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文學的逆襲紅與黑的兩面

寒云

網絡文學一向不被主流文學視為正途，被視為沒有營養，是“垃圾”，但凡有點文學理想的人，都看不起網絡文學，它們總給人一種書店盜版書被翻得破破爛爛的超長超厚的印象。玄幻是它們的主流，也正因為其新鮮、刺激、奇幻的題材，吸引了大批底層草根青年為受眾。網絡文學是不是文學？套用莎翁的話，to be or not to be，that is the question.這確實是個問題。網絡文學也許從未想過登堂入室，也許一直深埋著一顆有一天震撼文壇的雄心。但是，無論過去網絡文學如何受輕視，今天的網絡文學已經擁有不容忽視的地位，它就像一個草根華麗地逆襲了。而它們如今大熱的，和飽受詬病的缺乏營養，像極了一幕紅與黑交織的戲劇。

紅

如今的網文圈內，流傳著許多類似的段子：起點中文網開作者年會，一到晚上，所有人都消失不見，各自關在酒店房間里開始碼字；某次作協會議，網文作者坐一排，齊刷刷打開電腦，準備醞釀情節更新文章，但是，一旦唐家三少把雙手擱在鍵盤上，其他人都不用再想打字了——那是一雙每小時能敲出7000到8000字的手，敲起鍵盤來地動山搖、桌子發顫……

與此對應的是，2016年3月，34歲的唐家三少成為首位年度收入過億的作家，以1.1億元版稅的收入，四度蟬聯中國網絡作家富豪榜冠軍。

最初，網絡文學被視為毫無營養的垃圾；之后，一批網絡作家加入作協，被認為開始登堂入室，受到主流文壇的認可；再之后，網絡寫手因其令人乍舌的收入，被看成資本挾持下的棋子……

在技術、資本等力量的加持與博弈下，IP（知識產權）之爭悄然在各個談判室打響。歷數當下眾多改編自網文的游戲、電視劇、漫畫、動漫、電影，至少有個事實已經無法避而不見：曾經不入流的網絡文學，已成為大眾娛樂的主流文化資源，甚至開始輸出海外。一群文學青年的命運，也在線上線下的各個角落里，悄然發生了改變。

數字閱讀移動終端帶來的便利

互聯網大潮的襲來使得閱讀更方便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也更近了，整個世界都被連通了。網絡文學無疑是伴隨著網絡的發達而出現的。數字閱讀使得閱讀更方便、成本更低，那個時候，大家幾乎是沒有知識產權的概念和意識的，網絡上基本全是免費閱讀。當一部作品達到一定的熱度之后，再把線上資源轉成線下書籍出版。而隨著這幾年數字閱讀越來越成熟，紙質書刊遭受到較大沖擊。以前可見的現象是中學生經常買著一本本巨厚的動輒幾百萬字的網絡小說。而數字閱讀和移動終端的普及帶來的，是幾乎全民閱讀網絡小說。精英們用kindle（亞馬遜的一款電子書閱讀器）讀著各種名著和暢銷書，而普通民眾和草根們很多都拿著一部手機讀著網絡小說打發時間，在地鐵上、公交上，在一切需要“殺”時間的地方?？梢钥吹絻煞N現象，男生或者說男性都在抱著手機看小說，女生或女性都在抱著手機追劇。這是手機族、低頭族現象下的兩種模式。數字閱讀和移動終端帶來的便利將網絡文學的受眾擴大到了幾乎每一個階層，農民、工人、學生、白領……而網絡文學的衍生領域，更是風生水起，譬如游戲，譬如影視劇改編……

網絡文學成為新的編劇界

網絡文學發展十幾年，已經積累了相當的受眾 ，也積累了相當的人氣，隨著機制的不斷成熟，也有許多好的作家誕生。而隨著電影市場的火爆，票房紀錄不斷被刷新，票房動輒上億。在市場不是問題，資本不是問題的前提下，好的劇本成為中國電影的短板，中國電影缺乏質量上乘的作品的一個重要原因也是因為好劇本的缺失。在這種情況下，資本開始到處尋覓故事，可以說供不應求，也因此使得劇本魚龍混雜、良莠不齊。在目前的編劇市場尚不成熟、無法完整供應市場的前提下，網絡文學成了資本淘金的大倉庫。無論是多年前的老IP，還是新出爐的新IP，都成了影視劇的香餑餑，這幾年大熱的各種影視劇《花千骨》《步步驚心》《何以笙簫默》《后宮·甄嬛傳》《步步驚心》《華胥引》《瑯琊榜》《誅仙》《盜墓筆記》《鬼吹燈》《余罪》……不同于好萊塢專業的編劇界，網紅文學已經成為中國編劇界來源的中流砥柱。

“IP”——知識產權，或者說可以購買或被改編成其他形式的原創版權內容——是中國當下最熱門的流行詞匯之一。快速增長的影視和電子游戲行業對觀眾展開爭奪，尋找高品質本土內容的娛樂公司開始四處搶購IP。

為尋找好的IP，娛樂公司高管們越來越多地挖掘互聯網上一個曾經不太被注意的角落，這里已經成為一個價值數十億美元的火爆市場：蒸蒸日上的網絡文學世界。它完全省略了書籍印刷制作的過程，以盜墓、科幻、玄幻、愛情和武俠等題材在手機上捕獲讀者。政府發布的一份報告顯示，去年中國有大約2.97億人——占中國網民的43%——閱讀網絡文學作品，它因此成為中國人上網的十大原因之首。對娛樂公司來說，網絡文學網站——有些手握幾十萬部作品版權——提供了大量在審查相對寬松的環境中創造出來的、經過市場檢驗的角色和故事情節。

——《紐約時報》

文學青年的春天，無遺珠之恨

對于網絡文學目前的機制，網絡作家貓膩的回答是：“第一，商業化也就是VIP制度，這是所有體制中最重要的，為什么？因為它讓我們活下來了，讓網絡文學活下來了，否則，網絡文學那個閑散的論壇，不會是今天這個規模。第二，我可以告訴你，今天呢，成名可能不像我們那會兒那么容易了，但我可以這么說，我敢這么說：網絡文學到今天沒有遺珠之憾。沒有一個作家，有才華寫得好卻不能冒出來的?！?/p>

所謂沒有遺珠之憾，是指在網絡文學提供的這樣的平臺下，寫得好的作者總會脫穎而出，不會被埋沒。只要有受眾，即便小眾，因這樣的平臺而能有一份可觀的收入，繼而逐漸走入大眾視野，而不像過去，只能靠既有的文學期刊投稿，如果編輯看不中，是沒戲的。

這也給廣大的文學青年帶來了福音。如果你喜愛文學，精于寫作，不必像過去擔憂生計問題而無法堅持。不必像韓寒一樣在退學時被老師問道拿什么養活自己回答用稿費而被老師們嘲笑。網絡文學提供了較傳統更容易的平臺和門檻，剩下的，就看你們自己了。

走出去的網絡文學

在美國，甚至有了專門將中國網絡小說翻譯成英文的網站。華裔美國人RWX因熱愛武俠，從美國外交部辭職，專心運營一個名為wuxiaworld的網站，也就是“武俠世界”的意思。而且，網站在國外訪問量很高，有很多讀者。這意味著，網絡文學的地位越來越重要了。

黑

缺乏營養是事實，但不是全部

網絡文學很大一部分淺薄、通俗、炫奇、冗長，因其題材的新鮮刺激、情節玄幻瑰麗、內容淺顯易懂而受到大批讀者的追捧，但也因此其文學性總是欠缺。這些特質是一把雙刃劍，既讓他們得以生存，也飽受“缺乏營養，是垃圾”的詬病。

傳統文學并非沒有垃圾，只是因為載體和傳播方式的不同而不為所知。傳統文學的發表多在各類期刊上，許多文學性較低的作品要么沒被發表，要么發表在較低層次的刊物上而不為人所熟知。和傳統文學相比，網絡文學因依賴的載體和平臺的優勢，使得他們沒有了原先“文學性”的準入門檻，只要有市場、有讀者，不論你寫得怎樣，都可以在網上發表。因此，網絡文學只是因為沒營養的作品一樣有市場，因而受詬病。

以字論錢的經營模式，不僅促使作者將小說越寫越長，更造成了某種類型小說的泛濫。網絡作家成長迅猛，得益于其草根性、市場化、類型化、全球化。但是，其文字錘煉上的欠缺、邏輯上的不夠嚴謹等問題普遍存在。但這些問題最終會由市場決定取舍。寫得太長、太濫、太水，讀者自然就選擇不看。“盜墓”“玄幻”“穿越”等類型小說扎堆，可能像一陣風，很難阻擋，但可以通過市場之手自然調節和淘汰。

網絡文學之為網絡文學，只是因為載體的不同，因載體是網絡而名之。但在網絡上寫作的也一定有好作者。這是毋庸置疑的。只是因為大多數作品給人帶來的固有印象而使所有的網絡文學戴上了這頂帽子。

傳統文學有編輯把關、審核以確保其文學性。網絡文學是唯市場的，這自然無法保證其文學性。網絡文學既然存在，就一定有它的地位。在某種程度上它只是商品而已，它有它的固有顧客，他人無權置喙。但，如若放在文學性的標準上考量，則網絡文學需要有向上的目標，將作品帶上一個更高的層次。

與80后文學相較

80后文學當年一樣不被承認，但也逐漸登堂入室。

當年80后作家橫空出世，以韓寒、郭敬明、張悅然等為代表，他們創造了前所未有的圖書銷量，廣受年輕人歡迎，但是，也受到文壇的批評，說80后作家的作品沒有積淀，缺乏重量，說白了，80后缺乏嚴肅文學。但是，隨著80后作家的不斷成長，好的作品也不斷涌現。因作文大賽成名的80后作家顏歌，在杜克大學做訪問學者時所作《我們家》獲茅盾文學獎提名，她成為了少年時想成為的嚴肅作家。北京時間2016年8月21日上午9時，第74屆雨果獎頒獎典禮在美國堪薩斯城舉行。在這個被譽為“科幻界諾貝爾文學獎”的獎項角逐中，中國80后女作家郝景芳憑借《北京折疊》一舉斬獲最佳中短篇小說獎。繼2015年劉慈欣《三體》之后，中國科幻作家再度獲得雨果獎。

盡管數量很少，但毫無疑問，80后作家們在一步步向著不朽邁進，向著傳世邁進，向著經典邁進。他們當年一樣被主流文學不嗤，而如今，被傳統文學，被年輕作家不嗤的網絡文學有一天也會真正登堂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