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娜
經濟學中的契約或者說合同概念,將所有的市場交易(無論是長期的還是短期的、顯性的還是隱性的)都看作是一種契約關系,并將此作為經濟分析的基本要素(肖衛,2009)。在個體完全理性和完全競爭的環境下,個體之間能夠通過不斷地訂立契約達成交易,但由于在現實交易過程中,契約雙方的有限理性和機會主義,交易過程中所產生的交易成本、信息不完全性和信息的不對稱性,以及契約方在契約過程中不確定的偏好秩序等因素的存在,使得交易不能達到完全均衡的狀態。
在土地非農化市場中,作為市場交易主體之一的農民,并不是主動進入土地非農化市場而是在城市化的發展過程中被卷入到市場中,而這個市場并不是完全競爭條件上的市場,農民作為非農化土地的供給者進入或者退出市場不是完全自由的,它受國家意志代理人的控制,小農自身的生存在瞬息萬變的市場中岌岌可危。
農民和外來戶作為兩個“有限理性”的主體,其所交易土地的行為有較大不確定性,特別是在雙方信息不對稱的條件下,雙方交易過程中存在著大量的交易成本和機會主義行為,導致雙方交易的基礎是不完全的契約形式而不是完全的契約形式(張涌,2008)。而在土地非農化交易過程中,由于農民并不直接擁有土地的所有權,因此土地價格收益在農民、農村集體、國家等不同主體間根據其所掌握的產權進行相應分配。農民在土地非農化市場的形成過程中一直處于被動、弱勢的地位。
一、農民的有限理性
傳統經濟理論是建立在“經濟人”假設基礎上,他們假設行為實施者具有理性的算計能力,對所處環境的信息有全面了解,他們能夠根據自己的偏好,在眾多可選方案中選擇能夠達到帕累托最優的方案,以滿足自身的需要。但現實情況是,行為實施者需要通過各種途徑搜集信息以獲知可選方案,實施者的計算能力也并不能達到完全理性,再加上外部世界信息獲取的有限性和不確定性,并不能完全把握各種可選方案可能產生的后果,從而并不一定達到帕累托最優。因此,需要用符合實際的理性行為,來取代傳統經濟理論中 “經濟人”那種完美假設的理性行為。符合實際的理性行為,就是符合當事人在其所處環境中實際具備的信息搜尋和分析能力的一種理性行為。由于當事人受到自身能力包括記憶、計算以及預見能力的限制,所以現實生活中當事人對理性的追求只能是對完全理性的一種無限制的接近而已(尹希果,2012)。
農民作為市場交易的主體,一方面和所有市場主體一樣,只能達到有限理性;另一方面受傳統小農觀念的影響,對市場經濟認識不足,傳統鄉土社會的人情世故也阻礙了土地的商品化進程。農村土地非農化市場的不穩定均衡性隨著區域市場體系的發展將愈演愈烈,逐步導致視野狹窄的農民由于難以判斷農村土地非農化市場的價格趨勢,無法做出理性的判斷導致他的利益受損。
二、農民信息獲得的不完全性和不對稱性
現實生活中的經濟主體總是想得到更多關于商品和服務以及其他相關經濟主體的信息。對于商品和服務的更多信息的取得就表現為信息不完全問題,而對于其他相關主體的信息的了解就表現為信息的不對稱問題。在不完全契約的分析框架下,對市場交易雙方的契約關系的理解上并不能以完全信息假設為基礎,而應該將信息獲得的不完全和不對稱作為經濟主體達成契約關系的重要組成部分(蘇志強,2013)。對于市場中的買方來說,他們在選擇與農戶進行交易之前,會在更大范圍的土地非農化市場中進行考察,以便充分獲取有關土地地理位置、價格等相關信息,在各種信息間依據自身的偏好選擇合適的交易對象和交易方式。而作為賣方的農戶,其實際掌握的土地資源的供給受需求的影響明顯,只有當買方需求出現時,農民作為賣方才將土地投入市場中與買方進行談判以達成契約。相較于買方主動進入市場來說,農戶是當買方需求信號發出時,才選擇是否進入市場,在時間上具有一定的滯后性。受買方預期標準的影響,并不是所有的土地都可以進入到市場中,這是一個單向選擇的過程,只有符合買方標準的土地才能進入市場,雙方在土地市場中是處于不對稱地位的。相對于買方在土地非農化市場中處于主動地位,農戶往往處于被動接受的地位,他們與市場的聯系存在著空間上的距離,而且自身對市場機制不明確,導致他們很難直接從市場中獲取充分的信息。
由于農戶在土地非農化市場中處于信息相對弱勢的一方,不完全契約條件下的土地非農化交易也催生了土地經紀人這一角色。相對于普通農戶,經紀人在信息的獲取上較有優勢,擁有廣泛的人脈關系網絡,對信息較為敏感。在鄉土社會,土地經紀人這一角色多由鄉村精英來擔任。在村莊土地非農化市場形成過程中“土地經紀人”起到了非常關鍵的作用,他們既是農戶與上級主管部門溝通的橋梁,也是農戶與外來買家交易的媒介。在土地非農化交易市場發展的初期,并不是每個人都有膽量沖破政策的紅線,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只是賦予了農戶土地的使用權,農民集體組織或村委會作為集體土地的承包方才具有土地的所有權,村民并不敢妄自將土地賣給非本集體農民。“土地經紀人”依靠自身所擁有的社會資本,組織農民合作,推動了村莊土地的大規模非農化交易。他們要最終獲取收益,需要運用自身的社會資本去處理交易過程中的各種問題,憑借著自己在區域范圍內的聲望和資金實力,將相鄰農戶的土地直接集中交易或者組織農民合作并與農民約定好分成條件;運用與政治精英的個人關系,向村委會申請建房所需的宅基地時,并爭取比普通農戶繳納更少的土地補償費;提前與當地土地管理、城市規劃等部門溝通,或者在相關部門監察時及時處理好關系;擁有各種渠道與買家溝通,對更大區域土地非農化市場的信息較為敏感,對當地土地或房屋價格也有一定的發言權和掌控權。
在土地非農化市場中,農民作為被動的接受者所能獲得的市場交易信息非常有限,其關于土地價格的信息大多來自于買方從更大區域范圍所帶來的,信息的不完全性也導致了買賣雙方在市場中的不對稱性地位,而土地經紀人的出現更加劇了農民在市場中的弱勢地位。
三、國家權力掌握著剩余控制權
農民被卷入市場,在土地非農化市場中對土地價值的認知不斷提高,但由于他們知識的有限性、信息獲取中的不完全性使得他們在土地非農化市場中一直處于弱勢地位,再加上我國獨特的土地所有權制度更加劇了這種弱勢地位。
交易成本的存在,造成了契約的不完全性:初始契約不可能詳盡地預見所有可能發生的情況,并對其做出可行的規定。于是,必須有人擁有剩余控制權,對事先無法規定的剩余權利進行控制。一方擁有的剩余控制權越大,談判能力越強,得到的剩余就越多(楊瑞龍等,2006)。
我國農村土地實行農民集體所有制,農地所有權屬于村農民集體所有,集體依法組織土地發包或對土地進行再調整;特定社區范圍內的農民在保證國家和集體利益的前提下通過承包合同等形式按人口或人勞比例平均分配土地,依法對集體所有的土地擁有承包經營權(冀縣卿,2007)。在不完全契約中剩余控制權直接來源于對物質資產的所有權,村集體擁有村域范圍內土地事實上的所有權,因此掌握著對土地資源的控制權,當農民每交易一塊土地時,都必須征得村集體的同意,并向村集體交納一筆土地補償金,而在土地補償金價格的制訂上村集體擁有較強的談判能力。
土地資源作為一種商品,除了具有一般商品的屬性,受供需的關系影響,作為一種戰略資源,也受國家權力的控制。土地資源具有外部性特征,單純的市場手段無法達到資源的最優配置,因此需要政府力量進行調節。土地管理、城鄉規劃等部門作為國家權力在基層的代理人,主要是對國家土地資源、城鄉規劃進行管理,他們在土地用途管制、土地交易上的收放會對土地非農化市場產生巨大的震動,對土地非農化市場交易中的農戶行為產生影響。農民在處理這些權力關系上所耗費的時間和精力也增加了土地非農化契約達成的交易成本。一旦更高層級的政府出臺政策,農民往往無能為力,他們的權力得不到保障,處于更加弱勢的地位,土地非農化市場隨時面臨著終結的可能。
四、結論
本文從不完全契約角度分析了農民在土地非農化市場中的弱勢地位。隨著城市化的推進,農民被卷入到土地非農化市場中,但由于農民自身有限理性的存在,對信息的不完全性和不對稱性的擁有,導致他們無法公平地參與到土地非農化市場的競爭中來。由于我國特殊的土地制度,在土地非農化市場中農民只擁有土地的使用權,而不擁有所有權,農村集體因為掌握集體土地的所有權,享受著對土地的剩余控制權。在契約不完全的情況下,土地非農化交易雙方需要付出大量的交易成本以達成契約。
借助于不完全契約理論,我們對土地非農化市場中農民的主體地位有了更加深刻地認識,農民在表面上獲得非農比較收益,但其在市場中的弱勢地位并未得到根本性改變,只是以一種更加隱蔽的方式存在。在現實情形中要改變長期以來小農的這種弱勢地位,必須建立專門的渠道幫助農民獲得土地非農化的價格收益信息,確保農民在市場中能夠獲得相對完全的信息。
參考文獻:
[1]肖衛,朱有志.秩序演進與中國農村改革:一個基于契約經濟學的分析[J].制度經濟學研究,2009,(02).
[2]蔣媛媛,李雪增.不完全契約理論的脈絡發展研究[J].新疆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4,(02).
[3]張涌.農地非農化市場中的博弈行為分析[J].集體經濟.學術探討,2008,(08).
[4]尹希果,馬大來.農民和企業合作經營化土地的演化博弈分析——基于不完全契約理論[J].農業技術經濟,2012,(05).
[5]蘇志強.從完全契約到不完全契約——不完全契約成因分析[J].山西農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3,(09).
[6]楊瑞龍,聶輝華.不完全契約理論:一個綜述[J].經濟研究,2006,(02).
[7]冀縣卿,錢忠好.論我國征地制度改革與農地產權制度重構[J].農業經濟問題,2007,(12).
作者單位:
上海大學社會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