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年前在墨華人躲進“地下中國城”

范浩哲　張驁

關于美國總統特朗普“穆斯林移民限令”的爭議鋪天蓋地。然而，這不是美國第一次限制移民，也不是最嚴苛的一次。1882年5月6日，美國國會面對低迷的經濟通過了其歷史上第一個限禁外來移民的法案——《排華法案》，嚴厲禁止中國勞工移民入境，許多華人因種族問題遭到殘酷毆打。很少有人知道，這批在美國待不下去的中國人越境到墨西哥，在臨近美墨邊界的墨西卡利安家。他們和其他流落于此的中國人一起，建起一座極隱秘的“地下城”。

華人是當地居民的10倍

墨西卡利位于墨西哥最北部，是墨美邊境線上一座不太起眼的小城。由于地處沙漠盆地，降水稀少，當地氣候極為炎熱，被稱為“捕獲太陽的地方”。據報道，墨西卡利的最初一批中國移民于19世紀八九十年代來到這里，他們在美墨邊境建設鐵路和水利工程。加上美國的排華法案，中國勞工就聚集到了這座偏遠小城。除了這些人，這里還聚集著不少來這里墾荒的中國人。

1880年至1910間，墨西哥政府一直積極鼓勵歐洲移民到荒蕪的墨西哥北部定居，希望通過人口“白人化”來提高原住民的素質，并為國家帶來資本。不幸的是，歐洲移民無法適應墨西哥北部省份炎熱干燥的氣候。后來，墨西哥政府盯上了中國人，他們認為華人不僅勤勞、順從，還可以提供廉價勞動力，打算吸引一些中國人移民來墨西哥。但是，跟誘惑歐洲人來定居的政策不同，墨西哥政府只允許華人男子以客籍勞動者的身份來到墨西哥。這些華人建造了墨西哥北部的灌溉工程，開墾了棉花地，也有不少在種植園和礦場工作。華人的努力使得這里的棉花名氣越來越大，墨西卡利也因為盛產棉花富裕起來，棉花也成了城市象征。20世紀初，墨西卡利幾乎成了一座“中國城”，共有華人3.5萬余人，華人社團26家，而墨西哥當地居民僅有3000多人。

華人遭到忌恨和驅逐

與墨西哥政府計劃的一樣，中國勞工吃苦耐勞并且廉價，開墾著墨西哥的荒地。然而讓墨西哥政府始料未及的是，中國人對商業天然的敏感度。定居到墨西哥不久，許多華人移民便在日常勞作中看到了商機，開辦了商店和咖啡館，他們從勞工逐漸轉變為商人。在墨西哥革命之前，華裔商人對部分地區的經濟已經取得控制權，特別是在與鐵路和礦產相關的市場。他們還將自己的商業領域擴展到了墨西哥中南部。

墨西哥政府想要的只是大量廉價的人力在荒蕪的地區工作，而不是在自己國家掙錢的外國人。反華情緒漸漸在墨西哥醞釀，終于在墨西哥革命鼓吹“墨西哥化”下開始爆發。1934年，軍人拉薩羅·卡德納斯當選墨西哥總統，他在競選期間提出了土地改革計劃，上臺后更是在修改墨西哥憲法過程中增加了一條內容：土地只屬于墨西哥人民，不應掌握在外族手中。在政府支持下，反移民浪潮迅速在墨西哥蔓延。在反華宣傳中，華人被渲染成不講衛生、傳播疾病，甚至是吸鴉片和開展賭博的源頭，進而被塑造成道德敗壞，讓墨西哥民族墮落的惡魔。

其實，真正仇視華人的原因，還是中國人在經濟上的成功。在大蕭條期間，富裕的華人和找不到工作的當地人形成鮮明對比，加劇了排華情緒的產生。當地人認為中國人搶了自己的飯碗和女人，反移民浪潮迅速在墨西哥蔓延。最終，墨西哥民間和政府開始對華人實行種族隔離，禁止墨西哥人與華人通婚。已經嫁給了中國人的墨西哥女人，則被視為國家和民族的叛徒。

在20世紀20與30年代，種族歧視帶來了很多暴力沖突，移民們奮起反抗，守護居所，許多人在反抗中被折磨甚至屠殺。墨西哥政府甚至制定了將華人驅逐出境的法律。清政府曾經在反華運動剛開始的時候，開展過護僑行動。但在辛亥革命后，墨西哥華人逐漸失去了來自祖國的庇護。

半個世紀的“穴居”

為了逃避迫害，有些華人離開了墨西哥，也有華人又回到了他們最初扎根的地方——墨西卡利。因為這里本來就是一個“中國城”，華人數量非常之多，就算被打壓，墨西哥人還是不太敢來這里。漸漸地，墨西卡利成為了當時華人的一個避難所。不過即使在墨西卡利，在嚴峻的反華陰影下，生活在墨西卡利的中國人開始將自己的生活空間搬至地下。他們在墨西卡利的地下挖出了巨大的洞穴，并將絕大部分生活空間都建在這里，成了當地的一座“地下中國城”。

得以暫避在這里的華人只能無奈地生活在地下，并且忍受著種種不公平待遇，但是比起其他數千名被沒收財產并被驅逐出墨西哥的華人，他們還算幸運的。雖然有了遮風避雨之地，華人依舊惶惶不可終日。有錢的人甚至偷偷買了船，為了在局勢繼續惡化時舉家逃往美國。

1970年，洪水反復侵襲，墨西卡利的地下城難以為繼，華裔居民不得不開始放棄“地下生活”。直到現在，還有約5000名華裔住在墨西卡利。

如今，墨西卡利的“地下中國城”已成為墨西哥的旅游景點，墨西卡利的中國元素和這些建筑已經深深融入了整座城市的氣質當中，游客們努力通過殘破的印記追尋著往昔——洪水留下的印記清晰可見，昏暗的光線中，被水泡過的墻壁顯得愈發斑駁、老舊。一間曾是賭場的屋子被保留下來，桌上擺著輪盤和撲克牌；另一間屋子里有張沙發床，旁邊的墻壁上畫著叫不上名字的動物。所有地下室都充滿霉味，低矮的房頂給人搖搖欲墜的錯覺，地下空間的大部分區域漆黑一片，只有幾間屋子閃爍著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