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龕手鏡》與《廣韻》反切之異同

商艷玲

(周口師范學院文學院,河南周口466001)

《龍龕手鏡》與《廣韻》反切之異同

商艷玲

(周口師范學院文學院,河南周口466001)

《龍龕手鏡》是行均于遼圣宗統(tǒng)和十五年,即宋太宗至道三年(公元997年),為方便佛徒研讀佛經(jīng)而編纂的一部漢字字書?！洱堼愂昼R》直音數(shù)量占據(jù)音切材料數(shù)目的1/3左右,直音用字和被注音字在《廣韻》中為相同小韻的居多。如果音相同,絕大多數(shù)反切用字也相同。若用字不同,則要么上字不同,要么下字不同,兩字都不同的少見。音不同,韻類之間混用涉及的韻類較多,很多混用數(shù)量較少。被注音字和注音用字有多個讀音的情況較多,而且兩書表現(xiàn)并不一致。

《龍龕手鏡》;《廣韻》;切語;比較

一、《龍龕手鏡》與《廣韻》

《龍龕手鏡》是行均于遼圣宗統(tǒng)和十五年,即宋太宗至道三年(公元997年),為方便佛徒研讀佛經(jīng)而編纂的一部漢字字書。近年來對本書的研究多限于文字學和詞典編撰方面,而此書的音韻學價值一直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龍龕手鏡》成書年代在中古后期,與《廣韻》成書時間相近,兩者的比較可以豐富語音史的研究資料。

首先,《龍龕手鏡》與《廣韻》在編撰時間上相近。其成書年代997年與《廣韻》的1008年僅差11年,可以通過兩書音系的對比,找出其中的不同,對不同的音進行分析,揭示語音演變軌跡。

其次,兩部書成于北宋與遼的對峙時期。《廣韻》在宋朝乃至整個中古時期地位顯著,而《龍龕手鏡》在遼國也有很大影響,從某種程度上說這兩部書分別是兩國極具影響力的著作。

最后,在地域上和國別上兩書都不同。據(jù)王綿厚[1]先生考證,智光和尚序中所謂釋行均寓居的“金河”,通過查閱《遼史》,確定“金河”為蔚州金河寺。金河寺位于現(xiàn)在河北省蔚縣小五臺山,方言地圖集把蔚縣話劃分至北方官話中冀魯官話保唐片中的淶阜小片。

《龍龕手鏡》音切材料與《廣韻》反切有同有異,不同的表現(xiàn)在多方面。因為直音字多能反映語音實際,我們將重點放在直音字與廣韻反切的對照。

二、《龍龕手鏡》的注音

《龍龕手鏡》的注音方式,反切注音為“某某反”,直音為“音某”,多音為“又某某反”“又音某”。其體例是如果有多個字體,先標注字體“正、俗、通”等,再注音,最后釋義。如果此字僅一個字體,則不標字體,即先注音再釋義。有只注音而沒有釋義的情況,“曵,羊制反”,“及,他亙、開瓦二反”。這樣的情況,如果音與《廣韻》不同,又沒有釋義,沒有辦法從意義方面確認,多半不能作為實證的材料。只有注音無釋義的情況比較少見,如上文提及的“及,他亙、開瓦二反”。與《廣韻》“其立反”大不相同,可能行均收錄的根本不是“及”,所以這些材料我們不做詳細的分析。多數(shù)材料是如下的體例。

只有一個讀音的,注音形式只有兩種,一種是直音,一種是用反切標注。

例1:跡,音積,足～也。

例2:蹵,俗。蹴,正,七六反,～蹋也,二。

其中,“俗、正”標示字體,最后的數(shù)字表示該字有幾個異體字。

有多個讀音的:

例3:漱,蘇奏、所又二反,～口也。

例4:漴,士亮反,雨疾下貌,又士絳反,水所衝也。

例5:跲,劫甲二音,卻行也,又音笈,～～行也。

例6:瑇,代、毒二音,～瑁也。

例7:哆,丑加、陟加、尺氏三反,張口也。又車者反,～脣下垂貌也。又當可反,語聲也。

例8:跘,基應二師音平患反,江淮間謂～跒坐,即開膝坐也。玉篇音盤,～足也。

例9:漲,知亮反,水大泛也,又音張。

例10:蛙,烏街、烏瓜二反。蝦蟇之屬也。202頁,圭部。

蛙,烏瓜反,又烏柴反,蝦蟇之屬也。219頁,蟲部。

例3和例4都是兩組反切,但是沒有把注音材料并列放在一起,而是一個注音接著釋義,再一個注音,釋義。表明這兩個讀音有不同的意義。例5和例6同理,都是用直音標音,例5分開標注代表了兩個意義讀音不同,例6則是一個意義兩個讀音。例7,是五個讀音,前三音是一個意思,后邊一音一義。例8是引別人書注音材料的情況,先標出所引之書,之后注音材料,之后釋義。至于例9的情況就不好確定了,我們推測因為第二個讀音后面沒有釋義,“又音張”是“知亮反”的異讀,只因為是直音的形式,所以沒有和反切一同列出。

確定了這種體例對于我們分析材料有很大幫助,因為在收錄的5500多條音切材料中,一個字多個讀音的情況很多。同樣在《廣韻》中也有一字多音的情況,但這是一個字的異讀還是多個字的同形,又或者是同一字不同歷史時期的文白異讀,很難確定?！洱堼愂昼R》的體例或者能為我們辨別一字多音是哪種情況提供簡便可行的方法。例10的情況也有,兩個反切,用不同的形式“烏街、烏瓜二反”或者“烏瓜反,又烏柴反”,釋義又相同,這種情況較少見,或者是作者編撰體例前后不統(tǒng)一所致。

《龍龕手鏡》中還有專門標注聲調(diào)的方法,在反切后標注“又平聲”“又上聲”“又去聲”“又入聲”。如:涕,他計反,～淚,目汁也,又上聲。這種標注方式“又入聲”僅出現(xiàn)1例,其他三聲都在10例左右。

在我們的材料中《龍龕手鏡》音切材料總共5500余條,而直音的情況有1790余條,占據(jù)總數(shù)的1/3多,而且直音的材料是能夠表現(xiàn)作者行均的審音標準的,所以對于直音部分的材料重點分析。

三、直音注音情況

(一)注音相同

用直音的方法注音多是被注音字與注音用字在廣韻中是同一小韻的字。即,廣韻:A,BC反。龍龕:A,音a。查詢a的讀音發(fā)現(xiàn)《廣韻》:a,BC反。A和a在廣韻中同屬一個小韻,用同一個反切注音。

例11:《龍龕手鏡》:屬,音燭?！稄V韻》:屬,之欲反。燭,之欲反。

例12:《龍龕手鏡》:惺,息井、星二音?！稄V韻》:惺,桑經(jīng)、息井二反。星,桑經(jīng)反。

例13:《龍龕手鏡》:屏,瓶、并、必井三音。《廣韻》:屏,薄經(jīng)、府盈、必郢三反。瓶,薄經(jīng)反。并,府盈反。第三個注音中切下字“井”和“郢”音韻地位只有母不同,郢,精母。井,以母。

表面上看,兩書對“屏”注音的三個讀音雖然使用的注音漢字不相同,但細究,所有的音使用都是相同的音韻地位,所以標的音是完全相同的。

例14:《龍龕手鏡》:瓤,重復收錄,195頁,穰、娘二音,瓜實也。330頁,瓤:孃、穰二音,瓜實也。《廣韻》:瓤,汝陽,女良二反。穰,汝陽、如兩二反。孃,汝陽、女良二反。娘,女良反。

這例稍顯復雜,三個直音中有兩個字是多個讀音字,多個讀音字又兩兩有同音的重合?！洱堼愂昼R》瓤有穰、娘、孃三個讀音,三個直音字換成反切便是汝陽、女良、如兩三個讀音,故而,《龍龕手鏡》“瓤”字比《廣韻》多一個反切為“如兩”的音。

以幫母字為例,共173字,其中直音有38字,而其中的35個直音字與被注音字在廣韻中有相同的反切。另外的3例,其中2例是注音字與被注音字反切用字不同,但是音韻地位是完全一致的,即“菠、笣”的注音。

《廣韻》:菠,逋禾反。幫母戈韻,平聲合口一等。

《龍龕手鏡》:菠,音波。波,博禾反,幫母戈韻,平聲合口一等。

《廣韻》:笣,班交反。幫母肴韻,平聲開口二等。

《龍龕手鏡》:笣,音包。包,布交反。幫母,肴韻,平聲開口二等。

這兩例中,直音用字與被注音字反切用字不同,但是兩者的音韻地位是完全一致的。另如:

《廣韻》:勹,布交反。

《龍龕手鏡》:勹,布交、曳二音。曳,羊列、餘制二反。

“勹”在《廣韻》中有一個讀音,在《龍龕手鏡》中有兩個讀音,其中第一個讀音同《廣韻》“布交”反,第二個音采用直音方式“曳”。

由此,我們看出,《龍龕手鏡》直音注音的情況絕大多數(shù)同《廣韻》,雖然《龍龕手鏡》在引書中很少引用切韻,僅有20余處[2]。但是我們看到的情況是,直音與被注音字絕對多數(shù)的是廣韻中同一小韻的字,反切用語相同。

(二)注音不同

《龍龕手鏡》:勣,音積,～功累德也。

《廣韻》:勣,則歷反,錫韻。積有兩個讀音:資昔反、子智反。一個昔韻,一個之韻。

總體來看,兩書注音不同的大多數(shù)是一字有多個讀音,兩書的多個讀音中,總有重合。像上例這樣的情況,兩書讀音完全不同的比較少見。

四、反切注音情況

(一)同音的情況

1.使用注音漢字相同,注音相同

有一個讀音的,如:翁,烏紅反。

多個讀音,數(shù)量也一致的,如:“跉”都是“呂貞”“郎丁”兩個反切。

2.反切上下字不同,但是音韻地位同,故音同

《龍龕手鏡》:帷,于悲反?！稄V韻》:帷,洧悲反。下字相同,上字不同,但都是云母,故音同。

《龍龕手鏡》:葵,渠維反。《廣韻》:葵,渠隹反。上字相同,下字不同,但兩字都是脂韻平聲合口三等,音韻地位相等,故音同。

經(jīng)過比較發(fā)現(xiàn),在音同的情況下,兩書反切用字相同的占據(jù)了大多數(shù),個別的是上字不同或下字不同,偶爾見到反切上下字都不同的。

(二)不同音的情況

《龍龕手鏡》:嶉,即水、即佳二反?！稄V韻》:嶉,醉綏反。

《龍龕手鏡》:倦,狂願反。《廣韻》倦,渠卷反。

在整理韻類合并時,《龍龕手鏡》中同《廣韻》韻類不一致的情況都是用字不同,音也不同,情況較多,此處僅舉2例。

五、多個讀音字

一個字有多個讀音可能是不同的字,也可能是同一個字有不同的讀音。我們使用多個讀音字來表示兩種情況。用多個讀音字注音在各類韻書中是普遍存在的,王曦認為“既然音注作者用了這么多的多音字來作切,而且讀者都能準確地拼讀出來,這說明在音注作者和讀者心目中,切語用字中的多音字有一個公認的、統(tǒng)一的既定讀音。這些多音字作切注音時,其實際效果與使用單音字注音的效果等同”[3]。并且提出幾種方法來確定多音字的常用讀音[4]。

兩書的多個讀音字有相同的情況,即反切用語和讀音數(shù)量都相同。更多的是音不同的,數(shù)量也不同,有的《廣韻》音多,有的《龍龕手鏡》音多。

《龍龕手鏡》:哆,丑加、陟加、尺氏、車者、當可, 5個讀音。

《廣韻》:哆,丁佐、丁可、陟駕、敕加、昌志、尺氏、昌者,共7個讀音。

六、多次收錄的字

龍龕在字書編排體例上有所創(chuàng)新,但是也有編排不完善之處。這與其成書目的是為了研讀佛經(jīng)有關(guān),手寫體的不完善導致很多部首的混用。

瓤,在瓜部和爪部重復收錄。瓤,195頁,穰、娘二音,瓜實也。330頁,瓤:孃、穰二音,瓜實也。

蛙,兩處收錄。202頁,圭部,蛙,烏街、烏瓜二反。蝦蟇之屬也。219頁蟲部,蛙,烏瓜反,又烏柴反,蝦蟇之屬也。《廣韻》蛙,烏瓜、烏媧兩個反切。柴,士佳,崇母佳韻,平聲開口二等。媧,古華,見母麻韻,平聲合口二等;古蛙,見母佳韻平聲合口二等。街,古膎,見母佳韻,平聲開口二等;古諧,見母皆韻,平聲開口,二等。

袤,收錄兩處。101頁,衣部,音豐,延～也,廣也。玉篇又衣地也,去聲。又都聊反,死人衣也。129頁,亠部,袤,音牟,延～也,廣也。

袤在書中“衣部”和“亠部”重復收錄,注音不同,豐、牟、都聊反。其中音為“豐”“牟”的釋義相同,都是“延袤也,廣也”。《廣韻》:袤,莫候反。明母侯韻去聲開口一等。豐,廣韻中兩個讀音,敷容反,敷母鍾韻,平聲合口三等。徒弔反,定母蕭韻,去聲開口四等。牟,莫浮反。明母尤韻,平聲開口三等。

“玉篇又衣地也,去聲。”這條體例不同,一般是先注音再釋義。這條注音僅“去聲”應是緊接著前邊的直音字“豐”的去聲?！坝侄剂姆?死人衣也?！贬屃x不同。都聊反,都,端母模韻,平聲合口一等。聊,來母蕭韻,平聲開口四等。由此,這一個字的讀音有6個,而且這6個讀音沒有兩個音是相同的。

詑,三處收錄。41頁,詑,徒何反。欺也,誑也。43頁,詑,音詩。沒有釋義。47頁。詑,丑嫁反,誑也。

在多處收錄的字中,有的讀音相同,如瓤、蛙,有多個讀音,兩處有一個音同。有的讀音完全不同,如袤、詑,但是這兩例中讀音不同釋義同。

七、結(jié)語

以東韻三等為例,展示《龍龕手鏡》和《廣韻》反切的異同。龍龕注音中括號內(nèi)是直音用字的反切。

表1 東韻三等字《龍龕手鏡》和《廣韻》反切的異同

表1中的例子,共有6例用字不同。例5和11用字不同,5例中“弓”和“戎”,韻同,都是東韻平聲合口三等。例11“力”和“六”,母同,都是來母。至于1、14、15、16涉及韻的分合,所以韻是不同的。如:例1中的送,東韻,去聲合口一等。鳯,東韻,去聲合口三等,不同是因為此例為東一和東三的混用。

總體來看,東三韻中16例中有4例音與《廣韻》不同,2例反切用字不同,但音同,即這些字所代表的音韻地位是相同的,反切下字韻同,上字母同。其中有8例用直音注音,僅1例音不同。從東韻三等字的注音情況,大體可以概括《龍龕手鏡》注音與《廣韻》的異同,歸納為以下幾點:

第一,直音數(shù)量占據(jù)音切材料數(shù)目的1/3左右,直音注音用字和被注音字是廣韻中同一個小韻的字居多。

第二,兩書所收錄的字,如果音相同,絕大多數(shù)反切用字也相同。用字不同的偶爾有上字不同,或下字不同,兩字都不同的少見。

第三,音不同的有不成系統(tǒng)的韻類之間混用,數(shù)量較少,涉及的韻類較多。

第四,注音字與被注音字有多個讀音的情況有不少,而且兩書中的表現(xiàn)并不一致。

[1]王綿厚.沈括著錄的遼代佛學字書《龍龕手鏡》評介[J].徐州師范大學學報,2001(1):80-81.

[2]陳飛龍.龍龕手鑒研究[M].臺北:文史哲出版社,1975: 892.

[3]王曦.試論歷史語音研究中多音字常讀音考察[J].安徽大學學報,2013(5):85.

[4]王曦.試論歷史語音研究中多音字常讀音考察的方法:以《玄應音義》中多音字常讀音研究為例[J].古漢語研究,2014(3):88.

Comparison of Fanqie in Long KanShou Jing and Guangyun

SHANG Yanling
(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Zhoukou Normal University,Zhoukou 466001,China)

Long Kan Shou Jingis written by XING Jun,who is a monk at the end of the tenth Century AD in Liao Dynasty for people to reading sutras.InLong Kan Shou Jing,the number of Zhiyin occupies about 1/3,and most of them have the same fanqie inGuang Yun.The words included in both of the two books,if the same phonetics,the vast majority of Fanqie words is the same.However,if the different phonetics,most Fanqie were different in one word,and very few of them are different in two words.In comparison of the different phonetics of the two books,the mixed rhyming categories were used.The number of different rhyming Categories is very large,but the frequency of each category is low.The situation of phonetics words and being phonetics words have multiple pronunciations occurs many times,and there are different in the two books.

Long KanShou Jing;Guangyun;Fanqie;comparison

H113.3

:A

:1671-9476(2017)01-0064-04

10.13450/j.cnkij.zknu.2017.01.14

2016-03-01

商艷玲(1980-),女,河北邯鄲人,講師,文學博士,研究方向為方言與音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