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慶華
老舍:稻花香里說豐年
文|楊慶華

老舍先生
1949年之前,老舍是一位小說家。他的《駱駝祥子》《四世同堂》名滿天下。新中國成立后,老舍幾乎放棄了小說的創作,改寫劇本了。為什么呢?因為寫小說需要相當的時間,老舍等不得,他急。他熱愛新社會,“渴望把自己所領悟到的趕緊告訴別人,使別人也有所領悟,也熱愛這個新社會”。劇本可以寫得快點,被劇團演用,能起到立竿見影的教育效果。劇本的形式適合老舍的要求,從1950年至1966年,他創作了15部話劇,其中6部給了北京人民藝術劇院——《龍須溝》《春華秋實》《青年突擊隊》《茶館》《紅大院》和《女店員》。
1950年春,北京市人民政府決定修龍須溝。老舍深受感動,用了不到一個月時間,寫出三幕話劇《龍須溝》。他請北京人藝導演金犁和幾位演員到家里聽他讀劇本。金犁回憶道:“老舍先生壓著嗓門,用嘶啞的聲音,念著丁四嫂的臺詞。三言兩語,一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勞動婦女就站在你面前了。”
1950年夏,在東單西堂子胡同1號,于是之見到老舍。于是之回憶道:“老舍先生穿著一身黃卡嘰布的襯衫褲子。請他坐在沙發上讀,他跟我們說:‘您給我換一把硬椅子吧,我腰有毛病。’我們給他換了,他坐下來,沒有廢話就讀起來。讀過叫大家提意見,我們被他寫的‘龍須溝人’鎮住了,說不出話來……”
時任北京人藝院長的李伯釗認為《龍須溝》是個好本子。不過,也有人認為這個戲沒有引人入勝的故事,戲劇性不強。主角不知是誰,戲太散,沒挖頭。如果導演處理不好,可能成為一出活報劇。北京人藝決定請當時正在北京師范大學任教的焦菊隱來指導排練。焦菊隱讀過劇本后,大為感嘆:“老舍先生以鬼斧神工的手筆,只用三言兩語,就能把一個人物的性格和他的思想與情感刻畫得生動。”
排練《龍須溝》時,正值龍須溝修治過程中。全體演職員需下到龍須溝體驗生活兩個月,早出晚歸,泡在臭溝里“熏”。一天晚上,大雨瓢潑,劇組接到龍須溝派出所打來的電話:“這正是你們體驗生活的好時候,要來可以馬上來!”演職員們立刻出發,焦菊隱也及時趕到。在泥濘中,他們深一腳,淺一腳,一直待到后半夜。溝還沒填平,雨水溢出來,夾雜著五顏六色的各種垃圾和奇臭的溝水,流進住戶的低矮住房。民警們涉水背人,演職員們也幫助攜老扶幼。《龍須溝》第三幕小茶館的生動場面,就是從這次的生活體驗中提煉出來的。
第三幕第一場是群戲,地點是劉家小茶館。上場的人物有27個。焦菊隱給演員們提了三個要求:一是職業,27個人都得讓人看出來是做什么的;二是性格,這些人都是什么脾氣;三是人物關系,誰跟誰是夫妻,誰跟誰是什么關系。演員李婉芬回憶道:“我當時扮演一位大嫂,說了唯一的一句臺詞:‘敢情這兒就是劉家小茶館呀!’沒想到卻被導演打斷了,他問我:‘你從哪兒來?一路上經過了哪些地方?’‘從倒塌的房子的家里來,經過了彎彎曲曲的小胡同。’‘小胡同的路好走嗎?’導演仍在追問。‘不好走,遍地泥濘。’‘我沒有看見你從泥濘中走出來,你走的是十分平坦的路,既不黑也沒有泥,再來一次!舞臺上一定要真實,你們仔細回憶一下,生活中走泥路的感受是什么。’”

《駱駝祥子》
焦菊隱發動演員們根據體驗生活的心得,給劇本提意見。老舍的劇本被改動了70多處。改動的主要是臺詞,人物沒有動。老舍后來對于焦菊隱改劇本的事說:“這本戲寫起來很快。我差不多是一口氣寫完了三幕的。這就難免這里那里有些漏洞,經焦先生費心東安一個鋸子,西補一點油灰,它才成為完整的器皿。”
演員們在排練之余,常常來到老舍居住的丹柿小院,和老舍討論創作細節。在《龍須溝》中飾演劉巡長的演員李大千曾回憶幾次到小院請老舍講解人物角色的情景:“每次當我告辭的時候,老舍先生總是站起來,用他那淳厚的男中音,幽默地說一句:‘巡長,您明兒個還得來。’”
1951年2月1日,《龍須溝》在北京劇場(原真光電影院,現為兒童劇場)首演,轟動京城,連演55場。于是之飾演的程瘋子在戲中有這樣幾句臺詞:“你把你的手伸出來,給我瞅瞅!啊,你的手也是人手哇!去吧!”時任文化部黨組書記、副部長的周揚聽后,嘖嘖稱道:“這臺詞有斤兩啊!”周揚想給老舍頒發“人民藝術家”稱號,從解放區來的一些作家不服氣。彭真得知周揚為難,就出來表態:“那就由北京市頒發吧,因為《龍須溝》是寫北京的。”
《龍須溝》首演成功,老舍很高興,在家里舉辦慶功宴,請來了專做酒席的大師傅。老舍笑吟吟地對前來赴宴的劇組人員說:“可別小看他們,這大師傅能把豬肉做出一百樣不同的菜來。”
1951年春,《龍須溝》進入中南海懷仁堂演出。老舍之子舒乙回憶道:“可巧,周總理就坐在我的前頭看戲。我發現他看戲時非常焦躁,第一幕結束后,他把焦先生叫過來,請他到后臺說一下,(演員)說話別這么快,毛主席聽北京話有點困難,說得太快他聽不清。焦先生說,我不去說,說了會比現在還快,第一次給毛主席演戲,演員太緊張了。演出當天,當周總理把老舍引薦到毛主席面前的時候,毛主席幽默地問:‘你還叫老舍啊?’”
《龍須溝》的成功,增強了老舍話劇創作的信心,奠定了老舍和北京人藝的密切關系。緊接《龍須溝》之后,1952年2月下半月,老舍開始動筆寫反映“三反”“五反”運動的劇本《兩面虎》(后改名為《為團結而斗爭》)、《丁經理》(演出時定名為《春華秋實》)。劇本的主角是北京一家私營鐵工廠的資本家,描寫了他的家庭在運動中的變化。劇本初稿交到北京人藝導演歐陽山尊手中,由此開始了漫長的修改過程。1952年夏,歐陽山尊帶著30多個演員到天橋大眾鐵工廠體驗生活,老舍將已修改了六次的劇本帶到工廠,念給工人聽。2016年11月3日,北京人藝老編劇藍蔭海接受筆者采訪時,透露了《春華秋實》排演時的點滴情況:

《茶館》
老舍對工廠生活不熟悉。我們和工廠開聯歡會,老舍也去了。工人歡迎老舍講話,老舍說,別叫我作家,我就是坐在家里寫字的,我叫寫家。我不知道車間是什么,我原以為兩個車轱轆正當間叫車間呢。今天我知道了,你們干活裝機器的大屋子叫車間。
《春華秋實》的劇本從初稿到開排時定稿,修改了十次。每一次都是從頭至尾重寫一遍。上至中央領導,下至演員,所有人都參與討論,幫助修改。于是之回憶道:“當老舍先生把初稿讀給我們幾個年輕人聽的時候,我們的直覺是愛演這個戲,因為在聽的當中我們已經喜歡上了戲里面的幾個角色。可是,誰又知道我們每個演員的心里還藏著一個‘批評家’呢!等到向老舍先生提意見的時候,演員的我們便讓了位,‘批評家’挺身而出起了作用:建議要寫檢查組的活動,似乎不如此便不足以表現‘群眾力量’等等,不一而足。而那些意見,究其實質,不過是讓作家不要寫人物,而去報道、圖解一個運動的過程罷了。”
1952年12月1日,北京人藝按照老舍修改的第十稿開排《春華秋實》。12月12日,《春華秋實》一、二幕連排,老舍來看連排,與演員交流時說:“我與大家合作很愉快,愿意干到底!雖然原稿幾乎完全被打碎,但我沒有害怕,熱情比害怕更有用。功到自然成,寫十遍不算多。”12月27日,《春華秋實》彩排,領導和專家們來看,提出:“還須表現出‘五反’運動的勝利是工人階級的勝利,否則劇本的結局必會落到大家一團和氣,看不出為什么‘五反’運動足以給國家的經濟建設鋪平道路。”老舍順著這個意見,又重新改了兩遍,第十二次的稿本寫成。
1953年4月11日,改了又改的《春華秋實》正式公演,卻反響平平。四個月后,歐陽山尊給全體演職員作總結報告時說:“老舍先生很虛心地接受我們的意見,但虛心過火了,寫出來的東西好像是把人物給貼上去似的。”
1954年,北京西郊的建筑工地上出現了一個以青年工人張百發為隊長的青年突擊隊。老舍參觀了這個工地,訪問了工人和干部。1955年2月,他開始動筆寫《青年突擊隊》,內容是描寫青年突擊隊在建筑工地上發揮的積極作用。這個劇本從搜集材料到初稿完成,老舍始終和工人們保持著密切聯系:與他們會談,給他們朗讀劇稿,請他們提意見;工人們還會到老舍家中,作整天的討論。老舍說:“跟工人們接觸,給了我很大的愉快。”6月24日,《青年突擊隊》建組。于是之飾演以張百發為原型的突擊隊隊長劉海清,鄭榕飾演工地黨支部書記。6月30日,老舍向劇組談劇本。于是之回憶道:“老舍跟我們研究劇本,他突然發問:‘這篇稿你們看書記寫得像不像?我不懂,我是按照我們文聯的一位黨員寫的,你們看看,行不行?’”據鄭榕回憶,老舍讀劇本時,有幾段臺詞幾乎是喊出來的:
廣播員:同志們!同志們!上半天,劉海清突擊隊的質量好,進度最快,大家全得加油,向他們看齊!抹灰工人又發明了一個新工具——彈簧抹灰器,我們慶祝他們又一次的勝利!
眾:(在樓上、樓內歡呼)呼啦!呼啦!
藍蔭海參與了這部戲的演出,他對劇本的一個細節還留有印象:

1958年,北京盛夏,老舍在荷花池邊

《龍須溝》
老舍寫工人干活如何找竅門:刷洋灰地的時候,只用一把刷子,刷著刷著,靈機一動,為什么不用雙手,拿兩把刷子一齊來呢?刷著刷著,又想起來,為什么不一雙手拿兩把刷子?刷著刷著,又想起來,為什么不四把刷子拼在一塊兒呢?可四把刷子怎么拿呢?有啦,干嗎不安個把兒,推呢?這么一來,不是又快又省勁兒嗎?
(2016年11月3日口述)
老舍在劇本里,還寫了隱藏的特務陰險狡猾、處心積慮地破壞勝利果實。《青年突擊隊》劇本從初稿到定稿,反復修改花費了近一年時間。劇院請勞動模范、青年突擊隊隊長張百發作報告,讓演員到建筑工地體驗生活。1956年2月20日,《青年突擊隊》公演,觀眾反應平淡。老舍在一篇文章中總結了失敗的原因:“主要原因是知道的太少,無從選擇,無從去想象……專注意一件事和幾個有關的人物,越寫越覺得筆下枯窘,不能左右逢源。越沒有可說的,便越想去拼湊一些東西虛張聲勢,拼湊來的東西很難有戲。我的《青年突擊隊》失敗了,其原因就在我只接觸了一個工地的工人……”

1960年7月23日,毛澤東在全國文藝工作者第三次代表大會上會見老舍(右一)、梅蘭芳(右二)、田漢(右三)
《春華秋實》和《青年突擊隊》接連受挫,卻并沒有阻擋老舍創作的熱情。1956年8月,老舍完成了《茶館》劇本的初稿(當時尚未定名),來到北京人藝讀給曹禺、焦菊隱、歐陽山尊、趙起揚、刁光覃、夏淳等聽。這個劇本從戊戌變法開始,一直寫到新中國成立后,主線人物是主張實業救國的秦仲義一家。其中第一幕的場景是清末的一家茶館。曹禺等聽了劇本后,一致認為第一幕茶館里的戲非常生動精彩,之后幾幕較差。后經他們研究,認為可以以第一幕為基礎,發展成一部戲,因為茶館這樣一個地方,是能夠反映整個社會的變遷的。曹禺、焦菊隱、趙起揚帶著這個想法到老舍家中與之商量。老舍聽后說:“好!這個意見好!我三個月后給你們交劇本!”他說到做到,三個月后,果然完成了這部傳世之作,名為《茶館》。10月30日,院領導及藝委會在劇院前廳二樓北側會議室,聽了老舍朗讀他的新作《茶館》,一致認為第一幕最精彩。曹禺評價說:“夠古典水平。”
1957年12月2日,老舍向北京人藝全體演員讀了《茶館》劇本。讀完劇本后,演員開始申請角色。由此,《茶館》的體驗生活和排練開始,導演是焦菊隱和夏淳。焦菊隱在一篇手稿中形容《茶館》第一幕是“一篇不朽的巨作”,并稱贊老舍“在短短十分鐘的戲里,同時刻畫了幾十個浮出紙面的活生生的人物”。
1958年3月29日,《茶館》首演,在觀眾的叫好聲中,各種非議也接踵而來。《讀書》雜志刊登署名文章《評老舍的〈茶館〉》,認為:“全劇缺乏階級觀點,有濃厚的階級調和色彩……究竟有多大的現實教育意義?”
1958年7月10日,文化部一位副部長來到北京人藝,在劇院黨組擴大會上談“關于劇院藝術創作的傾向問題”,批評了劇院領導在組織創作和演出中“不是政治掛帥而是專家掛帥”,“不大注意政治,不大注意內容,有點過多地追求形式”。他說:“《茶館》第一幕為什么搞得那么紅火熱鬧?第二幕逮學生為什么不讓群眾多一些,并顯示出反抗的力量?”《茶館》的演出被迫停止。
《茶館》停演了,劇院覺得對不起老舍。沒想到不久,老舍又給劇院送來了新作《紅大院》。劇本反映了北京的一個落后大雜院在1958年初夏街道整風之后發生的變化,記錄了城市人民公社這一新鮮事物。老舍只用了兩個星期就完成了《紅大院》初稿,北京人藝不到一個月就排出來公演,向國慶九周年獻禮。蘇民飾演的耿興九,在戲中有一段臺詞,表現了大躍進時期人們的高漲情緒:“男女公社社員,這才幾個月呀!誰也不再去計較個人眼前的小事了,都想著集體,想著大家,想著公社——咱們這個大家庭!這是黨,是毛主席把咱們從一個小院子里頭領到通向共產主義的大道上來了!可是,我們不能停在這里站著不動,我們要順著這條大道,邁開大步朝前走!社員們,同志們,共產主義不遠啦……”10月9日,周總理來看《紅大院》演出。據《北京人藝大事記》記載,散場后,周總理對戲結尾時“放焰火”很感興趣。舞臺工作的同志們為他表演了幾次,周總理很高興,鼓掌稱贊,并和同志們一一握手。隨后接見演員,對戲予以肯定,說:“還可以發展。”
老舍給北京人藝寫的劇本中,《紅大院》是比較弱的一部,它更像是活報劇。老舍事后反思道:“寫它的時候,導演、演員和我都的確一齊摩拳擦掌。可是,只顧了摩拳擦掌,而沒大管創作規律。首先是,我自己的生活不夠。怎么辦呢?好吧,戲不夠,大家湊!于是,就湊成一出向去年國慶獻禮的戲。我感謝導演和演員們跟我協作,可是不大贊同用極短的時間大家湊戲,又用很短的時間排演,事件容易湊,人物的動作恐怕不易湊出來。”

1931年,老舍與胡青在北平結婚
《紅大院》的第一輪演出還未落下帷幕,老舍又拿出了新作《女店員》。1958年,北京市西城區護國寺出現了一個婦女商店。老舍見此光景,萬分高興,就想起寫“女店員”來。北京人藝老編劇梁秉堃當時還是演員,他和老舍一起去體驗生活,如今,他對當時的情景仍記憶猶新:
老舍腿腳不便,請我們代他搜集這方面的材料。一天,我們體驗生活回來,到老舍家。老舍問“出笑話了嗎?”我說:“出笑話了。朱旭在糖果柜臺賣糖果,半斤硬糖用紙包不上,費了半天勁,好容易包好了,又系不上。顧客手一提,糖灑了一地。還有一個演員,站柜臺不到半小時,已經多找了顧客好幾塊錢。”老舍對我們說:“你們下次去,看看那里賣肉的丫頭小張。春節前,小張一天要切八頭豬,天兒冷,手上都是裂口子。拿著十來斤的刀,一刀一刀切。切肉怕切多了,一片一片往上加。買肉的一個大爺,拿著買回的一包肉,說:‘行了,我回去就吃炒肉片了。’”老舍去婦女商店次數不多,但他觀察生活很用心,抓東西抓得準。
(2016年10月8日口述)
1959年1月21日,老舍來到北京人藝,讀他的新作《婦女商店》(后改名為《女店員》)。導演梅仟和演員們聽了這個劇本,都很高興,感到這個本子清新、喜悅、蘊含著力量。2月3日,公布《女店員》角色名單:胡宗溫飾演齊凌云,葛崇嫻飾演余志芳,陳國榮飾演宋玉娥,于是之飾演宋爺爺,舒繡文飾演齊母……3月21日,《女店員》公演,反響很好,場場爆滿。在《女店員》中飾演小吳的梁秉堃回憶道:“1959年5月2日晚上,周總理、鄧大姐、李先念副總理和程宏毅副市長來看戲。演出結束后,周總理等人走上舞臺,祝賀演出成功。周總理風趣地指著李先念、程宏毅對老舍說:‘我今天把管財貿的都帶來了!’老舍拱手致謝。合影留念時,周總理非要老舍坐在中間不可。老舍不肯,要總理坐。周總理也不肯,看了看大家說:‘今天演的是《女店員》,我看還是請婦女同志坐在中間好了。’于是,便把孟瑾、吳淑昆兩位女演員拉到中間坐,周總理一行人和老舍、曹禺則坐在了兩邊。”
從1951年的《龍須溝》,到1959年的《女店員》,平均每隔不到一年,北京人藝就會上演老舍的一出新戲。此外,1957年,北京人藝還上演了根據老舍名著改編的話劇《駱駝祥子》。
1957年,北京人藝決定排演梅阡改編的話劇《駱駝祥子》。演員分A、B組,A組陣容為:舒繡文飾演虎妞,李翔飾演祥子,英若誠飾演劉四爺,于是之飾演老馬,童超飾演二強子。
1957年9月28日,《駱駝祥子》在北京劇場首演。舒乙在《對話劇〈駱駝祥子〉的點滴記憶》一文中寫道:“那時,三輪已經取代了兩輪的洋車。‘祥子’們都蹬上了三輪。劇院領導曾經免費邀請‘祥子’們帶家屬看戲。只見劇院外擺滿了平板三輪車。‘祥子’太太們大多是坐平板車來到劇場的。一時,場內外熱鬧非凡,情景壯觀。”戲演至第三幕,于是之飾演的老馬上場:
老馬:我拉著輛破車整整轉悠了一天,可沒攬上什么座兒……天又冷,風又大,我是又冷又餓,我怕一下子倒臥在雪地上就算完了……唉,有什么說的。窮人的命就像個棗核兒,兩頭長,中間大。小的時候不餓死,萬幸;到老的時候不餓死,萬難……
舞臺上發生的故事勾起了臺下“祥子”們太多心酸的回憶,場內一片唏噓。散場后,老舍執意請三輪車工人們到附近的萃華樓飯莊吃飯——“一進門老舍先生就大聲地要整只的紅燒肘子,說吃不完可以帶回家去。”
《駱駝祥子》大受歡迎,“北京城內外幾乎人人都在議論著祥子和虎妞”。老舍深受鼓舞,想給祥子寫個續集,寫祥子的新生,寫二強子的轉變。他對飾演二強子的童超說:“到時候,童超同志您一咬腮幫子……”咬腮幫子是童超的習慣,大家聽了都笑了。
1962年年初,老舍開始寫《駱駝祥子》續集。然而,續集只完成了兩幕,最終沒能全部完成。
老舍還為北京人藝寫過話劇《一家代表》和《過年》。在這兩出戲中,前者被排演了,只是沒能上演;后者則是沒有排。人藝老編劇藍蔭海告訴筆者:三年自然災害,缺吃少喝。老舍寫了有喜劇色彩的劇本《過年》。劇本里有句臺詞:“當當當當,敲門聲像年三十剁餃子餡一樣。”這部戲也沒有排, 因為對當時的形勢不好把握。
“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從《龍須溝》《一家代表》《春華秋實》《青年突擊隊》《茶館》《紅大院》《女店員》《過年》到未完成的《駱駝祥子》續集,老舍的話劇作品充滿了對新社會強烈的愛和感情,他的筆墨也緊跟著變動著的社會新生活。老舍說:“我熱愛今天的一切,因為它與我記憶中的往事是那么不同,我無法不手舞足蹈地想去歌頌今天。”
責任編輯/胡仰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