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建宏 (廣州美術學院《美術學報》編輯部 510000)
近三十年廣東工筆花鳥畫淺析
陳建宏 (廣州美術學院《美術學報》編輯部 510000)
毋容置疑,近三十年來的工筆畫(以花鳥、人物畫為主)已經成為新中國發展最快,成效最大的傳統國畫學科。它以題材多樣、造型嚴謹、語言豐富、表達面廣等優勢得到了許多具有美術學院背景的青年畫家的青睞,依靠這種繪畫樣式,青年藝術家也得到了與前輩畫家同臺競技的資本。一言蔽之,工筆畫已成為當下繪畫領域中的極其重要的有機板塊,而這從剛剛落幕的第十二屆全國美展中,工筆畫占入選作品的51%,占獲獎作品總數的57%的顯著結果,就可以得到有力印證。
“……廣東的現代畫家既樂于跨越地域的界限,積極楔入文化發展的不同時區,在面對紛繁是世界和領悟世變滄桑的同時,對藝術視野和肩負的使命做出適時的調整。”我認為,以上李偉銘先生對近現代廣東美術的這種論斷,也很適合描述改革開放后近三十年來的廣東工筆花鳥畫壇。1985年后的廣東,盡管在該地區存在了很長一段時間并影響甚大的以關、黎為代表的山水畫科的地位仍然無法撼動,但以獨特的地域特色、多元的形色面貌(主要是色彩運用),和強烈的探索精神的工筆畫則悄悄打開了嶺南畫壇的另一扇發展之門。迄今為止,稍微了解現代中國工筆畫史的人,必然會被像周彥生、萬小寧、蘇百鈞、林若熹、陳少珊等風格各異,影響深遠的畫家群體創作的大批工筆畫作品所發散的璀璨藝術光芒所折服的。那么,為何會出現這一噴發式的群體崛起呢?顯然,剖析這一現象的內在歷史原因是一項宏大的學術課題,筆者目前是無法一一列出他們將廣東工筆畫壇提升到毫不遜色于(甚至領先)同時段其他地區的繪畫水準的成功境地的具體原因的,但如下的幾點歸納相信對于人們對該現象的生發原因及過程進行了解是有所裨益的。
與其他建國后的美術院校一樣,大量以形體準確為繪畫訓練目標的學院素描訓練確保了嶺南畫家刻畫物象的超強能力(這也是近代繪畫得以轉型的關鍵因素)。毫無疑問,這一點對于一個傳統工筆畫家來說是極其重要的,它可促使他們自由到位地表現他的所見所想,而不必像古代畫家那樣,必須依靠祖宗秘傳下來的課圖稿才能從事獨立繪畫,因而陷入題材陳陳相因和表現手法單一的困局里。像林若熹、萬小寧、梁如潔等人細微精準地呈現物象的白描能力無不得益于這類大量扎實的形體訓練。另外,色彩濃郁的南方環境景觀全方位、多樣化、無時無刻地刺激著藝術家們的感官世界。周彥生自如運用高雅瑰麗的傳統國畫設色,革命性地激活了亞熱帶地區的密林叢花的無限生機和活力;萬小寧則在探索新的色彩(巖彩、礦物質顏料、水粉顏料……)表現嶺南地域的自然物象方面取得了妙不可言的藝術效果——她的畫面在清新和靜謐之外,一股世間萬物的勃勃生機也在紙上徐徐流行,讓人過目難忘;蘇百鈞在早年的南方風物的繪制方面取得成功后,逐步將過往的色彩技術巧妙嫁接于北方天地萬物的雄壯和蒼渾中,并取得了極好的色彩畫面效果,特別是在有意擯棄色彩的斑斕,從而漸趨純一和樸素的作品品位也得到了進一步的提升;自由穿行于東西方藝術邊界的林若熹,在打破中國畫固有的顏色運用觀念后,將工筆畫的色彩美感效果提升到可與油畫媲美的程度;其色彩純度極高的塊面構成在增強畫面的視覺沖擊力度方面,在當下的工筆畫界中無疑是獨樹一幟的。值得一提的是,在表現南方郁郁蔥蔥的生物色彩方面,來自海南島的陳新華無疑最具代表性。他的繪畫呈現在許多方面與傳統工筆畫存在很大的差異,但在作畫范式和終極目標上兩者是一致的。他用類似于工筆繪畫方法——悉心積染和形體刻畫重現了奇異濃烈的前所未見的海島的繽紛世界。必須一提的是,這樣的繪畫呈現只有南方畫家——而且必須深愛這一片熱土——才將之當為一種日常樂趣和終極的藝術理想。另一方面,獨立的藝術精神和探索意識也是這一批生活在南方的畫家畫學得以成功的重要基石。像周彥生對堂皇富麗風格的偏愛、萬小寧對清透俊秀畫面的索求、林若熹執著于中西對碰、蘇百鈞沉迷于斑斕光彩等,無不透露出他們在各自堅守的畫學道路上所付出的種種艱辛嘗試。換言之,在獨立自主的藝術覺醒意識指引下,活動于嶺南地區的這一批規避藝術家以實驗的精神探索藝術風向的種種可能性,并在這種探索中尋覓到各自合適的發展道路,從而營造出多元的藝術生態。
筆者想強調的是,在各種攻擊和質疑聲潮中,中國傳統繪畫被迫跨入近現代這一門檻。針對流傳了近千年的士大夫游藝之余的捕捉氣韻而摒棄格萬物之性的文人畫的流毒致使中國繪畫衰敗的這一嚴重態勢,晚清主要革新派代表人物之一的康有為提出了他的著名改革方案——“以形神為主而不取寫意,以著色界畫為正,而以墨筆粗簡為別派;士氣固可貴,而以院體為畫正法。”這就是說,中國畫不能再像以往那樣過度沉溺在得意忘形的自我愉悅的筆墨游戲里了,而必須大力投入到讓普羅大眾能夠接受的形體準確的藝術實踐中去。此后,西方的寫實主義便日益成為許多中國畫家變革傳統繪畫的主要的理念支撐和實踐綱領。事實上,如果沒有寫實繪畫的引進后促使許多畫家的造型能力的極大提升,現代工筆花鳥畫的發展就沒有如此之快,也不可能如此多方位地觸及到當代人類生活的方方面面。此處,我想強調一點,即在一段時間遭受詬病的寫實主義(包括建國后的蘇式寫實素描訓練體系)盡管存在諸多弊端——這些弊端是任何理論體系(除絕對真理外)——與生俱來的產物,但在推進中國整體繪畫的現代轉型和完善中國畫的有機多元的學科建構等方面,是有其不可磨滅的歷史作用的——這也應該成為人們探討、談論任何有關中國近現代繪畫時所必須持有的基本前提。
陳建宏,廣州美術學院《美術學報》編輯部助理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