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模樣

侯發(fā)山

大軍來到幼兒園門口，正好到了接送時間。他眼巴巴地瞅著大門內(nèi)的一群孩子。哪個是子琪呢？都像，又都不像。別的家長跟孩子用眼神或語言打招呼，他不敢。

盡管跟家長們熟悉，把門的小保安還不忘職責(zé)，仔細驗看接送卡。一位老大爺忘帶接送卡了，想把孫子接走。小保安手一伸，擋住了，笑瞇瞇地說：“張大爺，您不是想踢我的飯碗吧？”張大爺說：“小李，我見天來接童童，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時候，門里的一個孩子哇哇叫道：“爺爺！爺爺！”張大爺說：“小李，那就是我孫子。”那個叫小李的保安說：“我知道童童是您的孫子，您是童童的爺爺，但沒卡不能接人，這是規(guī)矩。”旁邊的家長有的同情張大爺，有的偏向小李，一時間，僵持不下。

大軍趁機擠到保安小李面前，把手里的卡遞了過去。

看到大軍一身戎裝，小李不敢怠慢，看了看卡，瞅了瞅大軍，遲疑了一下，問道：“你是劉子琪的什么人？”

大軍咧嘴一笑：“我當(dāng)然是她爸爸了。”

“我怎么沒有見過你？”小李盯著大軍，似乎要從他臉上發(fā)現(xiàn)什么。

這時候，其他家長也交頭接耳議論起來。大軍聽得出，他們對他有懷疑。

大軍解釋道：“我是名軍人，今天回來探親……”

小李有點同情大軍了，扭頭看了一眼到門里的小朋友們，說：“哪個是你的女兒？你認識嗎？”

“這……”大軍的臉一下子紅了。說實話，讓他前去相認，還不一定認識呢。上次走時，子琪才剛剛一歲。

騙子！小李一下子緊張起來，“這張卡是從哪里弄的？”

形勢急轉(zhuǎn)直下。大軍急赤白臉地分辯道：“我女兒叫劉子琪。”

小李冷冷一笑：“這卡上明明白白寫著呢，誰會不知道？”

小李的話音沒落，接送的家長中有兩個人晃著手里的接送卡叫道：

“我是劉子琪的爸爸。小張，你是認識我的，我每天接送。”

“小張，我是劉子琪的奶奶，你不是不知道。”

小李用敵視的眼光看著大軍，說：“我們這個幼兒園叫劉子琪的就有三個，哪個是？”

大軍徹底傻眼了。

那兩個家長害怕大軍把他們的娃子接走，忙擠到小李面前。小李認識這兩位，辨認了接送卡后，就讓他們把孩子領(lǐng)走了。

一時間，大軍成了眾矢之的，大家對他指指點點。

有個男家長低聲說道：“我還真沒見過這人。會不會是騙子？”

有個女家長回應(yīng)道：“小張也真是的，打110啊。”

這兩個人的對話大軍都捕捉到了，他急了：“我真的是劉子琪的爸爸，她出生于2011年4月16日，到今天整整是四歲零五十天……”

這時候，幼兒園的阿姨對身邊的一個小女孩說：“這是你爸爸嗎？”

那個女孩搖搖頭，緊緊依偎在阿姨身上，很害怕的樣子。

大軍當(dāng)即判斷出這個女孩就是子琪，他大聲叫道：“子琪，子琪，我是爸爸。”

不錯。那個小女孩就是劉子琪。幼兒園阿姨用探尋的目光去問身邊的子琪。

子琪使勁搖了搖頭，急忙說：“阿姨，他不是我爸爸，他不是我爸爸。”說罷，她哇的一聲哭了。

幼兒園阿姨安慰子琪：“子琪，你知道爸爸的樣子嗎？”

子琪忍住哭泣。用力點了點頭，從身上掏出一張照片，說：“這才是我爸爸，這才是我爸爸。”

幼兒園阿姨接過照片，不錯，照片上是一個軍人，跟眼前的這個軍人有幾分相像，她隱約記得子琪的媽媽說過，說子琪的爸爸是個軍人。這位阿姨還是比較負責(zé)任的，當(dāng)即用手機給子琪的媽媽打了個電話，證實一下大軍是不是子琪的爸爸。

子琪意識到了什么，忙說：“阿姨，他不是我爸，他不是我爸。我媽說，這才是我爸呢，這才是我爸呢。”說罷，她奪過了相片，緊緊抱在胸前。

原來，小子琪把相片當(dāng)成她爸爸了！現(xiàn)場瞬間安靜下來。在場的人都注意到，大軍的眼里充滿了淚水，隨時都有可能掉下來。

回到家里，大軍使盡渾身解數(shù)，子琪還是不認他這個爸爸。

半夜時分，大軍就又啟程了——接到緊急任務(wù)，要他火速歸隊。

子琪每天放學(xué)回到家，都要對著客廳掛的相片看一看。她不明白，別人的爸爸都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她的爸爸怎么成了一張照片呢？若是上次回來的那個人真的是她的爸爸，怎么一直沒再露面呢？難道真像媽媽說的那樣，爸爸跟孫悟空一樣，會七十二變？他什么時候才能變回來呢？

直到多年后，劉子琪才知道，爸爸在她四歲零五十二天的那一天，執(zhí)行一項特殊任務(wù)時犧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