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書（組詩）

曾入龍

風微涼

不要太迅猛

要輕輕的、緩緩的

要若無其事的，甚至是不經意的

要慢一點

要很溫柔地，吹皺一池春水

離開一座村莊時

要不急、不躁，不緩、不慢

也不要回頭

我怕你一回頭

就舍不得離開

玉米粒

這一粒粒金黃的牙齒

啃噬著關于

這一片土地的憂傷

這一粒粒，可人的、可愛的

樸實的、敦厚的、無私的

善良的，甘于奉獻的

金燦燦的牙齒

啃噬著關于

一代又一代人的歡樂與苦難

這一排排金黃的牙齒

唐詩似的

押韻、對偶

我讀出了夜來風雨聲

也讀出了

一個村莊的花落知多少

夜如歌

不唱歌

也不抒情，今夜只適合

靜默如一棵樹

小心翼翼地站在

一個老人的墳頭

哪怕春天來了

也只是若無其事地

把綠

吐出來

曾經滄海

不能停止懷念

只能從中

萃取出歲月的鹽分

“太單薄了啊”

我指的是日子

那悲傷的、歡喜的

疼痛的、柔軟的日子

那青澀的、激揚的

最終歸于平淡的日子

把日子串成一條鏈子

那個手持念珠的人

誰也不知道

他也曾有過啊

那難以為水的曾經滄海

人間蒼涼如水

我愛這蒼涼如水的人間

愛一扇虛掩之門

愛一枚既陌生又熟悉的野榛果

愛一聲蛙鳴后

搖搖晃晃的山村

我愛一星燈火如豆

愛竹籬笆下

一條生于土地死于土地的蚯蚓

愛那不肯低頭的馬匹

也愛墳墓一樣

埋葬了夜晚的小小山丘

我愛

愛大街上走過的每一個人

愛每一個

苦難的、歡樂的日子

愛一雙蒼老的手

撫過一個孩子的二八芳華

我愛

愛啊

也愛母親納鞋時

那雙情竇初開的眼睛

子夜書

隔著玻璃，我感覺到了

月光的柔軟

窗外是寂靜的

窗外的夜空

星光如燈光一般嫵媚

而我在等待

等待一朵花開

一朵小小的鈴蘭花啊

欲言又止的表情

甚是可愛

而我在遠望，望見——

山那么高大，那么蒼翠

又那么孤獨

山上面的云朵

那么潔白，那么柔軟

又那么寂靜

——遠方啊，仿佛一截

從指尖上

輕輕滑落的月光

閃電之虛構

一道閃電

倏忽而過，仿佛未曾發生

卻又真實地發生過

一道閃電

途經了天空、白云，在一棵

孤獨的樹的頭頂，嗞溜一聲劃過

隨即徹底消失

然后來到了這里。一道閃電不期而至

讓祖父渾濁的眼睛

瞬間明亮了一下

雨來了，閃電不見了

祖父向外張望了許久，只聽見一聲驚雷

把閃電

嚇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