》、《周易》等儒家經典,有時是對其進行簡單的刪節,或者是改寫,但大部分保持原文的內容。
1.李承箕《有開堂記》中有文:
始為飲食之人必祭之,前哲令德之人必祭之,曾子以民德歸厚而曰追遠。[1](P570)
按:李承箕此句是簡單改寫《論語》之文,其原文為:
曾子曰:“慎終追遠,民德歸厚矣。”(《論語·學而篇第一》)
2.在《西溪草閣記》,李承箕指出:
堯之時有野人焉,外形骸以無為自居,不搖不勞,棲于木,若歷倒景,人不得而名之,呼曰巢父。孔子以大哉,稱堯而曰惟天為大、惟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1](P577)
按:《論語·泰伯篇第八》有文為:
子曰:“大哉堯之為君也!巍巍乎!唯天為大,唯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煥乎其有文章!”
3.在《默庵記》,李承箕指出:
蒼梧郡侯余干張公克修,以默名庵,嘉魚李承箕為之記,曰孔子曰天何言哉,公將有意是乎?有所激于世之呶呶焉。于立談之頃而遽為人流涕者乎?抑有所畏懼將懲美而吹虀者乎?抑別有返觀內照致之一處而然乎?夫學莫善靜,莫不善于躁。靜則翕翕,翕翕則流行而無窮矣。躁則刁刁,刁刁則支離而不知其所當止者矣。孟子曰:“士未可以言而言,是以言餂之也。可以言而不言,是以不言餂之也。”夫茍當其時,事其事,可行而止,可大號疾呼而冥然不覺。當然而不然,不當然而然者,又何為?故曰不言而信,天之道也,圣人之道也。[1](P581)
按:“孔子曰”,即:
子曰:“予欲無言。”子貢曰:“子如不言,則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論語·陽貨篇第十七》)
“故曰”,即:
子問公叔文子于公明賈,曰:“信乎,夫子不言,不笑,不取乎?”公明賈對曰:“以告者過也,夫子時然后言,人不厭其言;樂然后笑,人不厭其笑;義然后取,人不厭其取。”子曰:“其然?豈其然乎?”(《論語·憲問篇第十四》)
4.在《岳麓書院集序》中,李承箕指出:
予讀古傳記,自孔子及其諸弟子之言,何其多而哤歟,所與《論語》之言相為始終者,何無幾歟,意多而哤者,殆考索模儗而附竊者歟。說者謂曾子卒入圣域,有子氣象類圣人。所謂《論語》者,多其徒所傳述,何其擇之密歟,抑亦二子之遺意歟乎。知言其難哉!夫毋意毋必者,孔子也。又曰:我戰則克,我祭必受福,非固必歟。豈圣人謀預乎先?誠存乎己,理則然歟,是固出于他書者也。故曰:知言其難哉。長沙衛侯楊君,其集岳麓書院古今文章印本以傳示予求序。《語》曰:制宅名子足以觀士,此夫好正者歟,此夫思襲跡于其所以高明者歟!《易》曰:觀夫人文,以化成天下。君侯于是棄其糟粕而養其精華,則陳故澌盡而妙用顯行矣。孔子曰:修之廟堂之上,而折沖于千里之外,亦由此而達之矣。[1](P585)
按:“夫毋意毋必者,孔子也”,即:
子絕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論語·子罕篇第九》)
“又曰”,即:
孔子曰:“我戰則克,祭則受福。蓋得其道矣。”[3](卷七)
“《語》曰”,似乎是源于《論語》,其實系源自劉向《說苑》,其文為:
制宅名子足以觀士,利不兼賞不倍,忽忽之謀,不可為也。惕惕之心,不可長也。[4](卷十六)
“《易》曰”,即:
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5](卷三)
“孔子曰”,似乎是源自《論語》,其實系源自《呂氏春秋》,其文為:
夫修之于廟堂之上,而折沖乎千里之外者,其司城子罕之謂乎!(《呂氏春秋·召類》)
5.在《白洲詩集序》中,李承箕引有“孔子曰:不學詩無以言。”[1](P588)此句話應見于《論語·季氏篇第十六》,其原文為:
陳亢問于伯魚曰:“子亦有異聞乎?”對曰:“未也。嘗獨立,鯉趨而過庭。曰:‘學《詩》乎?’對曰:‘未也。’‘不學《詩》,無以言。’鯉退而學《詩》。他日,又獨立,鯉趨而過庭。曰:‘學禮乎?’對曰:‘未也。’‘不學禮,無以立。’鯉退而學禮。聞斯二者。”陳亢退而喜曰:“問一得三:聞《詩》,聞禮,又聞君子之遠其子也。”
6.在《順德令吳君獻臣考績之京贈行序》中,李承箕舉例,“彼如曰:天下賢士愿從吾游者,吾皆爵祿之。”[1](P593)源自《漢書·高帝紀》中所言“賢士大夫有肯從我游者,吾能尊顯之,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
7.李承箕《石翁先生詩集序》中所言“昔有以造夫,鳶飛魚躍之天,而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1](P595)見于鄭玄《禮記》,其文為:
故歌之為言也,長言之也。說之故言之,言之不足。故長言之,長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3](卷十二)
8.在《贈莫侯維藩調封川序》中,李承箕言“孔子論為政,先之以刑政,要之以德禮,亦可見矣。”[1](P596)即《論語·為政篇第二》所言:
子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
9.在《四樂居士序》中,李承箕言“孔子曰:臨事而懼,好謀而成。七情感應,觸類而知。在名教中,無滯而能獨樂者,幾何人?”[1](P600)即《論語·述二篇第七》中所載:
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子路曰:“子行三軍,則誰與?”子曰:“暴虎馮河,死而無悔者,吾不與也。必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者也。”
10.在《僉憲李公征黎詩序》中,李承箕論道“昔者庖羲氏之制,為飲食以養人,而孟子曰: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庖羲氏,圣人也,然則圣人非歟,蓋殺之于其所當殺,而止之于不可不止,圣賢之心歸于一而已。”[1](P593)即孟子所言:
曰:“ 無傷也,是乃仁術也,見牛未見羊也。君子之于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孟子》卷一《梁惠王章句上》)
11.在《阮氏族譜序》中,李承箕指出:
孟子曰:仁之實,事親是也。義之實,從兄是也。及其至也,則不知足之蹈之,手之舞之。世之君子重世系者,其心烏可已也哉。[1](P598)
見于《孟子》卷七,其文為:
孟子曰:“仁之實,事親是也;義之實,從兄是也。智之實,知斯二者弗去是也;禮之實,節文斯二者是也;樂之實,樂斯二者,樂則生矣;生則惡可已也,惡可已,則不知足之蹈之,手之舞之。”(《孟子》卷七《離婁章句上》)
12.李承箕在《與馬公思進書》中指出:
孟子曰:“責難于君謂之恭,陳善閉邪謂之敬。”吾君不能謂之賊,君臣朋友,其義一也。執事能不過于思,而忽于愚之言耶。[1](P614)
見于《孟子》卷七,其文為:
詩曰:‘天之方蹶,無然泄泄。’泄泄,猶沓沓也。事君無義,進退無禮,言則非先王之道者,猶沓沓也。故曰:責難于君謂之恭,陳善閉邪謂之敬,吾君不能謂之賊。”(《孟子》卷七《離婁章句上》)
李承箕不僅直接或間接征引《論語》、《孟子》諸書作為佐證,并在論說中合理地雜糅各種經典文獻。
1.在論析順德岑景德之名字時,指出:
夫語至高者,莫如夫孔子以大明堯,以巍明舜,曰登泰山而小天下,孟子所以明孔子也。四子者,圣人也。圣人者,與天為徒者也。與天為徒何如其高也。言圣人之言,行圣人之行,心志圣人之心志。圣人之徒也,與圣人為徒何如其高也。不與圣人為徒,孔子所謂下達者也。景德內有其美矣,故以此為景德字說而申告之。[1](P568)
論說中,李承箕征引文獻如下:
子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與焉!”(《論語·泰伯篇第八》)
子曰:“大哉堯之為君也!巍巍乎!唯天為大,唯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煥乎其有文章!”(《論語·泰伯篇第八》)
孟子曰:“孔子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故觀于海者難為水,游于圣人之門者難為言。觀水有術,必觀其瀾。日月有明,容光必照焉。流水之為物也,不盈科不行;君子之志于道也,不成章不達。”(《孟子》卷十三盡心章句上)
學者師道通達其義,而有材秀,言圣人之言,行圣人之行,是則圣人矣。故曰吾未知其不為圣人也。[6](卷四)
子曰:“君子上達,小人下達。”(《論語·憲問篇第十四》)
《岑景德字說》一文,李承箕靈活地將《論語》、《孟子》、《呂氏春秋》中的相關論點糅合在一起。
2.在《云臥軒記》中,李承箕有“然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孔子之曲肱、孟子之隱幾者,皆是也。”[1](P575)其所言“孔子之曲肱、孟子之隱幾”,即:
子曰:“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論語·述二篇第七》)
孟子去齊,宿于晝。有欲為王留行者,坐而言。不應,隱幾而臥。客不悅曰:“弟子齊宿而后敢言,夫子臥而不聽,請勿復敢見矣。”(《孟子》卷四公孫丑章句下)
3.在《臥愚亭記》中,李承箕描述羅宗杰之處世態度時,指出“孔子之徒有勇者、有達者、有藝者,無往不仕,而愚者魯者不與焉,何哉?”[1](P577)其所引文獻為:
子路問成人。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綽之不欲,卞莊子之勇,冉求之藝,文之以禮樂,亦可以為成人矣。”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見利思義,見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為成人矣。”(《論語·憲問篇第十四》
季康子問:“仲由可使從政也與?”子曰:“由也果,于從政乎何有”曰:“賜也可使從政也與?”曰:“賜也達,于從政乎何有?”曰:“求也可使從政也與?”曰:“求也藝,于從政乎何有?”(《論語·雍也篇第六》)
柴也愚,參也魯,師也辟,由也喭。(《論語·先進篇第十一》)
4.在描述王良卿的居住地東洲時,李承箕靈活貼切地征引了《史記》、《論語》中的相關論述,其文為:
嘗聞之太史公曰:海上有神山曰瀛洲,諸先圣及不老不死之藥皆在焉,蓋嘗有至者。翁與箕跡不載吏籍,槁項黃發,吸風飲露,神形相忘,虛實相通,死生相無。雖四荒四海四極,何往而不暇,況居枕席之間者。而良卿將于我乎,與乎孔子乘桴浮海,豈將友諸先圣而求不老不死,是未可知也。[1](P582)
李承箕所征引文獻如下:
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萊、方丈、瀛州,此三神山者,…… 蓋嘗有至者,諸仙人及不死之藥皆在焉。(《史記》卷二十八)
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從我者,其由與?”子路聞之喜。子曰:“由也好勇過我,無所取材。”(《論語·公冶長第五》)
5.在為陳獻章的詩集作序時,為更好證明詩的價值,李承箕指出“詩雅頌各得其所,而樂之本正,可以興,可以群,可以觀,可以怨,而詩之教,明孔子之志,其見于是乎?”[1](P595)李承箕是引用《論語》中的觀點為其佐證,即:
子曰:“吾自衛反魯,然后樂正,《雅》《頌》各得其所。”(《論語·子罕篇第九》)
子曰:“小子何莫學夫《詩》?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論語·陽貨篇第十七》)
6.李承箕撰寫《程節婦鐘氏詩序》時,開篇即言“經曰信及豚魚,又曰致中和,天地味焉,萬物育焉。”[1](P600)倘若不究史源,似乎上句皆源自“經曰”,其實,是源于《周易》和《禮記》,其原文分別為:
豚魚吉,信及豚魚也。[5](卷六)
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3](卷十六)
7.李承箕為衡陽廖思謨作墓志銘時,其銘文為:
銘曰:煙霞與間,石廩與積,嗟惟君義樂施。子貢圣人之徒,存發鬻之志,王者之耦。太公也,通魚鹽之利。圣王不作,井田制廢,分貧濟乏,十室空視,鑷之中缺,蟲沙于隧。此孔子所以不貴千駟。[1](P605)
在這段墓志銘中,李承箕征引了《漢書》、《孟子》、《論語》中的相關記載,其文為:
太公以齊地負海舄鹵,少五谷,而人民寡,乃勸以女工之業,通魚鹽之利而人物輻湊。(班固《漢書》卷二十八下)
圣王不作,諸侯放恣,處士橫議,楊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孟子》卷六滕文公章句下)
齊景公有馬千駟,死之日,民無德而稱焉。伯夷、叔齊餓于首陽之下,民到于今稱之。其斯之謂與?(《論語·季氏篇第十六》)
8.李承箕《處功世室記》記述李氏義行時,論道:
化行于閨門,善稱于鄉井,可以為難矣。賤而有君子之行,子孫保之其重也,遠可以為難矣。孟子曰身不行道不行于妻子,況鄉人乎?故曰不誠未有能動者也。夫思稱善人與吾民共興義行、向教化,知所以存其亡者,誰乎是?可以為世道慨矣。[1](P569)
按:李承箕所言“化行于閨門”,元代劉瑾《詩傳通釋》中有文:
文王之時,關雎之化,行于閨門之內,而諸侯蒙化以成徳者,其道亦始于家人,故其夫人之徳,如是而詩人美之也。不言所美之人者,世遠而不可知也后皆放此。[7](卷一)
李承箕所言“孟子曰”,即見于《孟子》,其文為:
孟子曰:“身不行道,不行于妻子;使人不以道,不能行于妻子。”(《孟子》卷十四盡心下)
而文中“故曰”,頗具迷惑性,似乎為李承箕所言,其實,亦是孟子之論:
孟子曰:“居下位而不獲于上,民不可得而治也。獲于上有道;不信于友,弗獲于上矣;信于友有道:事親弗悅,弗信于友矣;悅親有道:反身不誠,不悅于親矣;誠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誠其身矣。是故誠者,天之道也;思誠者,人之道也。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不誠,未有能動者也。”(《孟子》卷七離婁章句上)
9.李承箕為浙江按察憲副陶成所居處世烈堂作記時,為更好稱述其功勛,論道:
歐陽子為韓魏公記晝錦堂,其言曰仕宦而至將相,富貴而歸故鄉,此人情之所榮,而今昔之所同者。是何其言之淺淺哉。若公之世烈,孟子所謂廣居大丈夫之位,君子之所屬望,又將以告其后人者也,于是乎書。[1](P576)
李承箕此論引用了歐陽修為宰相韓琦《晝錦堂》所寫的“記”,且以孟子所謂大丈夫之稱來贊譽陶成,其所引原文為:
仕宦而至將相,富貴而歸故鄉,此人情之所榮,而今昔之所同也。
孟子曰:“是焉得為大丈夫乎?子未學禮乎?丈夫之冠也,父命之;女子之嫁也,母命之,往送之門,戒之曰:‘往之女家,必敬必戒,無違夫子!’以順為正者,妾婦之道也。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與民由之,不得志獨行其道。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孟子》卷六滕文公章句下)
10.李承箕《送姜希清還廣德序》在論析為學之道時,指出:
文章,學之末也。不專心致志則不足以造其極,況其大者乎?且嘗聞之容貌之樸者,其心一,心一則仁義可充。孟子曰:人有不為也,而后可以有為。又曰:人能無以饑渴之害為心害,則不及人不為憂矣。百尺之布始于一絲,不忽于粗精,斯至矣。[1](P598)
其所引孟子之論,其原文為:
孟子曰:“人有不為也,而后可以有為。”(《孟子》卷八離婁章句下)
孟子曰:“饑者甘食,渴者甘飲,是未得飲食之正也,饑渴害之也。豈惟口腹有饑渴之害?人心亦皆有害。人能無以饑渴之害為心害,則不及人不為憂矣。”(《孟子》卷十三盡心章句上)
綜上所述,李承箕主要征引的書有《論語》、《孟子》、《周易》、《禮記》、《呂氏春秋》、《史記》、《漢書》等,以傳統的儒家經典為主。多是直接稱引,亦有間接征引,還有靈活地將同一本書的不同部分融合在一起,更多的是將不同著作的內容糅合在一起,即論證一個問題征引多種文獻,并以“某某曰”的形式予以表明,足見李承箕對經典文獻的熟識及為文之嚴謹。
李承箕平生喜好讀書,但不喜撰述,在其留下的詩文中,我們仍可發現其讀書的興趣,從中亦可探究其征引諸書之原因。
李承箕回憶祖輩的遺書時,稱“予游羅浮,挾韓文一書以隨。韓文、柳文、朱子《通鑒綱目》,真西山《文章正宗》、《大學衍義》、《事文類聚》,皆先公手澤也。先公任訓導于武功,教諭于珙,未嘗舍此書一日不觀。珙蠻寇掠,雖官舍如入無人之境。先公卒時,先君子九齡,以數避寇,書半失之民間,先君子計得之以完。先叔仕中外三十余年,嘗留意此書,既而諸兄弟皆仕進,書則歸予于山林”[1](P563)。由上可見,李承箕的長輩亦是喜好讀書,且留下一定數量的書籍。李承箕在游山玩水中,或者治學論道中,應該讀過韓愈、柳宗元的相關文集、朱熹《通鑒綱目》、真德秀《文章正宗》、《大學衍義》及《事文類聚》。
在撰述行文中,李承箕也透露了其讀書的過程。李承箕撰寫《古愚說》時,談到“予嘗讀《韓非子·說難》及漢史以晁錯為智囊,未嘗不廢書而嘆曰:揣摩世變,熟于去來,以持其幾二子且盡矣,而卒死于所不意,何哉?”[1](P567)在《鸰原聚樂記》中,有“予嘗讀《春秋》至鄭伯克段,孔子譏之,何也?”[1](P570)在《岳麓書院集序》中,李承箕提到“予讀古傳記,自孔子及其諸弟子之言,何其多而哤歟,所與《論語》之言相為始終者,何無幾歟,意多而哤者,殆考索模儗而附竊者歟。”[1](P585)《白洲詩集序》中言“夫歐陽公、朱文公此二公者,因其所言,可謂極詩家之妙矣,而后世之論詩,卒不歸于兩公,何也?”[1](P588)撰寫《順德縣志書序》時,指出“圣人之言,如日月星辰,自有定位而無假于點綴之功。吾于《禹貢》及《春秋》見之”[1](P592)。由李承箕撰文的片段中,可以發現他應該讀過《韓非子》、春秋》、《論語》、《禹貢》、《史記》、《漢書》及歐陽修、朱熹的著作。而從前面論述李承箕征引諸書的考證中,也確實可以佐證他是讀過《春秋》、《論語》等書。
而李承箕在行文過程中對《論語》、《孟子》、《禮記》則是倍加喜愛,諸如直接或間接征引其內容,以及類舉多條內容作為其論說的依據。這說明李承箕在治學中是非常看重儒家經典之說。如陳獻章《送大崖還嘉魚》贊李承箕“富貴何忻忻,貧賤何戚戚。一為利所驅,至死不得息。夫君坐超此,俗眼多未識。乃以圣自居,昭昭謹形跡。”[8](P314)王鏊稱李承箕“好古力行,郁郁抱奇氣,不屑與世俛仰,學皆不治章句,必欲直探孔、孟遺旨”[9](卷二十六)。
另外,從李承箕留下的詩文來看,絕大部分是其追隨陳獻章游學過程及隨后所寫。李承箕不畏路途艱遠,數次游走江門,跟隨陳獻章前后,深得陳獻章的喜愛。從學問傳承及相互影響的角度而論,陳獻章讀書、治學興趣對李承箕應該有很大影響。在陳獻章詩文中對孔子、孟子的觀點稱引較多,且多有論析,以理學自居。顧天埈《二賢祠記》中稱陳獻章“因教人靜中養出端倪,一以自得為主。又《送嘉魚李世卿序》云在身忘身,在事忘事,在家忘家,在天下忘天下。白沙先生之學真虞廷之精一,孔氏之格致也。”陳獻章給李承箕的詩文中亦談到其治學之精髓,“人材非管樂,吾道本丘、軻”[8](P384~385)。在評論李承箕時,亦指出“德行文章要兩全,乾坤回首二千年。自從孟子七篇后,直到于今有幾賢”[8](P630)。李承箕《孝猿記》中,更是形象地記述了陳獻章授徒的讀書內容,“箕在白沙,石翁過楚云臺為予道之,且曰:‘是猿若能如人語,雖教以《孝經》《論》《孟》《節目》,且能不違,其內無雜也。’”[1](P574)陳獻章以“吾道本丘、軻”,授徒以《孝經》、《論語》、《孟子》、《綱鑒節目》基本書目。李承箕在耳濡目染中,自然深受陳獻章的影響,加之個人的讀書、治學興趣,故而在其詩文中對《論語》、《孟子》稱引很多。
[1] 李承箕.大厓李先生詩文集[A].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43冊)[M].濟南:齊魯書社,1997.
[2] 程顥. 二程遺書[M].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3] 鄭玄. 禮記[M].四部叢刊景宋本.
[4] 劉向.說苑[M].四部叢刊景明鈔本.
[5] 王弼. 周易[M].四部叢刊景宋本.
[6] 呂不韋.呂氏春秋[M].四部叢刊景明刊本.
[7] 劉瑾. 詩傳通釋[M].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8] 陳獻章.陳獻章集[M].北京:中華書局,2008.
[9] 王鏊.震澤集[M].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責任編輯:余朝暉
2095-4654(2017)02-0084-07
2017-03-08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荊楚全書》編纂”(10&ZD093)階段性成果;2012年度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明代史學批評研究”(12YJC770079)階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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