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琳·皮西耶+左婭
2016年11月25日,古巴前領導人菲德爾·卡斯特羅去世。其生前的戀人,60年代來到古巴的法國大學生伊芙琳·皮西耶回憶了他們經歷過的崢嶸歲月。本文由伊芙琳·皮西耶敘述,《巴黎競賽畫報》記者米歇爾·佩亞德整理。
1964年7月27日,古巴圣地亞哥。我23歲,學法律專業,是女權主義者,也是左翼。與其說我是左派小團體的一員,不如說我是個浪漫主義者。我與大學生共產主義聯盟的其他同學一起從法國到了古巴,進行反帝國主義斗爭。我并不信任那些激進分子,但是他們給了我一個機會,讓我來到這片熱土,靠近真正的革命,呼喚自由和國際主義。
那天晚上,我們在一棟別墅里的宴會廳吃晚飯,別墅的主人當時已經逃往美國。突然,燈熄滅了,很快又亮了,菲德爾·卡斯特羅被一群士兵簇擁著,出現在我們眼前,我們親眼見到了心目中的英雄。我的西班牙語還不錯,這大大增加了我的信心,大學生共產主義聯盟的主席也在慫恿我,于是我走到了他的面前。他看了看我。當我抱怨古巴的火柴質量不好的時候,他笑了起來,如孩童一般。而當我表達自己的擔憂,問他古巴這片小島怎樣對付美國的時候,他又變得嚴肅了起來。他的回答震撼了我:古巴革命遠不局限于古巴這一小片土地,盡管社會主義政黨中存在修正主義,但是這場革命將以燎原之勢傳播到拉丁美洲,而整個拉美都將拿起武器參加斗爭。
第二天,我們受邀參加棒球比賽。在球場上,他非常賣力,想要取勝。在比賽結束的時候,他與我眼神相交。在返程的路上,菲德爾·卡斯特羅的私人醫生勒內·巴萊霍告訴我說,菲德爾要見我,時間是當晚8點,地點在圣地亞哥城外不遠的地方。到了約定的時間,3輛車停了下來。我坐在卡斯特羅的旁邊,腳下是一些輕機槍。車里有股煙味,即使在15年后,這種味道依然讓我感到有些不舒服。他拉起了我的手。我趕忙抽回了手。我應該拒絕嗎?他道歉說:“我沒有時間做個紳士了。”我笑了起來。我崇拜英雄,現在,我發現眼前的這個男人吸引著我。車向大佩德拉駛去,他在那里做好了向蒙卡達發動進攻的準備,蒙卡達位于馬埃斯特臘山脈中心地帶。第二天早晨,我們又上了同一輛車,我們拉著手。我輕輕地為他念著艾呂雅的詩句:“黑夜由我們構成,我緊握著你的手,不眠……”分別的時候,我輕撫了一下他的胡須。這個小動作沒能逃開司機的眼睛,他笑了一下。我覺得菲德爾沒有大男子主義,他溫柔細心,有時候有些害羞,對我沒有什么戒心。
回到圣地亞哥后的一個早晨,我們被告知計劃有變,我們不按照原定計劃去砍甘蔗了,而是住進了哈瓦那海濱的一家高檔賓館。我既震驚,又有些氣憤,他們把我們當成了小資產階級,無法踐行無產主義者的艱苦精神。不過后來發生的事讓我改變了想法。那天,整個賓館的燈都熄滅了,有人敲我的房門。是他,一定是。后來的幾個晚上,他都來找過我。有兩次,他約會遲到了。襲擊者擊中了他的隨行人員,有人受傷了。那時,我才明白看似怪異的事情都是他的謹慎安排,比如燈熄滅,還有原定計劃的改變。
有一天,我接待了一位不同尋常的來訪者。他是曼紐爾·皮內羅·洛薩達,他更為人熟知的名字是“巴爾瓦·羅哈指揮官”,情報局和秘密行動協調部門的首領,一個聰明又不乏幽默的人。他想讓我當間諜。如果我能成為他指定對象的枕邊人,就可以獲得情報了。我感到厭煩,并請他出去。他很快又返回來,問我會不會為了參加拉美游擊隊而同意進行軍事訓練?“不可能,我太怕蚊子了?!蔽议_玩笑道,但這么說卻讓我有點罪惡感。
菲德爾問我是不是愛他。當然,我默認了。他又問我,如果我真的愛他,就會問他關于個人生活的問題。也許,他說的沒錯。但是,我認為,那是他的自由,就像我也有自己的隱私一樣。晚上,我們去了巴拉德羅海灘,那里離哈瓦那很遠。出乎意料的是,早晨醒來,他請我和他的工作人員一起吃早餐,他不想讓我認為我們的戀情是不透光的。這也是我期待已久的對于愛的證明。吃飯的時候,我盡量顯得不拘束。我想說我很餓,但是我把“饑餓(hambre)”和“男人(hombre)”混淆了,于是說成了“我的男人很了不起”。他把我攬到了懷里。
我們第一次產生分歧的原因是對蘇聯的看法不同,他和蘇聯方面關系復雜。他對馬克思、列寧和斯大林的觀點不太感興趣。他想忽略這一點,但是美國人卻想把這一點強加于他。我們對于同性戀的看法也不同。他認為,同性戀是墮落的,以同性戀的罪名逮捕政治犯。后來的幾年里,他不得不公開承認這一“錯誤”。
有一次,菲德爾決定邀請他所在的左翼團體中的幾個人去捕魚。我記得那些大學生激進分子看到他穿著泳裝都特別驚訝?;貋淼穆飞希切]被邀請的人開始鬧事,我平息了這場鬧劇。從那時開始,這個左翼激進團體開始分裂。對很多旁觀者來說,我就是那個分裂革命的罪人。
夏天過去后,我們該回去了,他請我留下來。他問我,我們是不是可以要個孩子。我笑了。
接下來的幾年里,我學習,參加斗爭,又談了幾次戀愛。但越南戰爭又把我們連結到了一起,古巴依然是我們的榜樣。我們經常通過大使館為媒介通信。次年夏天,我回到了古巴,把自己的擔憂告訴了他:人心惶惶,社會和經濟困難增加,監獄人滿為患,至于國際形勢,古巴有可能被劃分到蘇聯陣營。夏天結束后,我離開了,決定再也不回來了。那次回古巴的原因復雜。雷吉斯·德布雷被捕,切·格瓦拉去世,都使我感到失落。我變得無所適從,不知道是否應該繼續斗爭。
1968年5月,法國爆發“五月風暴”,我又重燃斗爭的熱情。菲德爾讓我給他講講我們斗爭的成果。他還是老樣子,專注、正直、充滿信心。蘇聯入侵捷克,讓他感到憤怒。但是令我失望的是,他并沒有更進一步地批評蘇聯的侵略。我打算返回巴黎,再也不去古巴了。菲德爾再次向我提出請求:“我知道你很愛媽媽,我想和她認識一下?!?img alt=""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17/03/15/hwwz201703hwwz20170314-4-l.jpg" style="">
我媽媽來到了哈瓦那見到了菲德爾,他們聊得很開心,我也好像回到了過去純真熱情的時光中。菲德爾·卡斯特羅成為了古巴領導人,盡管他本人并非真的愿意擔當此任。也許別人看到更多的是他作為政治人物的一面,但是,在我的眼中,他一直是我深愛過的人。
[譯自法國《巴黎競賽畫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