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輝閔的第一次遠門

胡正彬

1987年，河南省高考二本線是484分，楊輝閔考了480分，離本科線還差四分，那時候，一分就壓倒上萬人，楊輝閔只能選個好專科了。

沒想到，命運青睞，由于淮南礦業學院本科在河南沒招夠人，就降了4分，正好降到楊輝閔頭上，于是，在我們開學幾天后，楊輝閔才接到錄取通知書。

楊輝閔大喜過望。

楊輝閔是駐馬店上蔡人，此前，他還從來沒走出過上蔡地界，親戚們怕他不知道路，要派人送他去淮南，但都被楊輝閔婉言謝絕了：男子漢走天下，路在嘴上，別說淮南，就是淮北，我也能找到。

這是楊輝閔的第一次遠門。楊輝閔躊躇滿志、昂首挺胸地離開了故鄉上蔡縣百尺鄉楊家莊。好幾十人為他送行，有親朋好友，還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

出發之前，楊輝閔已經把行程模擬出來了，從楊家莊坐三輪車到百尺鄉政府，從鄉政府坐汽車到上蔡縣城，從上蔡坐汽車到駐馬店，從駐馬店坐火車到淮南。

到了駐馬店火車站，楊輝閔要買到淮南的火車票。售票員說：沒有直接到淮南的，只有到蚌埠的，你到蚌埠再轉車吧。楊輝閔很不解：淮南不是有火車站嗎？怎么不到淮南？售票員笑了：你是第一次出門吧。楊輝閔說：是第一次。售票員說：出門多了你就懂了，不是一趟車能到達所有城市的。

火車來了，楊輝閔一看，急了，火車上明明寫著武漢到青島，我是到蚌埠的啊！南轅北轍啊！趕緊問檢票的，列車員見多識廣，一見他這模樣，笑了：第一次出門吧，上去吧，沒錯的，你到徐州下車，再改簽一下蚌埠，就行了。

楊輝閔滿心忐忑，過一站看一站，生怕給他弄到青島了，一路上連打盹都不敢，又找了服務員求證兩次，確認沒錯，才放心。

車到徐州，已是夜晚十二點，楊輝閔下車就到了問詢處，服務員指導他去改簽了去蚌埠的車，一改就改到了兩個小時以后，還要等兩個小時，這兩個小時干點什么哩？原則上是應該在火車站打一盹，但楊輝閔不想打盹，第一次出門，第一次跑這么遠，第一次坐火車，第一次上大學，人生中如此多的第一次疊加在一起，金榜題名時人生正得意，楊輝閔太興奮了，無法抑制，哪能睡得著啊！

楊輝閔雖然是個理工男，但酷愛歷史，楊輝閔的歷史知識十分淵博，不淵博也不行啊！他們上蔡走出了一個大名鼎鼎的歷史人物，秦國宰相李斯，自從有了李斯，上蔡人都喜歡歷史了。

徐州可是歷史名城，西楚霸王項羽的都城，漢劉邦彭城大戰，三國時劉備、曹操、袁術、呂布都在這里鏖戰過，李宗仁血戰臺兒莊，解放戰爭的淮海戰役，就是被蔣介石稱作徐蚌會戰的，古代的兵家必爭之地，現在的工業重鎮，走過路過，千萬不能錯過，既然還有兩個小時，何不出去走走。1987年的徐州，在中國，還算大城市，徐州火車站的燈火，對楊輝閔很有誘惑，雖然已是凌晨，街上空無一人，但楊輝閔還是決定出去走走。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邁出第一步，楊輝閔就止不住好奇的步伐，不知不覺就走了40多分鐘。

楊輝閔帶著手表，這也是楊輝閔第一次擁有自己的一塊手表，這是考上大學父母給他的獎勵，楊輝閔規劃得很好，出去40分鐘，回來40分鐘，還剩40分鐘檢票上車，綽綽有余。

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由于過于激動，楊輝閔忘記了回來的路，怎么走，都走不回火車站了，只聽到火車響，就是找不到火車站，想找個人問問吧，凌晨兩點的大街上，空無一人，除了迷路的野貓野狗，偶爾還有喝醉了自己都找不著家的人。

不要急，忙人無智，楊輝閔告訴自己，越是緊急，越要冷靜，坐下來，點支煙，慢慢抽，慢慢捋，抽完第三支煙，楊輝閔終于捋清了來時的路，方向定了，那就趕緊走。

緊趕慢趕，等楊輝閔趕到火車站，天已經亮了，自己要坐的那趟火車，早就走了。

走了也不怕，火車總會有的，大不了再簽一次，大白天，絕不能再讓火車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