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散文文體論的創新動因芻議

許明欣

(運城職業技術學院，山西 運城 044000)

【文史論苑】

柳宗元散文文體論的創新動因芻議

許明欣

(運城職業技術學院，山西 運城 044000)

柳宗元作為一名古代具有鮮明創新特征的文學家和思想家，其一生都在致力于文體的創新與實踐，尤其是他各具特色的散文創作。本文著重對柳宗元文學創新的影響因素進行探析，并認為時代文化語境、文體文風發展與變革、柳宗元自身創新意識三者的綜合作用是促使其文體理論創新的原因所在。

柳宗元；散文文體；創新動因

柳宗元作為“唐朝八大家”之一，一生創作了諸多各類題材的文學作品，成為我國古代文學史上著名的文學家和思想家，尤其是對散文文體理論，柳宗元有自己獨特的見解，并被歷來諸多學者研究探討。本文主要從柳宗元所處的外部的政治、社會、家庭、文學自身發展規律、唐代中后期的文學思潮，以及內部的柳宗元的家庭教養、貶謫后的自身人格修養、道德情操、創新精神等方面，對柳宗元散文文體理論創新的原因進行探析。

一、時代文化語境的客觀影響

一個人的創作離不開時代背景的影響。柳宗元從出生到公元819年去世，在他人生的47年中，經歷了代宗、德宗、順宗、憲宗四朝，他一生的主要活動是在貞元和元和時期，而這個時期恰恰是一個政治腐敗、階級矛盾尖銳的時代。長達八年之久的“安史之亂”雖得到平定，卻給唐朝留下了深深的烙印，藩鎮割據嚴重，國勢從此一蹶不振，而德宗即位后卻沒有一絲的制藩之策，藩鎮之禍迅速擴大，愈演愈烈。不僅如此，德宗疑忌功臣宿將，任用宦官掌兵權，導致唐朝的軍政大權被一些大宦官集團和官僚集團控制，形成了一種民不聊生的凄慘景象，正如柳公在《答元饒州論政理書》中提到的：“貧者愈困餓死亡而莫之省，富者愈恣橫侈泰而無所忌”。[1]可見，這恰是唐代由盛轉衰的過渡時期，整個社會處于困境與突破的特殊轉折時期。該時期，均田制衰落，商品經濟和莊園經濟逐漸興起并發展，官商勾結，大量占有土地，變成了一個個莊園主。此時的手工業也在悄然興起并快速發展，城市中逐漸形成了市民階級，由此，市民文學便在唐朝自然而然地發展起來。“這樣的市民文學，由于它是發展的、新生的、富有創作性的，便將代替正統的文學而成為新的主潮。而由正統文學過渡到市民文學，便表現為大歷以來俗文學與詞的起來。”[2]士大夫階層所崇拜的正統文學和青睞于民俗歌曲、傳奇小說等形式的通俗文學與市民文學有很大的不同。

柳宗元受市民文學新潮流的風氣影響，自然地順應潮流，創作了一系列符合大眾審美情趣的文章，如他的寓言小品、人物傳記及部分山水游記文。同時，柳宗元創作了大量有利于當時古文運動和闡述他“文以明道”觀點的論述雜文，提出了諸多標新立異的觀點。可以說，他的創作是符合時代發展要求的，也是適應時代潮流的。所謂時風眾勢，中唐時期大的思想環境和社會環境變化促使了文體的變革，造就了柳宗元這樣一個思想家，正如孫昌武先生所說：“柳宗元是動亂、中衰時代誕生的一個思想、文化偉人。”[3]

二、文體文風發展和改革的外因作用

魏晉南北朝時期被魯迅稱作“文學的自覺時代”。這一時期的散文更加趨于文學化，有了“文”“筆”之分，文學的價值越來越被重視，散文的創作更加重視辭藻修飾和抒情成分；散文創作的體裁也有所擴大，尤其是在內容上，對山水景物的描寫成為人們各類散文文體創作的新寵，而且這個時期的散文各類文體也已大體齊備，在辭賦的影響下，這一時期的駢文正式演變為四六排偶、音調鏗鏘的不折不扣的駢體文，并廣泛應用于書信、哲學論文、文藝論文等文體中。駢體文的盛行，給散文創作增加了更為濃重的文學色彩。同時，伴隨著文體發展的健全，研究散文體裁源流、特征等文藝論文和專著開始出現，如曹丕的《典論·論文》、陸機的《文賦》、劉勰的《文心雕龍》等，這些理論文章的出現，進一步推動了散文創作的發展。

到了唐朝，在魏晉散文發展的基礎上，由于時代要求和文體文風的需要，散文改革的愿望更加突顯。隋朝和唐初期，駢文的主導性地位不可替代，袁行霈先生在《中國文學史(第二卷)》中闡述道：“駢文是唐代前期普遍使用的文章樣式，大量的章、奏、表、啟、書、記、論、說多用駢體寫成。”[4]用駢文寫出來的文章雖然端正，但卻不能很好地、清晰明白地表達正確觀點，辭不達意的現象多有出現，因此，反對聲漸起。從最開始反對的陳子昂到后來的元結、李華，再到后續的獨孤及、柳冕等人，他們都是古文運動的先驅者們，為復古宗經的文體文風改革奠定了基調。因此，到了柳宗元所處的中唐時期，他和韓愈共同倡導的古文運動便是緊扣文體改革和文風改革的兩大主題，以古文取代駢體文，用文質相符的文風取代華而不實的文風。柳宗元和韓愈的出現，掀起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古文改革狂潮，創作了一系列的具有創新意識的文學作品，并提出了比較完整的文學理論。可見，柳宗元的散文文體創作正是順應文體文風改革的需要，在符合文體發展規律的時代背景下，創作了大量的優秀的散文作品，體現出了自己獨特的審美情趣和審美理想。而以韓愈、柳宗元為中堅力量的這次文體文風改革，與之前的改革者最為顯著的不同是他們主張創新，這也正是柳宗元的散文作品在藝術上取得巨大成就的重要原因之一。

可以說，“在中國文學史上，各種文體體制的形成大都呈現出由散趨整的變遷，而各種文體體制的發展大都呈現出由整趨散的流變。由散趨整的變遷，形成了各種文體體制的基本規范，使作者有例可循、有法可依，也使文體結構規范化、精致化”[5]，如柳宗元散文文體中的議論文和傳記文。而由整趨散的流變，使作者著意創新，也使文體在解體的同時分流別派，滋生出新的文體，如柳宗元散文文體中的寓言小品文和山水游記文。

三、個人創新意識的內因驅動

就創作主體而言，柳宗元散文文體創作取得如此成就，與他個人的博覽群書、修身養性、兼容百家的思想意識，以及自覺的創新意識和審美意識是分不開的，柳宗元自覺創新意識的形成有諸多原因。

首先，與他個人的修身養性有關。柳宗元積極主動地博覽群書，開拓思路，尤其是在貶謫期間，政治上的失意使他將對政治的熱情與精力大部分轉移到博覽群書和用文字針砭時弊上，因此，這期間他寫出了大量的反映社會現實的對后世有深遠影響的社會題材作品。此外，柳宗元心胸開闊，能夠做到博采眾長，兼收并蓄。可以說，讀書寫作是柳宗元永州十年生活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也是這位“閑員”刻苦自勵和排遣胸中塊壘的一種自適方式。同時，博覽群書豐富了他的學識，陶冶了他的性情，極大地提高了他明辨是非、洞察社會的能力，這對于他的思想發展和文學創作都產生了積極有益的影響。

其次，兼容百家的思想意識也是柳宗元創新意識形成的一個重要原因。自唐王朝建立，國家統一，社會繁榮昌盛，新興的庶族階層擴展了勢力，加上當時朝廷施行的儒、道、佛三教并立的思想和文化政策，都有力地推動了自由、開放思想環境的形成。所以，柳宗元生活的時代是一個思想較為自由和開放的時代，這在整個中國封建時代是少見的，雖然他受到的是和古代各個時期的士大夫大體相同的儒家傳統教育，但在當時的具體條件下，他能接受到更加開闊、豐富、更富于批判意識的思想。其中，佛教對柳宗元思想的形成就有很大的影響，他批判地吸收佛教思想，并將其作為自身思想、理論的有益材料。柳宗元把兼容百家的思想意識融入到他的散文創作之中，從而創作出諸多優秀的具有創新性的散文作品。

最后，柳宗元的創新意識與他懷疑求真的品格分不開。柳宗元大膽懷疑、敢于批判傳統的精神更多地得益于他對陸質的繼承，柳宗元對于以陸質為代表的“新春秋”學派十分欽服和推崇，柳宗元曾拜師于陸質，他認為陸質的著作真正體現了“孔氏大趣”。他在《答元饒州論〈春秋〉書》說：“《春秋》之道久隱，而近乃出焉。”[6]在研究經學的方法上，“陸質學派空言說經，使用‘會通’的方法，表現了對傳統觀念的大膽懷疑精神。”[7]永貞革新的主要參加者們多師從陸質，柳宗元是深受陸質影響的弟子，“他進一步發揮陸質學派的空言說經、以經駁傳的傳統，對自己認為不正確的觀點大膽懷疑，即使是經典著作的言論也不放過，要求證圣人的真正用意，還圣人本來面貌”。[8]章士釗先生在《柳文指要》中說：“子厚行文，以道為準則，但不以人人所認為道者，而己即盲從”[9]，也突出了柳宗元懷疑求真的特點。可以說，在唐代政治生態變革時期，柳宗元把儒家入世思想與他在博覽群書中獲得的各種思想精華自然地融合并為己所用，使他具備了較高的思辨能力和強烈的懷疑精神，因此，他遇事便不自覺地從質疑的角度出發，用審慎的眼光去探究，體現出了一種理性的、自覺的創新意識，從而對其文學創新產生了不可估量的影響。

任何事情的產生都有它本身的內在與外在的原因，這是事物發展的必然規律。可以說，無論是唐朝社會政治的大環境，還是柳宗元自身家庭的小環境，都是其散文創新的催化劑，而文體自身發展與柳宗元自身的創新意識更是密不可分。

[1]柳宗元.柳宗元全集(答元饒州論政理書·卷三十二)[M].曹明綱，標點.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260.

[2]林庚.中國文學簡史[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5.51.

[3][7]孫昌武.柳宗元評傳[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1998.1.31.

[4]袁行霈.中國文學史(第二卷)[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364.

[5]郭英德.中國古代文體學論稿[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8.

[6]柳宗元.柳宗元全集(答元饒州論政理書·卷三十一)[M].曹明綱，標點.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256.

[8]袁茹.柳宗元的學術研究與散文創作[D].合肥：安徽大學，2005.

[9]章士釗.柳文指要(上)[M].上海：文匯出版社，2000.175.

【責任編輯：周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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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7-03

許明欣(1984-)，女，山東青州人，講師，主要從事古代文學理論批評研究與文學教育實踐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