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西藏（外一首）

余風

九月的雪域

純凈如記憶空白處深不見底的傷痕

思念的枯草蜇伏在內心深處

比冰川下的巖漿還要熾熱

我裸露的根須刺穿了

藏北高原冷卻千萬年的憂傷

如同經霜的格桑花

憔悴在雪山堅挺的胸部

我的心比雪域的季節還要凌亂

草色已經枯萎、發黃

散發出的卻是夏季懷孕的氣息

天空依舊廣闊

藍得擠不出一絲咸澀的雨滴

紫色的陽光在白云上碰出輪回的火花

在每張虔誠的臉上

烙下神秘莫測的命運

牦牛精瘦猶如被索取過度的藏女

疲憊而滿足

這時若能看到綠色的葉子

無異于朝圣者見到佛光

相思者見到長期分離的戀人

幸福如花

難以言語

青稞已經成熟

豐滿而羞澀地依偎在高原的臂彎

因收割而發出最歡快的呻吟

不久它就會被脫粒，翻曬

然后磨成潔白的青稞粉

但它最愿意的卻是用來釀酒

清香，淡雅

如盛裝的藏族妹子衣袂飄飄的舞蹈

將高原醉得東倒西歪

扯開嗓子吼出最純正的康巴情歌

時間被擋在季節門外

屋內溫暖如初戀

倉央嘉措印在雪地上的足跡

仍在虛空中生長著愛情

那片高原如頭頂亙古燦爛的星空

無數的人們

內心虔誠如圣湖之水

磕著長頭

從彼岸緩緩而來

西藏是一扇飄雪的天窗

時間雪花般飄落在陽光的刀刃上

日子傷痕累累

青稞、酥油茶和藏紅花熬制成藏藥

以雪釀酒服下

從一張臉到另一張臉

醉出深可見骨的高原紅

雪山無衣

扯一片白云遮掩赤裸的胸脯

它隆起的速度超過所有我認識的女子

但沒有人會在這里駐足

寂寞如格桑花開在荒野的呼喊

每一片雪落在雪山上

增加的都不止是寒冷

還有成為世界之巔的興奮和緊張

河流仰臥在藏袍上

辮子散亂

如夜里醒來繼續喝酒的安多漢子

摘一顆星辰就一口酒

在河床裸露的肌膚上點燃煹火

桑煙裊裊

跳著寂寞的鍋莊

季節因失戀而神志凌亂

夏日才過兩個月

冬天就迫不及待地強占了所有綠色的葉子

六月下雪

人們卻說與竇娥的冤情無關

草地饑餓千年，面黃肌瘦

那個風吹草低見牛羊的美好愿望

只在《格薩爾王》說書藝人口里流傳

卻讓無辜的牦牛

一代又一代

重復古老美麗的夢幻

屋脊夕陽般傾斜

王朝的堡壘風干成廢墟

所有流水東去

千古風流人物或為魚鱉

高原參透生死

看到前世竟是一片汪洋

梵音陣陣，從遠古穿越而來

每一條巨大山脈都虔誠為一條經幡

晾曬著比冰川還堅固的信仰

西藏是一扇飄雪的天窗

外面冰雪覆蓋，風云變幻

焚燒牛糞的帳篷里

亙古不變的愛情樸實而溫馨

思嫁的藏女早就織好邦錦梅朵

等待東山上探出白白的月亮

責任編輯：次仁羅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