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起來的冬天

◎盧素玉

《千字文》云：“寒來暑往，秋收冬藏。”意思是秋天里忙著收割，冬天里忙著儲藏。我的故鄉在東北，冬天來得早，一派天寒地凍、草木凋零的景象，因此，我對“藏”有著切身的體會。

小時候的故鄉，家家戶戶做飯取暖主要是燒柴。因此，若要挨過漫漫長冬，冬藏的第一件事就是儲藏柴火。父親在冬季還未到來時就整板車整板車地往家里拉樹枝、秸稈、雜草等，直到家里的柴火垛堆得像小山一樣才罷手。父親說，有了柴火，一家人就能過個安穩的冬天。

為了防止蔬菜被凍壞，家家戶戶都挖菜窖。父親挖的菜窖有五米長，近兩米寬，三米深。在寒冬里，菜窖的溫度一般保持在五攝氏度左右，可以儲藏土豆、蘿卜、白菜、紅薯等。蔬菜入窖前要晾干，水分越少，可以保存的時間越長，蔬菜放入菜窖后可隨時取用。父親會在菜窖里放上百斤“心里美”蘿卜，這種蘿卜圓墩墩的，上部為淡綠色，下部是白色，紫紅的內里。“心里美”蘿卜味甜多汁，清脆爽口，是家鄉人冬季里最好的“水果”。

后來，我們舉家搬進了離老家不遠的縣城。可是，在縣城不能挖地窖，到了冬季，可食用的蔬菜少，而且蔬菜容易凍壞。不過，這可難不倒母親，蔬菜不能藏在菜窖里卻可以藏在壇子里。進入初冬時節，趁市面上尚有一些蔬菜可買，母親就開始忙活著做泡菜了。母親做泡菜的原料極廣，白菜、蘿卜、包菜、黃瓜、豆角、萵筍、雪里紅一樣都不少。母親制作泡菜的方法很傳統：泡制前先將各種蔬菜的老根、黃葉剝除，然后洗凈、瀝干水切成條塊狀備用，再將一鍋清水燒開，往鍋里加入適量食鹽和姜片、花椒、八角、桂皮等，制成鹵水倒入泡菜壇中，待鹵水完全冷卻后放入切好的菜。母親做的泡菜酸脆可口，非常夠味。一次次開啟那些猶如藏寶箱的泡菜壇，從雪花飄起一直吃到春暖花開，美味的泡菜伴隨我們挺過寒冬。

在縣城，經常會遇到連續幾周的大雪封門。面對嚴寒天氣時，人也要“藏”起來，家鄉人戲稱為“貓冬”。貓冬有兩件寶，第一件寶是熱炕頭，第二件寶是暖火盆。父親貓冬時不但不出門，就連炕頭都很少下。父親的熱炕頭上總是擺著瓜子、花生、棗子。母親呢，則在炕頭上有做不完的針線活。在縫縫補補中，我開春的衣服也就有了著落。暖火盆是貓冬的另一件寶，我喜歡捧著一本書依偎在暖火盆旁，有時還會因為看書太入迷而忘記往暖火盆里加炭。

前些年我家搬遷到了省城，日子越過越好。我笑著對母親說：“現在用上了天然氣，家里不必藏柴了；溫室種植推廣，冬季我們再也不用藏菜了；城市生活節奏快，也不能藏在家里貓冬了，現在的冬天我們還能藏些啥？”母親說：“日子雖然好了，但你工作累，壓力大。因此，趁著冬季活動少，你要多藏些冬膘，這樣才能打贏冬天這場抗寒大仗。”母親認為冬天里以肉藏膘最有效，于是，“大口吃肉”便成了母親冬天里的口頭禪。母親經常燉肉給我吃，后來怕我吃膩了，又變著花樣做白切肉、回鍋肉、紅燒肉等。

母親說冬季是進補的黃金季節，為了讓我身上藏些冬膘她可是煞費苦心。前些天我照鏡子，發現自己還真的在不知不覺中長胖了，走出臥室又看見在廚房里勞碌不停的母親，她還是那么清瘦，兩鬢也斑白了。冬藏，其實藏著的是父親和母親的辛勞，也藏著我們一家人對新的一年幸福生活的渴望。回想起自己經歷的那一個個“藏起來”的冬天，也只有經歷了冬藏，才能真正品得出冬天的韻味，感受得到冬天里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