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中醫象思維的應用方法

王小強，白 雪

(西南醫科大學附屬中醫醫院，四川 瀘州 646000)

象思維存在于中醫理論與臨床應用的各個領域，憑借自然物象及其規律的比類，既能用于描述人體生理功能、病理狀態，也可用于指導診斷、擬定治法、選擇藥物、化裁方劑及養生保健等方面。對于其概念的探究，邢玉瑞[1]指出象思維是以客觀事物自然整體顯現于外的現象為依據，以物象或意象為工具，運用直覺 、比喻、象征、聯想、推類等方法，以表達對“象”世界的抽象意義，把握“象”世界的普遍聯系乃至本原之象的思維方式。正如中醫經典《黃帝內經》采用的便是取象比類、推演絡繹、立象以表意、用意以求理的象思維模式，以精氣、陰陽、五行、藏象等理論所包含的物象來闡明人體生理病理。典型的例子便是用自然界的水循環：“地氣上為云，天氣下為雨;雨出地氣，云出天氣”來說明人體內之津液循環。故僅以《中醫基礎理論》中的基本觀念，而無象思維方法指導學習中醫，則難以深入 理解、記憶、掌握及運用中醫知識。因此，探索中醫象思維的具體方法，對于提高中醫思維能力，開拓中醫處理理論與臨床問題的視野，均具有深遠的意義。

1 圖像想象力的鍛煉(象思維產生之源)

現代教育以人的左腦為優勢半球，強調訓練左腦的語言邏輯思維，而忽視了右腦的圖像、想象思維的鍛煉[2]。人類大腦開發圖像思維為先，其后才發展出抽象、概念思維，因后者直接反映事物的本質屬性，對推動人類科學進步的作用突出，故而如今的教育強調語言、文字邏輯思維的重要性，忽視了無聲的圖像思維。人類依靠視覺獲取外界的主要信息，通過視覺得到的圖像成為人腦處理外界信息及作出反應的基礎，在此基礎上形成的圖像思維不僅具有圖像形象、生動的特點，更具有創造力，而且在記憶時間長度上是言語無法比及的。如人能回憶兒時的畫面，卻很難記得當時的言語，此緣于人類原始時代及個人的孩提時期都是以視覺獲得圖像信息，不斷訓練存儲圖像及圖像思維能力之后才去發展以語言、文字為基礎的抽象思維。也因原始人類在進化過程中鍛煉圖像思維能力的時代遠遠長于語言抽象思維，故而人類本身擁有圖像思維的潛能超越于抽象思維，故能利用圖像思維記憶、思考創造出更多的知識。

根據愛因斯坦所言：“我思考問題時,不是用語言進行思考，而是用跳躍活動的形象進行思考。當這種思考完成后我要花很大的力氣把他們轉成語言?！笨赏浦鋵碗s的物理現象、物理狀態和物理過程，經過充分的想象、分析、判斷后應用圖示、圖像、圖形框架以及語言符號，即以“跳躍的形象”，對復雜的物理問題能作出一種形象化描述[3]。愛因斯坦亦言：“想象力比知識更重要，因為知識是有限的，而想象力概括著世界上的一切，推動著進步，并且是知識進化的源泉。嚴格地說，想象力是社會科學研究中的實在因素。”強調想象力的重要性，啟示在科研領域“象”思維比起抽象思維更優越。而就其言論中的“形象 ”雖與中醫之“象”有所差異，但其運用的基本思維方式卻是一致的，都是以人的頭腦中先顯現的具體物象為思維的基礎，通過其物象的變動來思考問題，最后再將其轉換為語言來表達。愛因斯坦用其圖像思維完成了科學研究長足的進步，而中醫用其象思維傳承了古樸唯物哲學的魅力，其象思維的主要基礎便是圖像，利用圖像想象力完成大腦對“象”的建立、演變及記憶[4]。某個學科的發展，需要大量的科學觀念來支持，然而對于個人的發展進步而言，卻是看似不科學而又不被固化的象思維更具優勢。因此，鍛煉圖像想象力可作為中醫象思維產生的源頭，并貫穿于象思維能力形成的整個過程中。

2 精氣、陰陽、五行、藏象理論之“象”的建立(中醫象思維的基礎)

初學中醫基礎理論如精氣、陰陽、五行、藏象、氣血津液等學說，很難全面理解掌握、記憶及運用，但若運用象思維，采用大腦圖像的方法來學習、理解、記憶，則會變得相對容易。如回憶一幅腦海中存在的且比較清晰的田園風景，其物象應包含太陽、月亮、樹、土地、金石、雨露等，再利用人腦想象，可增加原本并不存在于畫面中的物象，使之形成一個有著自然規律的整體，通過把握整個畫面來理解精氣、陰陽、五行理論的內涵及人與自然的規律。記憶這幅已經在腦中完成的能動的畫面，回憶與運用之時也能通過這幅畫聯想到隱藏在畫中的知識點。

在中醫臨床過程中，通過望聞問切獲得的各種癥狀、體征，可聯想到具有形似屬性的“物象”，或利用陰陽、五行、藏象、氣血津液理論將其轉化為具體而可變動的“物象”，諸如風、寒、暑、濕、燥、火、木、火、土、金、水等基礎物象，腦中便可借助于這些物象想象出一幅具體的畫面，再利用外來影響物象與自身物象的結合而呈現出完整的畫面。如“風邪襲上”聯想到一顆樹，正經歷著大風的影響，風太過則樹頂部的枝梢搖曳而斷，此時以自然界之物比類人體，樹便指代人，大風則指邪，這就是象思維的基礎，再根據風屬木、金克木、肺屬金的五行規律，以補肺氣、固表祛風 為法，補益“樹”的衛外之力，并驅除風邪，便可使畫面恢復和諧。陰陽、五行學說貫通了對功能相似相通事物的共同體驗，能在醫學、藝術、技術以至社會生活領域得到廣泛應用，亦能指導中醫建立具有自然規律的“象”，形成中醫“象”思維的重要理論基礎。

如今，中醫學的傳承多以理論知識和臨床經驗為主，除此之外還應有思維方式的傳承，而象思維的傳承顯得更為重要。圖1顯示，丁寶剛[5]等指出，中醫教學整體上可將象思維的訓練過程簡化為建象作基礎、觀象以取象、辨象以盡意3個步驟，構筑典型之象模型、運用不同感官獲取不同之象、辨象以明氣之升降出入狀態。觀物、取象、比類、體道作為中醫象思維的路線，筆者認為在利用大自然觀象取象的過程中，可將《內經圖》作為探索及演示其具體運用方法的模型。該圖雖是中國古代內丹家所著的內景意象圖[6]，但它選擇的內景意象契合自然之道，彰顯著中醫藥傳統知識的養生理論與實踐，運用自然界的物象、人文景觀來表達內景圖式的象思維，能使人的思維復歸自然去感受田園山水的意境，諸如自然界的日月星辰、崇山峻嶺、郁郁林木、河流山川，神話世界中的升仙臺、牛郎織女，日常生活中帶斗笠的農民鞭趕耕牛犁地、童男童女踏水車，以及崇山中的關隘、橋梁及火球等，這些自然和人文現象的組合，象征著生命運動的自然節律。將這些《內經圖》的“象”記憶于腦中，再通過陰陽、五行、藏象等理論進行類比，以圖中物象的自然變動來體會“象”的流動與轉化[6]，探究人體陰陽、臟腑之機理，可形成《內經圖》之人體自然的學習模型，通過反復地識圖、記圖、憶圖加以擴展想象，使思維回歸自然之象以不斷探索人之規律，從而提升個人的象思維能力，以象思維而體道并感悟中醫之道。

圖1 內景圖

圖2 桂枝圖

3 象形文字之圖像記憶法的運用(中醫象思維的獨特方式)

關于中醫象思維，如何將其運用于記憶中藥、方劑、針灸、內科等臨床學科顯得更為關鍵。而中醫知識原本建立于象思維的基礎上，部分中藥、方劑、穴位的名稱以物象或者功能之象命名，如防風、鎖陽、小青龍湯、玉屏風散、涌泉、丘墟等，因此采用建立在象思維基礎上的記憶方法，能夠更加切合中醫的思想，并能有效地記憶中醫知識。象思維與記憶法中的圖像聯想記憶法均是建立在圖像的基礎上，采用的是同種記憶原理，因而可將知識點通過各種編碼或是諧音轉化為相應的圖像，以圖像的方式存放在大腦中。故而學習與記憶中醫知識，可取圖像聯想法的原理，采用聯想、想象圖像的方法以達到提高記憶中醫知識的能力。如某中藥、穴位、方劑的記憶，可將具體知識點以想象的方式轉變為圖像，然后運用聯想的方法，將圖像“拼接”到相應中藥、穴位、病癥名稱的字形上，或“隱藏”于字形中，并加以轉化與流動，熟練之后不僅能記憶更多難記的中醫知識點，更能體會到象思維的魅力。

中國漢字屬于象形文字，其魅力不僅在于可以鍛煉人的象思維，也在于每一個字原本就是一幅圖畫，可通過想象力在字體上“作畫”使其繁化，能夠涵蓋并記住更多的知識點。如中藥“桂枝”，其文字本身指1味中藥其辛、甘、溫，歸心、肺、膀胱經，功效為發汗解肌、溫通經脈、助陽化氣。若是利用聯想、想象的方法來記憶，便可將其藥性與功效以圖像的方式表達，如作畫一般地添加到“桂枝”兩字的字形之中。首先，“桂枝歸心、肺、膀胱經”，可以想象將“桂”字變大，然后想象有一只心形氣球拴在“桂”的“木”旁頂上，新鮮的肺如同帽子一樣戴在“桂”字的“圭”頭上，豬的膀胱則系在“圭”的一旁。然后，“發汗解肌，溫通經脈，助陽化氣”之功效，在“枝”的“三角形”中想象出一個“太陽”放射出陽光，照射在一個男人身上，于是乎他開始出汗，解開衣袖露出肌肉。太陽的陽氣蒸騰從“支”頭噴出了氣 體，陽光照射著金色的麥子，于是麥桿便疏通變直了。這樣就構成了一幅以“桂枝”字形為基礎的，將汗、肌肉、陽光、蒸汽、金麥來代替發汗、解肌、助陽、化氣、通經等意象的完整圖像(如圖2)，當再次回憶到“桂枝”兩字時，就能通過聯想及想象快速地回憶起桂枝的功效。

采用這樣的記憶方法，通過聯想與想象記憶更多的中藥知識，最終形成象形文字的圖像記憶。采用不同的想象畫面也能逐漸地避免中醫記憶大量相似知識點后出現混淆，因為每味中藥、每個穴位的名稱漢字字形組合都存在差異，而人的大腦是擅長于記憶不同的事物，對于相似的事物容易出現記憶混淆。

整個中醫象思維的構建可用托尼·巴贊的思維導圖[8]來進行，以圖像思考為要，運用陰陽、五行、藏象、自然之象寄理于“中醫”兩字四周的虛擬路線中，更可以利用邏輯語言將臨床經驗發散于周圍，再加用象形文字的圖像記憶法形成廣闊的知識網絡。這種思維方式符合象思維的原理，因此對于中醫知識點的歸納與梳理與一般的簡單圖示歸納相比，有著明顯的優勢。正與《老子·四十二章》的描述相呼應:“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象思維的“象”，還是一種可以使整體顯示其鮮活生命力的激發力，其“原象”或“精神之象”就是一種原發的創生[7]，故而長期堅持象思維亦能提高個人的創造力，有助于回歸開闊的象思維天地，從而更好地運用中醫理論知識指導臨床，創立更多的中醫特色理論，如“提壺揭蓋”“釜底抽薪”“風能勝濕”等。

總之，學習中醫象思維需在腦中建立基本理念：任何思考都能以“圖像”為基礎來進行，經由圖像想象力的鍛煉；陰陽、五行、藏象理論之象思維的建立；《內經圖》構建人體自然模型的學習；象形文字之圖像記憶法的運用；中醫“象”思維導圖的構建，由淺入深、逐步地提高個人的象思維能力，漸而能夠通過象思維找到解決中醫理論與臨床問題的方法，并能通過回歸圖像思維的天地，獲得心靈的寧靜，以想象回憶記憶腦海中的自然畫面，體味自然，融于自然，從而不斷地提升中醫“象”的意境。然而中醫象思維的具體應用方法，絕不僅限于此，亦因想象力而無窮，且中醫博大精深，非某一種原理、某一種思維方法便能窺其全貌，學醫者當以不斷求索之心勇于探索，不斷磨礪中醫的意境，不懈地追求中醫的進步，方能傳承中醫，發展中醫事業。

[1] 邢玉瑞.中醫象思維的概念[J].中醫雜志，2014，55(10)：811-814.

[2] 王前.論“象思維”的機理[J].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學報，2002(3)：58-63.

[3] 施堅.“延遲判斷”：放大物理圖景的美學張力[J].教育科學論壇，2013(9)：25-27.

[4] 王小強，白雪.淺論以圖像思維建立中醫象思維[J].中醫雜志，2017，58(10)：895-897.

[5] 丁寶剛，于東林，王斌勝，等.《中醫基礎理論》教學中象思維培訓模式的研究[J].中國中醫藥現代遠程教育，2015，13(20)：99-101.

[6] 何振中，王體.《內經圖》圖式源流初考[J].山東中醫藥大學學報，2015,33(5):443-447.

[7] 王樹人.中國象思維與西方概念思維之比較[J].學術研究，2004(10)：5-15.

[8] 高燕魯.診斷學臨床實驗中思維導圖教學法的應用價值研究[J].中國繼續醫學教育，2016，23(8)：1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