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敏 廖鵬飛 (玉溪師范學院 653100)
論《邊城》中暗藏的殘酷性
趙 敏 廖鵬飛 (玉溪師范學院 653100)
希臘小廟供奉的“人情美”“人性美”的背后卻暗藏著不可抹殺的殘酷性。妓女的麻木,刀客的橫行,船總順順與老船夫形成的強弱關系,在《邊城》里隱約可見。
悲情;殘酷性;強弱關系
在二十世紀的二三十年代,正是中國處于動蕩、混亂之時,這樣的時代需要有魯迅的《吶喊》來喚醒民眾的愚昧,需要有郭沫若的鳳凰在烈火中再生。痛苦的時代需要憤怒的作家。而沈從文一再強調自己“鄉下人”的身份,關注鄉下淳樸的生活方式,而蔽去城市扭曲的人性不表,有意用湘西邊城的田園河溪的風情來表現一種“人生形式”,一種“優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1。于是,有的人認為“《邊城》不是一部革命現實主義小說,缺少深廣的社會內容與深刻的社會主題。”2有的人說“《邊誠》不是現實主義作品,”直指“不真實,不典型”。3
多數人都認為《邊城》主要體現的是湘西“人性美”“人情美”。沈從文在《習作選集代序》中強調:“用堅硬的石頭堆砌而成的希臘小廟上,供奉著‘人性’。”很顯然,他是對有些論者單從階級性、典型性去理解《邊城》的反撥。強調反映的是“人性美”,健康的“人生形式”。應該說,作者對自己作品的理解是最有說服力的。正像《阿Q正傳》的多重意義,《哈姆雷特》的多樣解讀,都已超乎作者當時寫作時的思想意蘊。或許他作品中所反映的深廣意蘊連他自己都還尚未發現。《邊城》自問世之日起,因其形式與內容的別樣性,人們對它理解是多樣的,甚至連沈從文也不甘寂寞,要對自己作品強調說明。本文試著探討《邊城》中所呈現的現實意義和邊城社會染上的與整個中國俱有的殘酷性。
沈從文出身于二十世紀初,中國正處于半殖半封的時代,列強的入侵,政府的腐敗,讓每個有良知的中國人心痛不已。沈從文從小體悟到了生命瞬間滅亡的恐懼。我們沒有理由不相信他對死亡、黑暗、腐朽的深惡痛絕,他骨子深處既存有湘西純樸的“人性”,也有對骯臟社會的詛咒。而他更愿意把人性中的“真、善、美”表現出來,以呈現給世人達到凈化世人靈魂的效果,與魯迅改造國民性同流。只不過沈從文隱藏丑惡于深處,在他的文章中很難直觀顯現現實,他說“你們能欣賞我故事的清新,照例那作品背后蘊藏的熱情卻忽略了,你們能欣賞我文字的樸實,照例那作品背后隱伏的悲痛也忽略了。”4這“背后隱伏的悲痛”究竟是如何體現的?是怎樣的“悲痛”以致于讓作者來提醒讀者?可以見得,這份“悲痛”在其作品中的分量。
小說第一節中寫到翠翠父母的往事,軍人和老船夫女兒的愛情應該是幸福美滿的,如果他們真是兩心相悅,還有必要“背著那忠厚的爸爸發生曖昧關系嗎”?這其中,深隱著一種封建世俗觀念,在未征得父母同意的情況下,男女關系便屬于不正常,要成為“合法”的戀人,必須通過家長和長輩的允許。顯然,軍人和船夫的女兒不在“規矩”之列。在未得到世人的承認以及為了維護“作軍人的名譽”,軍人“首先服了毒”。船夫的女兒在生了小孩(翠翠)之后,“吃了許多冷水死去”。這一對本該擁有幸福未來的情侶,還為嘗試愛情之果的滋味,便命喪陽世,可悲可嘆。沈從文似乎沒有告訴讀者這究竟是什么造成了惡果。應該說他沒有直接告訴讀者其中原因。如果深究,便能感受到這是封建世俗封建婚姻的惡果,家長制下的封建包辦婚姻怎能允許自由戀愛的抬頭?“殉情”便是他們的解脫之路。在為翠翠父母的不幸感到心痛與惋惜之時,作為家長的老船夫又何嘗不值得同情與可憐?女兒的死亡無疑給這位忠厚的老人帶來了沉重的傷痛。不但要忍受孤獨之苦,還得為女兒之死負上愧疚之責。在之后的時日里,老人時常從翠翠身上看出女兒的影子,也隱約感受到翠翠的性格與女兒的相似之處。于是,在老人心里埋下了不詳的隱憂。再看這對殉情男女給他們的女兒翠翠帶來的影響。他們的離去讓翠翠從小就失去了父母之愛,那么翠翠是一個獲愛不健全的孩子,從小由爺爺帶大,他們相依為命。等到翠翠長大“有心事”后。便和爺爺有了代溝。需要傾訴“心事”的翠翠找不到傾訴的對象,這樣,翠翠“有時仿佛孤獨了一點”。她的那顆需要交流的青春之心被壓抑著,忍受著孤獨寂寞之苦。從翠翠父母的殉情到老船夫和翠翠的孤苦,我們能找出是封建婚姻和世俗的殘酷性所致。這種殘酷性不僅體現在當事人(翠翠父母)身上,還延伸著它的危害。
《邊城》可以沈從文構造湘西世界的力作,在這個世界里,仍然隱藏著與整個中國俱有的社會殘酷性。在《邊城》第二節寫到湘西妓女時,妓女已經成了正當行業,人們也有了正當理由去消費,“到了晚間,則輪流的接待商人同水手,切切實實盡了一個妓女應盡的義務。”這真是對現世的絕妙嘲諷。如果作者不是反諷,很難相信這樣的世界還有什么“美”!這一群“從附近鄉下弄來的”隨同川軍來湘流落后的婦人“為了生存”,而不得不成為“某種寄食者”,滿足“商人的需要”和“水手的需要”。殘酷的社會讓她們犧牲了一切,更讓人悲痛的是她們自己也因無力反抗,麻木到了認為這是一種“義務”,周圍的人們也只是以慣常的眼光打量著一切,沒有覺得這有什么不正常。國民“人性”的丟失,國民“弱質”“腐朽”的隱現,在作者文字背后是異常清晰可見的。再看湘西邊城的刀客,“遇到不得已必需動手,便霍的把刀抽出,站到空闊處去,等候對面的一個,接著就同這個人用肉搏來解決。幫里的風氣,即為‘對付仇敵用刀,聯結朋友也必需用刀’,故需要刀時,他們也就從不讓它失去那點機會。”在邊城中,“刀”已然是解決矛盾的最好工具,快意恩仇之中呈現著一幅血淋淋的場面。在邊城人民眼中,只有朋友和仇敵兩類。也就是說邊城里還不存有第三類中間人,那么這兩類通常都是要與“刀”聯系在一起的。這樣看來,邊城里豈不到處是刀光劍影。再者,沈從文一定對“懦弱”的國民性深感憂患,于是借助人性中殘存的獸性力量以“刀”的形式來激發人們的斗志。在這里,“刀”象征著原始未開化的獸性力量,與當時邊城外的中國所遭受洋槍洋炮的武器比較起來,邊城人民似乎真的是化外之民。“這些人,除了家中死了牛,翻了船,或發生了別的死亡大變,為一種不幸所絆倒覺得十分傷心,中國其他地方正存如何不幸掙扎中的情形,似乎永遠不會為這邊城人民所感到。”邊城人民淳樸的背后還透露著無知和愚昧,構筑著作者烏托邦的情結。
注釋:
1.4.沈從文.習作選集代序,國聞周報,1936年1月第13卷1期.
2.張德林.怎樣評價《邊城》,書林,1984年第1期.
3.徐葆煜.《邊城》不是現實主義作品,書林,1984年第1期.
趙敏,玉溪師范學院助教,文學碩士,研究方向:中國現當代文學。
廖鵬飛,玉溪師范學院助教,文學碩士,研究方向:中國現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