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山詩歌創作研究的新突破
——評朱迪光教授專著《王夫之詩歌創作考論》

唐紅衛，唐婷婷

船山詩歌創作研究的新突破
——評朱迪光教授專著《王夫之詩歌創作考論》

唐紅衛，唐婷婷

一、考論結合，言之有據

王夫之的詩歌創作研究因為不是學術熱點，雖然已經取得了不少研究成果，但是許多基礎性學術問題尚未得到系統解答。朱迪光教授系統考辨了王夫之詩集序言、詩集編輯年份、詩集編輯體例，盡可能考證了王夫之詩歌作品的創作年份及其紀事，箋注了《廣哀詩》、考證了王夫之的文學交游，箋注了詠史詩、考辨了王夫之的史學觀念與詩歌創作關系……這些扎實的文獻史料考證及其在此基礎上的深入研究是目前船山學研究迫切需要的。例如內蘊豐富、指向多元、恍惚迷離的《廣落花詩》，朱迪光教授分析“《廣落花詩》其四云：‘我所思兮在桂林，征鴻回翼杜鵑喑。荔丹誰遣霜風吹，珊紫長依海水深。言鳥嬌能憐蔻孕，舶香妒不損檀心。從過庾嶺聞羌管，雨替風凌直到今。’詩中所說的‘桂林’并不是一個普通的地名而是明末清初時反清力量的聚集地，南明大臣瞿耜式、張同為反清而獻出寶貴的生命，王夫之更是在此見證了這一切。王敔《大行府君》記王夫之在南明王朝事云……‘征鴻’，意為‘遠飛的大雁’，宋李清照《念奴嬌》：‘征鴻過盡，萬千心事難寄。’‘杜鵑’，又叫杜宇、子規、催歸。它總是朝著北方鳴叫，六、七月鳴叫聲更甚，晝夜不止，發出的聲音極其哀切。所以叫杜鵑啼歸。唐李白《蜀道難》：‘又聞子規啼夜月，愁空山。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使人聽此凋朱顏！’首兩句意謂我不時思念在桂林的歲月，那種刻骨銘心之痛，竟使擅長遠飛的大雁不得不回轉、啼血的杜鵑也無法鳴叫。三、四句意思是荔枝雖紅經霜風吹后難久存，珊瑚紫色也被遮蔽在深深的海水之中，似乎往事已被忘卻。‘言鳥’，能模仿人語的鳥。《文選·左思》：‘皛貙氓於葽草，彈言鳥於森木。’注云：‘言鳥，鸚鵡之屬。’‘舶香’，經大海船運道而來的異域香料，帶著生物的腥氣。‘檀心’，淺紅色的花蕊。五、六句似指能說話的鳥和帶有腥氣的香都不會影響花兒開放。意指一切按其原有規則進行。‘庾嶺’，山名。即大庾嶺，為五嶺之一。在江西省大庾縣南。嶺上多植梅樹，故又名梅嶺。‘羌管’即羌笛，是出自古代西部羌族的一種簧管樂器，古老的六聲階雙管豎笛。此處應是用典，典見宋范仲淹《漁家傲》：‘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發征夫淚。’最后兩句是說自打過了大庾嶺以后，經風冒雨的戰斗就沒有停過。這是一首回憶自己的戰斗經歷并強調自己戰斗意志的詩。”此首詩作的分析，通過大量文獻史料考證，揭示了原本恍惚迷離、奧晦難解的思想內涵。這些扎實的文獻史料考證及其在此基礎上的深入研究，一方面將進一步強化王船山詩歌研究中的務實作風、另一方面將進一步推動王船山詩歌研究中的文獻史料考證的進程。

二、文本細讀，言之有理

文本細讀強調文本語言和思想的關系——文本語言的功能和意義可以體現為意思、感情、語氣和意向等四個方面，如果能夠準確把握語言的這些因素，我們就能夠解讀作品的意義。對于王夫之的詩歌創作，文本細讀的第一個層次需要我們認真細讀文學作品，從詩歌里領悟詩人的美好感情；第二個層次需要我們認真細讀文學作品，掌握詩人的遭遇及其對詩歌創作的影響；第三個層次需要我們認真細讀文學作品，領悟中國知識分子面對種種特定環境的精神反應以及他們自覺的使命、追求和他們所遭受的災難的教訓。例如朱迪光教授對王夫之《廣落花詩》的創作題旨的分析，緊扣文本尋幽探秘：“欲解決《廣落花詩》創作題旨問題就必須正確解讀這一小引。欲正確解讀這一小引還必須解決兩個問題：一是‘廣魯于天下’是什么意思，二是‘廣花者’是什么意思。……從小引來看，‘廣花者’之意是非常清楚的。王夫之說：‘廣花者，言情之都也’，意思是指廣‘花’之情。這種‘花’難道就是指自然界的‘花’嗎？這‘情’就是指花開、花落引發的人之情嗎？顯然不能作如此之解。一方面詩中的‘花’是指自然界的花，而詩人之情也與花開花落有關。另一方面，詩中的‘花’也不僅僅指自然界的花，而是有某種喻意。這種喻意聯系王夫之所處時代才可明了。王夫之在明亡后曾舉行過反清的起義，在南明桂王朝廷作過官，雖說因為政治斗爭而被迫離開南明桂王朝廷，但始終心系之。南明朝廷的任何消息都可以使他激動。他寫《落花詩》之時正是南明朝廷危在旦夕：南明主力被擊垮，桂王被迫逃竄緬甸。王夫之此時詠落花就是詠明之亡。因此，‘廣花’就是‘廣魯’，‘廣魯’就是廣‘正統’之‘明朝’覆亡之情意。這種‘情’不是一般的哀情而是‘恨’意。如此《廣落花詩》的題旨就明白顯現。”此類精彩的文本細讀在王夫之詩集編輯思想考等章節亦隨處可見。

三、點面結合、體系周密

整部著作共八章：第一章是對學界關于王夫之詩歌研究的回顧；第二章探討王夫之詩集的編撰及王夫之的編撰思想；第三章是王夫之詩歌作品創作年份考及其紀事研究；第四章是王夫之的文學交游考；第五章以《廣落花詩》為例探討王夫之的詠物詩；第六章探討王夫之史學與詩歌創作關系；第七章探討王夫之詩歌與王夫之教育教學關系研究；第八章探討湖湘傳統與王夫之詩歌創作之關系。作者很好地通過點面結合的方式，從開篇的研究綜述著手，系統地分析梳理了王船山詩歌創作研究的成就與不足，正文七章從不同角度不同層次分析了王夫之的詩歌創作，梳理出王夫之詩歌創作年譜，考辨了詩集的編撰思想，揭示了王夫之作為詩人在其成長中受到的影響，探討了作為史學家、教育家的王夫之的詩歌創作中史學修養、教師情懷的作用，尋繹了湖湘傳統與王夫之詩歌創作中的內在因緣，使整部著作章節點面結合、結構合理、體系周密。而且章節內部亦常常點面結合、體系周密。例如朱迪光教授分析王夫之詩歌與王夫之教育教學關系：“《五十自定稿》有首詩題曰《為晉寧諸子說春秋口占自笑》，詩云：‘腹借征南庫，燈邀漢壽光。傷心難自遣，開卷是春王。’‘蠹死墨魂失，口饑遠視仍。紙窗鉆不透，大抵是癡蠅。’‘南岳經聲苦，東林眉宇嚬。似他添強笑，猶恐隔鄰嗔。’‘熒澤宏演肝，伊川辛有淚。未知家則堂，云何宣此義。’從詩歌所詠來看，王夫之傳授《春秋》有如下一些內容：一是尊王思想。這從詩句‘傷心難自遣，開卷是春王’可以看出；二是教育學生要關心國事。‘南岳經聲苦，東林眉宇嚬’兩句可以看出，劉毓崧云：‘據詩中‘南岳’‘東林’之語，蓋授徒于寺中矣。’我以為此‘東林’不是指寺廟而是指書院，聯系顧憲成為東林書院撰寫的對聯‘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此處應指要學生關心國事；三是宣傳忠義思想。第四首用了三個典故。……這三個典故一取義忠于故君，一取義于悲夏禮亡化戎，一取義于不忘故國。《春秋》的傳授中著重忠義思想。”一組詩作的分析中既有典故的解釋、詩句的理解，又有王夫之的教學內容分析，還有王夫之春秋學特點闡釋，最終均落腳于王夫之的忠君愛國思想、國破家亡的遺民情結。此類特點在論述湖湘傳統與王夫之詩歌題材的選擇等中亦可見到。

當然，該書也不是完美無缺，也存在一些不足。例如考證篇幅過多、影響了整部著作的閱讀快感，對于王夫之詩歌中占據最多篇幅的詠懷詩、詠物詩、寫景詩等沒有系統研究，對于王夫之詩歌的體裁、聲韻、意象、典故等藝術特色沒有深入研究等等。不過瑕不掩瑜，我們不能要求一部著作解決所有的王夫之詩歌研究的學術問題——對于王夫之這種具有宏大精深的思想、創作了1600多首詩歌的中國文化史上的偉大人物，百部、千部相關研究專著亦不一定能夠解決全部相關學術問題！

(第一作者系衡陽師范學院文學院副教授、博士)

朱迪光教授是湖南船山學研究的領軍人物之一、全國知名的船山學研究專家；他在系統校注王夫之的詩歌后，趁熱打鐵，出版了新專著《王夫之詩歌創作考論》，在王船山詩歌創作研究方面取得了新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