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帥彬
(四川大學 法學院, 四川 成都 610207)
論認罪案件證明方式的合理轉變
劉帥彬
(四川大學 法學院, 四川 成都 610207)
刑事證明方式依賴于特定的訴訟模式,而在認罪案件中,被告人配合司法機關的態度使刑事訴訟的對抗因素明顯減少,客觀上為簡化證明方式提供了可能。因此,在現行證明標準的整體要求下,可通過簡化證明程序、降低證明程度、運用特定的審查證明方法來實現證明過程。
認罪; 證明方式; 證明標準
刑事證明是一個動態的過程,貫穿在整個刑事訴訟程序當中,是刑事訴訟的關鍵和核心。刑事證明的完成通常需要特定的證明方式,而這種證明方式在現行《刑事訴訟法》中并無成文規定,在司法實踐中通常是指為實現刑事證明目的而進行的整個證明過程,包括證明標準、證明程序、證明程度和認證方法。時下,隨著“認罪認罰從寬”試點工作的開展,被告人認罪認罰的刑事案件數量激增。為了提高司法效率維護公平正義,對被告人認罪案件①可對比傳統刑事案件,在現行刑事證明標準的整體指導下,從證明程序、證明程度和認證方法等角度對證據“確實、充分”進行具體的認定。
(一)證明程序的轉變
刑事處罰的嚴厲性客觀上要求刑事證明必須有一套嚴格的證明程序,從而保障被告人的合法權益,防止冤假錯案的發生。刑事證明程序的復雜性體現在取證、證據的開示以及質證過程都有嚴格的程序要求。同時,這些程序的實施貫徹著無罪推定原則和證據裁判原則。具體而言,對證明程序的要求體現在一系列嚴格的證據使用規則上,如傳聞證據規則、最佳證據規則、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等。
認罪案件中,被告人對犯罪事實的如實供述削減了刑事訴訟的對抗性。和一般的刑事案件相比,此類案件案情通常較為簡單、事實較為清楚、證據相對充分。而刑事訴訟法為保障人權規定的嚴格程序客觀上不利于案件的快速審結。因此,針對被告人認罪的刑事案件可以通過刑事速裁程序和簡易程序來簡化處理。具體來說,對于基層人民法院管轄的可能判處3年以下有期徒刑的被告人認罪案件,可以適用刑事速裁程序,也就是由法官獨任審判,整個庭審簡化不必要的環節。如被告人可以不再就起訴書指控的犯罪事實進行供述,不進行法庭調查、法庭辯論,法庭可以當庭宣判。公訴方和被告人及其辯護人可以僅圍繞罪名和量刑問題辯論。對于基層人民法院管轄的可能判處3年以上有期徒刑刑罰的案件,根據《刑事訴訟法》第177條規定,可以通過適用刑事簡易程序的具體規定來簡化證明程序②。
但是要注意,證明程序的簡化應在合理的限度內,即便在認罪案件中,有關定罪量刑存在爭議的案件事實的證明過程不能簡化。同時要特別注重保障被告人的訴訟地位,如不能剝奪被告人最后陳述的權利。
(二)證明程度的轉變
在司法實踐中,具體刑事案件的證明程度可區分為準確性和概括性。準確性體現在為保證案件質量,認定案件事實要準確、適用法律要準確、量刑要準確。而概括性是指在符合刑事證明要求的前提下,對案件事實進行概括性認定。被告人認罪的案件,案件事實較為清楚。被告人真實自愿的有罪供述通常情況下可以和相關的物證、書證等證據材料相互印證,形成完整的證據鏈。但是在一些特殊情況下,其他的證據材料因為材質原因已經毀損或是取證難度過大,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成本和財力,這個時候現有證據能夠概括證明被告人犯罪事實的,可以認定。
但是證明程度的轉變要堅持以準確性為常態,概括性為例外。首先,概括性的證明程度的使用前提是要符合刑事證明的要求,不影響對案件的定罪;其次,在具體的案件中,沒有再收集證據查清案件事實的可能性或者其成本過高。
(三)認證方法的轉變
刑事證據的審查判斷主要圍繞證據的真實性、合法性和關聯性進行審查。具體來說,據以定案的證據均已查證屬實,每個證據必須和待證的犯罪事實存在客觀聯系,具有證明力。所有的證據材料形成一條證據鏈,能夠排除所有合理懷疑,實現證明被告人有罪的內心確信。
在司法實務中最常用的認證方法為直接分析法,通過證據證明、經驗證明、常理證明和實驗證明來驗證證據的可采性。另外一種認證方法為比較印證法,是指通過證據與證據之間、證據與案件事實情節之間的相互印證來確定互相印證的證據的真實性和可靠性[1]。直接分析法可以適用于刑事證明的整個過程,包括庭前和庭上,審查的證據對象可包括所有的法定證據種類。而比較印證法主要適用于庭前對書面證據(卷宗)的審查,其基本可靠性依賴于取證的全面性、合法性、適當性。
認證方式的多元化有利于有效的刑事證明。但是在認罪案件中比較印證法可以獨立運用。通過比對被告人的陳述和現有的證據材料,能夠相互印證排除合理懷疑的可以認定為有罪。如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106條,根據被告人的供述、指認提取到了隱蔽性很強的物證、書證,且被告人的供述與其他證明犯罪事實發生的證據相互印證,并排除串供、逼供、誘供等可能性的,可以認定被告人有罪。但是在不認罪案件中,完全依賴于比較印證風險較大。
(一)刑事證明標準不能改變
我國《刑事訴訟法》第195條第1款第(一)項規定:“案件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依據法律認定被告人有罪的,應當作出有罪判決。”司法實踐證明,客觀真實的證明標準一定程度上防止了冤假錯案的發生,對司法公正具有積極的意義。但是,具體案件的事實清楚,受制于案件的復雜情況、人類的認知能力、時空因素、技術因素,對案件事實不可能完全查清楚。基于此,2012年《刑事訴訟法》第53條明確使用了“排除合理懷疑”來對證據“確實、充分”進行解釋,使之成為我國有罪判決的證明標準的重要補充[2]365。
對于被告人認罪案件,刑事證明標準并未發生變化。對待證的案件事實必須達到質和量的要求。首先,對認罪案件證據確實的認定,要符合客觀性、合法性和相關性的特征,即刑事證據的內容必須是客觀存在的事實;證據的虛假性、疑點得到有效排除,具有真實可信性;證據的程序性得到遵循,違法性得到有效排除,具有合法性;證據與案件事實具有關聯性。其次,證據的充分性客觀要求證據要達到數量。證據充分是證據確實的保障,沒有一定數量的證據材料,只有孤證沒有佐證,或者只有被告人口供,沒有其他證據相印證,證據確實就無法體現。認定證據充實的標準,從縱向上看各個環節均有證據證實;從橫向上看各個證明層次均已具備(補強證據);從整體上看形成了完整的證據體系。
(二)刑事證明的對象沒有改變
按照待證內容的不同,可將刑事證明的對象分為實體法事實和程序法事實。在刑事訴訟中,實體法事實主要是指與定罪量刑有關的事實,是刑事證明對象的核心部分與主要內容。我國作為證明對象的實體法事實主要包括犯罪事件的事實與被告人的個人情況兩個方面。程序法事實主要包括證明程序問題的法律事實。結合司法實踐,我國作為證明對象的程序法事實主要包括管轄權問題、回避問題、是否采取強制措施、訴訟期間事實、違反訴訟程序事實等。
由于刑事案件對處分權的限制,被告人認罪并不能帶來證明對象的免除。被告人的認罪,其簡化的只是證明方式,對實體法事實和程序法事實的證明不能減少。對被告人的定罪證據、量刑依據還需要證明。
(三)刑事證明的責任沒有改變
證明責任是指在法院的審理過程中由控辯雙方承擔的提出證據證明自己主張的責任,如果不能提出有效的證據,將承擔不利的后果。我國刑事訴訟法明確規定了審判階段公訴案件和自訴案件的舉證責任。在公訴案件中,檢察機關代表國家行使公訴權,負有向法庭提出證據證明被告人有罪的責任。公訴案件收集證據的責任主要由偵查機關承擔。而自訴案件中自訴人對自己的主張負有舉證責任。根據無罪推定的原則,被告人不負有證明自己無罪的舉證責任。
在被告人認罪案件中,被告人配合司法機關的認罪供述,從本質上講屬于法定證據種類中的被告人供述,控方的證明責任并不因被告人自己承認而免除。公訴機關對被告人的定罪量刑的依據仍然負有舉證責任。
被告人認罪案件證明方式的轉變,是協商性司法趨勢下制度完善的客觀需要。協商性司法源起美國的辯訴交易,在隨后的發展過程中被大陸法系國家借鑒和移植,并逐漸形成了具有本國特色的制度形式。我國的刑事和解制度下的恢復性司法模式,充分尊重當事人處分權,是協商性司法在我國刑事訴訟中的有益嘗試。而被告人認罪認罰從寬試點工作的開展,正是協商性司法趨勢的進一步加強。
被告人認罪案件證明方式的合理轉變,正是基于刑事訴訟法對當事人處分權的尊重和認可。但是,當今法治國家對當事人處分權的認識存在差異,如當事人主義訴訟模式下的英美法系國家承認當事人的程序處分和實體處分[3],而職權主義訴訟模式下的大陸法系國家,對當事人對實體處分的權利通常不予認可,只對當事人的程序處分采取有限承認的態度。最近我國《刑事訴訟法》的修訂雖然吸收了當事人主義的合理因素,但是根植于大陸法系的職權主義特征,我國對被告人認罪案件中的處分權依舊采取審慎的態度,也就是對被告人的程序處分權進行有限承認。因此,我國刑事司法對證明方式的轉變應嚴格圍繞在當事人的程序處分權上,對刑事證明標準,對案件事實的認定不能改變。
注 釋:
① 被告人認罪案件,是指被告人完全認罪案件,即被告人自愿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后,對指控的犯罪事實沒有異議,同意人民檢察院量刑建議并簽署具結書的案件。
② 《刑事訴訟法》第177條適用簡易程序審理案件,不受本章第一節關于訊問被告人、詢問證人、鑒定人、出示證據、法庭辯論程序規定的限制。但在判決宣告前應當聽取被告人的最后陳述意見。
[1] 王林.刑事訴訟證明模式及其本土研究[D].濟南:山東大學,2011.
[2] 陳光中.證據法學[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5.
[3] 劉銘.認罪案件證明模式的轉變及其限度[J].人民論壇,2016(4):86-87.
編輯:劉小明
2016-12-05
劉帥彬(1991—),男,四川大學法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刑事訴訟法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