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軍
(西南民族大學 彝學學院,四川 成都 610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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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通史》對歷史主題和人為災難根源的論述
——與歷史唯物主義相關觀點作比較
劉 軍
(西南民族大學 彝學學院,四川 成都 610041)
歷史學家斯塔夫里阿諾斯在《全球通史》中認為技術變革與社會變革發生的時間差才是史上許多包括大規模戰爭在內的人為災難的根源。這兩者顯然不一致,但兩者的相似點還是很明顯,甚至可以說斯塔夫里阿諾斯對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觀點作了部分表達。
斯塔夫里阿諾斯;全球通史;歷史唯物主義
在此書中,斯塔夫里阿諾斯認為,自人類出現和農業革命之后人類歷史的主題之一即是技術變革與社會變革的發生及其相互作用。技術變革首先來自于人類知識、經驗和技能的增加,但也受到社會變革的進一步推動。同時,在很多情況下,技術變革與社會變革并不是一起發生,而社會變革或革命很多時候意味著給人類社會帶來動蕩和災難。然后他就據此推斷社會變革滯后于技術變革是人類歷史上許多災難——戰爭、屠殺、貧窮、社會不公、階級壓迫、核威脅和環境惡化等的根源。
斯塔夫里阿諾斯在此書的第一章講人類的起源以及贊嘆人類獨有的變革環境的能力時,他首先提出了一些疑問:“為什么人類現在顯得不能控制自己創造出來的環境?為什么人類日漸覺得自己創造的環境正在變得越來越不適合居住。”[1](P6)這些疑問包括了斯塔夫里阿諾斯對人類自然環境和社會環境問題的擔憂。至于問題的原因,他總結到:“在從技術變革和使之成為必需的社會變革之間,存在一個時間差。……技術變革能提高生產率和生活水平,所以很受歡迎……而社會變革則由于要求人類進行自我評估和自我調整,通常會讓人感受威逼和不舒服,因而也就易遭到抵制。”[1](P7)無論是人類對大自然環境的破壞、人類互相之間動輒開戰導致生靈涂炭的慘禍、還是當今世界核武器的擴散造成能夠毀滅整個地球的核威脅的擴大,斯塔夫里阿諾斯都將之歸咎于技術變革的出現與社會變革的出現之間的不平衡,并認為這一進程在人類進入文明時代,一直到現在的整個歷史過程中反復出現,一次次地給人們帶來災難。
歷史唯物主義認為,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矛盾、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的矛盾是社會的基本矛盾,是推動人類社會向前發展的根本動力。生產關系一定要適合生產力性質的規律、上層建筑一定要適合經濟基礎需要的規律,是社會基本矛盾運動的規律。它們規定著社會發展的基本過程,支配著社會發展的基本趨勢。在階級社會(包括奴隸制社會,封建制社會和資本主義社會),階級矛盾則是推動社會向前發展的主要動力,而階級矛盾的激化又往往導致社會革命或變革。顯而易見的是在進入文明之后(《全球通史》中的表述是大概從公元前3500年開始)的人類歷史實際上相當大的比例都是階級社會史。
在人的最初形成及社會運動的本質方面,歷史唯物主義認為是勞動創造了人,而在人與大自然作斗爭,也就是改造大自然的時候“形成社會生產力,同時在人們之間結成相應的生產關系,并在生產關系的基礎上產生與之相適應的社會政治法律設施、社會意識形態,即上層建筑……社會運動作為一個復雜的大系統是由生產力、生產關系(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三大層次組成的?!盵2](P393)總之,歷史唯物主義認為,人類歷史的主旋律就是這三大層次之間的矛盾運動,革命和變革也好,災難沖突也好,都離不開這一大系統。很多新事物和舊事物產生的根源以及新舊事物沖突的產生都應該從這里面去尋找答案。
(一)相似性與部分表達
根據歷史唯物主義的觀點,人類歷史的主題應該是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的矛盾運動。而斯塔夫里阿諾斯則認為技術變革與社會變革的發生及其相互作用是歷史主題之一。顯然,這兩者并不一致。不過,考慮到新工具、新技術的出現是生產力進步的最顯著標志,而在《全球通史》中斯塔夫里阿諾斯所指出的技術進步也主要就是新工具、新技術和新能源的出現,包括鐵器、蒸汽機、內燃機的出現和火、電能、核能的利用,那么斯塔夫里阿諾斯所言的技術變革就很大程度上指的是生產力的發展了——雖然他并沒有指出生產力的三要素,也沒有對技術變革下一個像樣的定義。在《全球通史》中,斯塔夫里阿諾斯所指的社會變革既有制度上和實體上的東西,也有觀念上的東西,前者包括原始共產主義制度、奴隸制度、資本主義制度、社會主義制度和奴隸制國家、資本主義帝國的出現和興起,還包括城市、宮殿、軍隊、法庭、監獄、廟宇和法制系統等的建立和發展;后者包括原始圖騰、祖先崇拜、宗教哲學思想、文學藝術、政治理論、道德意識和環保意識等的形成。這樣一來,這些變革就既有生產關系又有上層建筑方面的內容了。雖然斯塔夫里阿諾斯對他所言的“社會變革”中的生產關系和上層建筑方面的內容未做區分,也沒有對兩者相互對立統一的關系做說明,但是他畢竟指出這些社會變革與技術變革相對應,是歷史主題極端重要的一方面,對人類歷史影響深遠。這一點與歷史唯物主義對生產關系和上層建筑在社會發展中的作用的看法是相似的。
在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的關系方面,歷史唯物主義認為生產力與生產關系是一對矛盾統一體,兩者之間是對立統一的關系。具體地說,就是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生產關系反作用于生產力。正如馬克思所說的,“手推磨產生的是封建主為首的社會,蒸汽磨產生的是工業資本家為首的社會”。[3](P222)同時,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也是同樣的關系。經濟基礎的狀況決定上層建筑,經濟基礎的發展引起上層建筑的變化。列寧就說到“民主適應于自由競爭。政治反動適應于壟斷。”[4](P748)在《全球通史》中,斯塔夫里阿諾斯并沒有對技術變革和社會變革誰決定誰這一問題下定論,但他承認兩者是相互影響相互作用,“最后促使城市革命和文明的到來”。[1](P52)但對生產力發展(包括很多技術變革的內容)對生產關系(社會變革中的一部分)的決定性作用方面,以及生產力通過經濟基礎(生產關系)這一中介對上層建筑(包括政治觀念、帝國建設等)的推動作用,斯塔夫里阿諾斯在書中有過多次相似或部分吻合的表達。如在第四章開頭,斯塔夫里阿諾斯也認為“技術進步是新的歐亞大陸整體化的基礎”。[1](P83)在具體論述時,他解釋到“人類的活動范圍就一直取決于它的技術水平……到了古典時代,技術進一步發展,使農業和文明的擴展大大超越過去……”[1](P83)他認為從約公元前1000年到公元500年之間古典時代最重要的技術進步就是鐵器的發明及使用,“當鋤、斧、犁等農具同武器一樣,也能用鐵來制造時,立即產生了深遠的經濟、社會和政治影響?!羞@些發展引起社會關系、政治組織、生活方式和謀生之道等方面的深刻變化?!盵1](P84)至此,斯塔夫里阿諾斯推斷鐵器的發明及使用和其他技術進步顯著的推動了古典時代各個社會的經濟發展,而隨著經濟的發展,古典社會的其他方面也發生了變化。在生產關系范疇,這些變化包括奴隸制度和封建制度的建立和推廣;在上層建筑范疇,這些變化包括王朝、帝國的興衰和不同的文學哲學、思想藝術的出現。雖然他沒有明確提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同時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這一觀點,但他的觀點已經與這個觀點有了較高的相似度。
同樣,在生產關系對生產力的反作用,以及上層建筑通過經濟基礎(生產關系)與生產力發生作用的方面,斯塔夫里阿諾斯也有過相應的——雖然不是很準確的很嚴格的——表述。具體來說,在第八章古典文明的終結中,斯塔夫里阿諾斯承認了生產制度和一些社會觀念對技術革命的影響,他寫到“技術革命除了需要有效的組織和高壓統治外,還需要某種更為重要的東西……奴隸制的普遍存在,是造成技術停滯不前的原因之一……奴隸制對勞動持否定態度,也阻止了技術的發展?!盵1](P174)從這段話中可以看出,斯塔夫里阿諾斯認為技術革命(生產力的發展)需要高效的生產制度(生產關系)和政治統治(上層建筑)保駕護航,而奴隸制這一制度(生產關系范疇)的長期存在就抑制了社會的發展(生產力范疇),在書中這方面最重要最明顯的例子就是羅馬帝國的衰落。在觀念上層建筑對社會發展的影響方面,他舉出的例子則是對手工勞動、工業、商業和技術重視的態度和觀念很大程度上解釋了近現代西方文明的崛起和東方文明的滯后。
最后,在社會革命或變革的推動力方面,也即很多歷史上的人為災難的根源方面,斯塔夫里阿諾斯的觀點雖然與歷史唯物主義的觀點不完全一致,但兩者也在相當程度上契合。尤其是關于社會變革發生與技術變革發生的時間差造成史上很多災難這一點。書中所言的技術變革——鐵器的使用,蒸汽機的推廣,電氣設備的應用——很大程度上就代表了生產力的進步,而社會變革中很大一部分又有生產關系變革的內容,如封建制度代替奴隸制、資本主義制度代替封建制度。一旦生產關系大大滯后于生產力的發展,那根據歷史唯物主義革命是不可避免的——“于是這些關系便由生產力的發展形式變成生產力的桎梏。那時社會革命的時代就到來了”。[5](P3)而這時也就出現了斯塔夫里阿諾斯所說的,因為人們不能好好利用已經出現的技術變革來改造社會,而很可能會出現的一些“災難”,如起義、暴動、屠殺或戰爭。
(二)兩者不同之處
斯塔夫里阿諾斯畢竟不是馬克思主義史學家,也不是唯物史觀的推崇者,這從第七編“西方據優勢地位時的世界(1763-1914)”,以及“歷史對今天的啟示”中的內容可以看出?!皻v史就把馬克思的結論顛倒了過來……再次顛覆了馬克思的預言。由于計劃經濟的失敗,1917年以來在第三世界建立的新的革命政權相繼垮臺?!盵1](P639)顯然,從這些判斷中可以看出他沒有認識到社會主義的本質,也沒發現計劃和市場都只是發展經濟的手段而不是一種社會制度的本質屬性。中國自20世紀70年代末之后,改革開放的總設計師鄧小平就曾說過:“計劃經濟不等于社會主義,資本主義也有計劃;市場經濟不等于資本主義,社會主義也有市場?!盵6](P373)同時,因斯塔夫里阿諾斯于新世紀初就去世,沒能認識到社會主義中國蓬勃發展的活力,也沒能察覺到共產主義的前景。對1917年的俄國十月革命和1949年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的勝利,他雖然從歷史的角度上認為共產黨的勝利是應該的,認為共產黨之所以勝利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共產黨爭取到了占各自國內相當大比例的農民。但他沒有從先進的生產關系、革命性的理論和先進的階級這些角度對這種勝利進行理論上的深入論證。在他關于技術變革(生產力的發展)與社會變革之間的關系這一歷史主題中,他雖然在詞句間不時地肯定技術變革的基礎性甚至是革命性作用,卻又在技術變革與社會變革誰決定誰之間持含糊和回避態度。同時,對社會變革他也沒有劃分出生產關系和上層建筑變革的內容,更沒有區分觀念上層建筑和實體上層建筑的變革。這樣一來,在諸如戰爭、起義或革命之類的歷史事件到來時,他也就沒有清晰地指出新事物與舊事物的區別、各方的正義與反動和先進與落后之處,沒有推斷出社會革命或改革在生產力與生產關系以及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的矛盾運行中必然會出現這一結論,而只是籠統地把所有事情歸結于社會革命滯后于技術革命。
在《全球通史》中,斯塔夫里阿諾斯是承認階級矛盾、階級壓迫的存在的,特別是在文明興起的早期和奴隸制時代。同時也承認資本主義國家最初興起時代對廣大殖民地和半殖民地的壓榨。但他并不認為階級斗爭是階級社會發展的直接動力,相反在階級劃分方面,他和很多西方學者一樣很多時候會使用“中產階級”這樣的概念。我們知道,即使是寫作世界通史或全球通史之類的歷史著作,書中的絕大多數篇幅處理的還是人類進入文明時代之后的歷史,即階級社會史。同很多西方歷史學家一樣,對于進入文明之后到俄國十月革命之前的歷史上的很多革命和斗爭,斯塔夫里阿諾斯沒有把應付歷史責任的階級、集團或個人給指出來。他總是以一位人道主義者的關懷,強調技術變革和社會變革之間的不平衡或是出現的時間差,說“這種二分法在整個歷史中一直都很流行……這種分離一直應對玷污人類歷史的大多數長期的暴力和血腥屠殺負有責任?!盵1](P790)對于像一戰和二戰這樣大規模的戰爭給世界人民帶來的災難和教訓,他這樣一位人道主義者是時刻銘記的。同時對核戰爭會給人類帶來的嚴重威脅,以及環境惡化、生態破壞對我們生活環境的巨大影響,斯塔夫里阿諾斯也是極度擔憂和極度關注。但是對那些已經過去或現在正在發生或將來有可能發生的災難,斯塔夫里阿諾斯并沒有客觀地給責任集團予以足夠的譴責,如發動一戰、二戰的妄圖爭奪世界的帝國主義集團,制造一次次大屠殺日本侵略軍人,追求霸權主義而讓世界持續動蕩的一些現代政客。斯塔夫里阿諾斯總是把革命和斗爭的原因歸結于人們不能更好的利用不斷增長的知識。
經過上述分析可見,全球史觀的推崇者斯塔夫里阿諾斯對于歷史主題和人為災難的相關看法與歷史唯物主義的觀點的不一致,但兩者也有很多相似的地方。盡管他不是馬克思主義歷史學家,但他的觀點某種程度上仍具有歷史唯物主義的性質。
[1]〔美〕斯塔夫里阿諾斯.吳象嬰,梁赤民,董書慧,等.全球通史:從史前史到21世紀[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
[2]趙光武,苪盛楷.辯證唯物主義與歷史唯物主義[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2.
[3]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4]列寧選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5]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A].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6]鄧小平文選: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責任編輯:思 動
Comments on Historical Theme and the Source of Man-made Disasters in “A Global History”——Comparing With Historical Materialism Ideas
LIU Jun
(Southwest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Chengdu 610041,China)
Stavros Stavrianos,the historian,argues in “A Global History” that the time gap between technological revolution and social change is the source of man-made disasters including large-scale wars. There is difference between this argument and historical materialism ideas but still there are similarities. Stavros Stavrianos partially expressed the ideas of historical materialism.
Stavros Stavrianos;“A Global History”;historical materialism
2016-06-16
劉 軍(1987-),男,重慶墊江人,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歷史文化與資源研究。
1004—5856(2017)01—0103—04
K107
A
10.3969/j.issn.1004-5856.2017.01.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