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醫漢英翻譯語言重構策略探討?

秦元剛

(河南中醫藥大學,鄭州 450046)

隨著我國中醫藥國際化戰略的推進，中醫藥的內涵與療效受到國外越來越多的關注與認可。黨的十八大以來，習總書記要求中醫藥翻譯在推進對外交流和國際傳播能力建設上“創新對外宣傳方式，加強話語體系建設，著力打造融通中外的新概念新范疇新表述”。因此，推動中醫翻譯理論與實踐的發展,有利于弘揚傳統中醫藥文化，促進中醫藥國際化健康發展。

語言翻譯是識解方式轉換的認知組織活動，是解碼與重組碼的過程。語言學家Langacker認為，考慮文化差異、語境交互的復雜性以及主體間和主客體間的關系變化，譯者可依托意象完型或概念圖式對語言進行識解重構[1]。翻譯家Bassnett建議，若原語在譯語中不可譯或譯語中缺少類似文化習俗，譯者應參照特定的語篇和文化體系替換原語中的恒定信息[2]。李少彥提出，翻譯要依據語境對源語語義、話語結構、句子結構、詞匯結構、語言結構進行調整重組，方可達到良效[3]。故探討語言重構策略，對于實現跨語際翻譯中語言內涵的科學、準確、高效轉換很重要。本文嘗試從中醫語言邏輯、結構、模式、風格、文化5個角度對中醫漢英翻譯語言重構策略進行闡述分析。

1 語言邏輯重構

中醫語言的黏合性和濃縮性較強，表現邏輯關系的關聯詞較少，隱性邏輯關系通常按約定俗成的順序排列，靠閱讀和理解分析得出。而英語重結構、多長句，通過連接詞、分句和從句等方式表現其顯性的語言邏輯。因此，依據英語語言思維模式和句法句式重構中醫語言邏輯，是保證中醫漢英翻譯質量的關鍵。

1.1 隱性邏輯顯性化

中醫術語翻譯時，需將語義關系的分析結果歸納到語言結構層面，只有把握好術語詞素語義內涵和隱性邏輯，才能正確重構源語邏輯。“風寒” “肝氣”的字面詞素語義按英語形容詞或所有格可作名詞修飾限定成分的規則，譯為“windy cold”和“liver’s qi”似乎沒錯，但按其正確的術語內涵是指“六淫之風與寒相結合的病邪”和“肝臟功能活動的物質基礎動力—肝的精氣”，故術語邏輯顯性化的正確譯文為“wind cold”和“liver qi”。“健脾疏肝(invigorating the spleen and clearing the liver)、補肺止咳”中“健脾”和“疏肝”是并列的邏輯關系，“補肺止咳”和“健脾疏肝”是顯性的平行對稱邏輯關系。按漢語長句中四字格的慣性邏輯思維模式，參照“健脾疏肝”的語言結構，“補肺止咳”似乎理應譯為“tonifying the lung and stopping coughing”，但事實上“補肺”和“止咳”屬于因果邏輯關系，所以顯性化后譯作“tonifying the lung to stop coughing”[4]。

1.2 模糊邏輯清晰化

中醫長句常由多個單句組成，外部邏輯模糊，但內部邏輯關系緊密。針對中醫語言形散神不散的邏輯特點，翻譯時應注意多從英語角度發掘源語的內在邏輯結構，實現語言模糊邏輯的清晰化。

例1:“心血充足，運行通暢，則面部紅潤與光澤；心氣不足，心血虧少，則面白而無華；心血瘀阻，則面色青紫”。

譯文：If heart-qi is sufficient and flows smoothly, the complexion is ruddy and lustrous. In the case of heart-qi and heart-blood deficiency, there is a pale and lusterless complexion. In the case of heart-blood stasis, there is a bluish purple complexion.

分析：譯文通過添加連詞if、添加介詞短語in the case of(在……情況下)改變了源句的松散結構，增強了意群邏輯，使譯文結構完整，邏輯清晰。

2 語言結構重構

中醫語言多為內涵凝練、結構工整的多字格。如四字格“升降出入”是指氣的4種基本運動形式，一味對應字格結構死譯，易造成語義缺失或譯語偏差，故通過語言結構重構可將之譯為“upward, downward, inward and outward of qi”。

漢語句子屬意念主軸結構，結構呈“流水型”，而英語句子屬形式主軸結構，語法結構嚴謹，結構呈“樹叉型”。當譯文結構無法與原文完全對應時，可遵照英語結構合理拆分源語內容，避免過于注重譯語結構的死譯。

例1：“每首方劑中主藥是必不可少的，但輔、佐、使藥是否齊備當根據病情和藥性的具體情況來決定。”

譯文：“The principal herb is absolutely necessary in a formula. Whether or not assistant, adjuvant and dispatcher herbs are all ready, it should be dependent on disease state and herbal property.”

分析：例1前后句在語義和邏輯結構上分屬不同的獨立句，由“但”字承前接后卻不屬轉折關系，翻譯時可通過結構重構將兩部分斷開分譯。

例2:“腎中精氣，是機體生命活動之本，對機體各個方面的生理活動均起著極其重要的作用。”

譯文1：“The essence in the kidney, which is the base of the life activities of the body, plays a very important role in all the aspects of physiological activities in the body.”

譯文2:“The renal essence, the base of life activities, is key to all physiological activities”.

分析：譯文1沿用漢語式的非省略式語言結構，意思表述無誤卻邏輯不清，繁雜不堪。譯文2按照英語模式，將“腎中精氣”譯為“the renal essence”，將“the base of activities”處理為同位語，語言重構后的譯文突出了科技性語言條理清晰、層次分明、結構簡潔的鮮明特征。

3 語言模式重構

斯坦福大學心理學教授Lera Boroditsky曾說過，“語言模式是文化形態和文化特質的窗口”。受漢民族“比類取象”和“援物比類”思維方式的影響，中醫的語言模式主要表現為語義的多義性、模糊性和秘藏性[6]。

3.1 多義語言準確化

多義性在中醫術語中主要表現為同一術語在不同語境中含義豐富。 “榮”一般是“茂盛、榮耀”的意思，但在中醫典籍中卻存在多重含義。在《素問》“刺必中其榮”中，“榮“指”穴位(ying-spring, brook point)”，在《素問》“榮衛不和、五藏不通”中指“營氣”(nutrient qi)，在《靈樞》“故脈弗榮，則筋急”中指“營養”(nourishing)，在《靈樞》“陰氣太盛則陽氣不能榮也”中指“運動(flow)”,在《外科正宗》“風寒氣郁于皮毛，致血不榮于肌表”中是“顯現”(appear or reach)的意思。針對中醫語言內涵豐富、一詞多義的模式，翻譯時必須根據其專業內涵準確重構語言模式。

3.2 模糊語言清晰化

在中醫學詞匯的發展進程中，新出現的詞義與古漢語中的單音詞結合而形成了許多概念寬泛、內涵模糊的中醫學名詞術語。根據漢英語言文化和表達模式的差異，翻譯時要做到中醫模糊語言清晰化。

例1：“據記載，早在原始社會就有了 ‘神農嘗百草’的傳說。”

譯文：“It is recorded that as early as in the primitive society there was the legend about Shen Nong tasting the flavors of all kinds of medicine grass”.

分析：“百草”不是只有一百種(hundred)中草藥，而是“all kinds of”。 “神農嘗百草”是指神農通過嘗百草的味道來了解藥性。若不在譯文中加上“the flavors”,其模糊含義很難讓英文讀者完全領會神農嘗百草的真正目的。此外，在 “grass”前加上“medicine”,有助于加深缺少中醫藥文化知識背景的受眾對中草藥的認識和理解。

3.3 秘藏語言易懂化

中醫五行學說的金(metal)、木(wood)、水(water)、火(fire)、土(earth)，分別代表著五臟中的肺(lung)、肝(liver)、腎(kidney)、心(heart)、脾(spleen),體現的正是中醫語言的比類特征和秘藏性。

例1:“抑木扶土法是治療肝旺脾虛的一種方法，又稱為平肝和胃法，適用于木旺乘土、土不疏土之證。”

譯文1：The method of suppressing wood and supporting earth is used to treat hyperactivity of the liver and weakness of the spleen, also known as soothing the liver and harmonizing the stomach, applicable to the treatment of subjugation of earth by hyperactivity of wood and failure of wood to soothe earth.

譯文2:The method of suppressing the liver and reinforcing the spleen is used to treat hyperactivity of the liver and weakness of the spleen, also known as soothing the liver and harmonizing the stomach, applicable to the treatment of the subjugation of the spleen by hyperactivity of the liver and failure of the liver to soothe the spleen.

分析：譯文1和2體現了不同的翻譯理念。在一般的交流活動中，首先強調的應是信息的準確快捷傳遞，其次才是語言風格和文化特色的保持[7]。譯文1雖忠實、完整地再現了中醫“五行”理論的特色，但對于不熟悉中醫文化和中醫理論的外國讀者卻晦澀難懂。因此，譯文1的語言模式更適合運用在專業書刊上。如果是一般性交流或大眾性讀物，譯文2這種明快易懂的語言模式則更能讓受眾方清楚地了解秘藏于字詞后面的源語內涵。

4 語言風格重構

語體是在語言運用功能域制約下所形成的語用范式[8]。這種范式是語言運用與語境相互影響和不斷選擇而逐漸固化的關系類型。不同語言存在于不同語體中，而不同語言風格在不同語體中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漢英有各自符合受眾預期的美學修辭習慣和手段，在喻體、使用范圍、場合和頻度都可能存在諸多不同。許多漢語受眾喜聞樂見的修辭手段，在英語語境中一旦直譯可能情趣盡失，或者矯情做作，令受眾不得要領[9]。中醫經典中就常包含大量修辭、行文、音義對仗的語言。

例1:今夫五臟之有疾也，譬猶刺也，猶污也，猶結也，猶閉也。刺雖久，猶可拔也；污雖久，猶可雪也；結雖久，猶可解也；閉雖久，猶可決也。或言久疾之不可取者，非其說也(《靈樞·九針十二原》)。

譯文1:The occurrence of visceral disease is just like the state of a horned human body, a contaminated object, a piece of knotted rope or a blocked river which, though long troubled, can still be overcome. Thus, it is incorrect to regard stubborn diseases as incurable.

譯文2:The occurrence of visceral disease is just like the appearance of any problem which, though difficult, can be solved later on. Thus, stubborn diseases are also curable.

譯文3:Visceral diseases, though stubborn, are still curable.

譯文4: Visceral diseases are curable.

分析：譯文1雖尊重中醫典籍的行文風格，但過于死扣原文。譯文2按“薄文重意，得意忘形”的原則、較好地輕化了源語文學修辭，但中醫科技翻譯的性質決定譯文應符合醫學科學嚴密性的語體風格，故譯文3通過語言風格重構較好地實現了科技翻譯的嚴謹要求。若還進一步考慮交際身份、場合、內容和心理等因素的影響,譯文4更適合口語交際。

5 語言文化重構

翻譯從本質上說是一種跨文化的行為，語言是文化內部不可分割的部分。翻譯的文化重構需要翻譯在文化交流、溝通與融合的過程中，對原有文化內容、文化形態及文化結構等進行改變，即通過補充文化信息、協調文化內容，對原有文化結構進行適當改變[10]。因此，承擔文化協調作用的譯者應運用策略重構新的語言文化對話體系。

5.1 空缺文化補譯法

源語在譯入語文化中出現空缺時，譯者可適時補譯缺失文化信息為受眾建構新的文化體系。了解中醫藥文化知識的人都知道《黃帝內經》是一部醫典，代表了中醫理論之源，分《靈樞》《素問》兩冊。若在實際交流中面對的是對中醫知之甚少的外國人時，除翻譯書名外，適當補充解釋性文字譯為“Huangdi’sInternalClassic, an ancient Chinese medical encyclopedia, consisting of two books”，可重構他們在此文化知識方面的缺失，使對方更深入地了解中國中醫典籍文化。

5.2 內涵文化增譯法

中醫語言濃縮性強，寓意和文化內涵豐富。“四君子湯”若只按字面意思翻譯，可能會使受眾方無法全面了解中藥名的文化內涵，增譯為“Four gentlemen decoction，the four herbs in this formula are mild in nature and bend well together in tonifying qi, hence called “the four gentlemen” of the herbal medicine”，即可把藥名深層的真正意義表達出來。同樣“古代醫家早就認識到不同藥物通過合理組合，可以產生更好的治療效果，故用藥時主要以復方形式。復方作用機理復雜，其效果常常是單味藥不可比擬的”的關鍵詞“復方”，是指中醫藥治療中針對病情有機組合的2種或2種以上的藥物而組成的方劑，與單味藥相對。為了使讀者全面了解“復方”，不妨科普式地將之增譯為“It had been familiar to ancient Chinese physicians that proper combination of different medicines could produce better effect in therapy,so Chinese medicines have been mainly used in compound formulas, which are formed by multiple ingredients or by two or more set prescriptions. Due to the complicated mechanism and multi-efficacy, the effect of the compound formula is far better than that of single-herb prescription”。

5.3 文化比照譯法

在實際文化交流中，準確的中醫典籍式術語翻譯有時會因文化缺失導致對外交流和信息的運載效率大打折扣，中西醫雖在理論和治療方法上存在差異，但關于人體生理功能和病理變化的客觀描述有相近共識之處，翻譯時比照西醫文化重構中醫語言，更利于受眾方直觀理解中醫內涵(如下圖)。

中醫病名西醫病名比照譯名下利清谷腹瀉diarrhea癆瘵肺結核pulmonarytuberculosis癭甲狀腺腫大goiter，thyroidenlargement

6 結語

隨著中國“一帶一路”建設發展理念的提出，推動中醫藥走向世界，不斷提升中醫藥在世界上的影響力，促進中醫藥國際化，已成為2016年中醫藥發展的一大重點。中華思想文化術語的翻譯，是向全世界傳播中華文明和中華思想文化的關鍵。用英文二次構造中華思想文化術語的概念時，需要譯者有非常高的學術素養，否則就會產生偏差，失之毫厘，謬以千里[11]。因此，中醫英語翻譯工作者需具備完善的中醫知識和良好的跨語際轉換素質與再造能力，充分考慮漢英語言與文化的差異，嚴格遵循中醫漢英翻譯理論與原則，熟練運用中醫漢英翻譯中的多重語言重構策略，才能不斷提高中醫英語翻譯水平，成為合格的中醫文化傳承和信息交流共享的橋梁建設者。

[1] LANGACKER,R W.Foundations of Cognitive Grammar Vol 1:Theoretical Prerequisites[M].Stanford: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91：28.

[2] BASSNET. Translation Studies[M]. 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 1991:46.

[3] 李少彥.口譯中超語言信息探析[J].中國翻譯,2011，36(3):41-44.

[4] 趙麗梅.淺析中醫英語翻譯障礙[J].中國中西醫結合雜志,2010，30(4):427.

[5] 羅磊.現代中醫藥學漢英翻譯技巧[M].北京：中醫古籍出版社，2004:51.

[6] 宋知行.淺談中醫學思維的語義型[J].醫學與哲學,1986，(12)：9-10.

[7] 李照國.中醫英語翻譯技巧問難[M].上海：第二軍醫大學出版社，2009:64.

[8] 丁金國.語體風格認知與解讀[M].香港：文化教育出版社，2006:56.

[9] 陳小慰.文化外譯受眾意識的樣本分析[J].中國翻譯,2015，36(4):81.

[10] 姜秋霞.翻譯在社會系統中的文化身份[J].中國翻譯,2016，37(5):8.

[11] 陳海燕.淺析中華思想文化術語翻譯中的難點[J].中國翻譯,2015，36(5):13-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