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農民工隨遷子女是我國城市化進程中的特殊群體,國家為其義務教育提供同等入學機會,但是由于城市社會融合程度的差異,僅實現“同一張課桌”的教育機會平等,還未能從實質上實現義務教育過程的平等。故此,對農民工隨遷子女義務教育補償已經成為促進教育質量公平的必然選擇。教育補償作為殘缺補償的重要方式,是保障其受教育權利、實現教育正義、阻止貧困代際傳遞的關鍵。在實施教育補償過程中,政府應切實履行主體責任,以農民工隨遷子女自我支持為基礎,與學校和非政府組織等構成多維支持體系。
關鍵詞:義務教育 教育補償 內在價值 支持體系
對于義務教育階段農民工隨遷子女來說,其義務教育的獨特性在于接受義務教育機會和享受義務教育過程的“雙平等”。2006年新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義務教育法》將農民工隨遷子女義務教育問題以法律的方式予以保障,明確了農民工隨遷子女與居住地城市同齡兒童享受同等“國民待遇”,從立法層面實現了農民工隨遷子女“有書讀”。但由于農民工隨遷子女群體的特殊性,僅滿足義務教育機會的平等還遠遠不夠,還需要實現教育過程的平等,即“讀好書”,才能真正達到教育平等的目的。長期以來,農民工隨遷子女的教育狀態,已經把“學校—家庭—社會”整體生態圈推向脆弱的邊緣,形成了“文化、經濟處境不利—學習成就低下—人生發展暗淡—文化、經濟處境更不利”的不良代際循環。美、英等國家20世紀60年代前后為解決弱勢群體不能享受同等教育問題實施教育補償計劃的實踐經驗證明,通過教育補償能從根本上打破這種循環。
一、教育補償的反思
教育補償是指國家或非政府組織為保障處境不利群體的基本教育權利而設計的教育補救措施和采取的各種教育補救行為的總稱[1]。教育補償包括了教育損害補償和教育正義維護兩個要義,教育損害補償是指為改革與發展過程中處境不利群體或受到損害群體的教育彌補,暗含了社會在轉型過程中政府對改革與發展代價的責任承擔;教育正義維護則強調了國家對社會正義的維護。其形式主要有兩種:一種是由國家或非政府組織對處境不利的人群提供的特殊服務,是額外給予的教育服務;另一種是由政府或民間組織向特定人群提供的額外教育援助。兩種補償形式都是對處境不利群體采取的教育或社會方面的措施,雖然在補償的主體、對象和形式上不完全相同,但補償的目的是一致的,即保障弱勢階層公平享有教育權利。
教育補償是缺陷補償的重要方式,其補償的不僅僅是缺陷本身,更重要的是對缺陷滯留的或后生成的意識性存在的補償,這里的缺陷是缺陷主體寬泛的不完整或不充足。農民工隨遷子女是獨立、自由的個體,他們對所處不平等教育狀態的感受與思考有主體意識性的參與,而這種意識性存在,比所處不平等教育狀態本身復雜得多。農民工隨遷子女教育補償所補償的重要空間是對其主觀世界的缺陷補償,真正體現教育補償的價值所在。現實中,教育補償多是關注這類群體缺陷本身,從外部注重技術和政策補償,使得補償的本身趨向表面,補償的方式趨向簡單化,失去了教育補償作為教育特殊方式的精神關懷向度。以“兩為主”為主要特征的農民工隨遷子女義務教育政策價值取向,側重于教育的機會均等。雖然教育機會均等對補償他們目前教育狀態有重要意義,但是忽視對精神世界和生命的關懷的確是件憾事。在此,強調教育補償的精神價值并不是反對運用技術和政策進行補償,但最終要靠精神生成,促進農民工隨遷子女的自我能動和超越[2]。
二、義務教育補償的內在價值
農民工隨遷子女義務教育補償可以理解為國家或非政府組織為保障農民工隨遷子女接受完整的義務教育而采取的各種補償制度或教育補救行為的總稱[3]。從義務教育均衡發展的本質屬性來看,義務教育并非國家和政府給予適齡兒童的恩賜,而是教育公共資源操控者依法履職,滿足受教育者公平獲得再創造能力與人生發展的基礎保障。作為社會發展進步的新型效益觀,實施義務教育補償是保障農民工子女平等教育權利的重要形式,能實現社會整體效益的最大化,更是實現教育正義和阻止貧困代際傳遞的有效策略。
1.義務教育補償是保障教育權利的重要形式
義務教育是社會賦予受教育者公平獲取社會資源,公平參與競爭,謀求個人地位的一項基本權利[4]。權利都有對應的權利主體,對于農民工隨遷子女的受教育權而言,其權利主體是具有特殊性的農民工隨遷子女。正因為他們是“特殊”的,在審視其受教育權利平等性時,應當深層次挖掘平等受教育權利的內涵,擴大平等性覆蓋的范圍。不僅在形式上滿足“同一張課桌”的受教育權,更應該滿足個性化需求上的平等性,給予他們個性化的教育補償,實現差異化的平等。由于義務教育入學方式、家庭教育狀況等教育支持的缺失或不足,農民工隨遷子女義務教育受教育權實際上長期處于失衡的狀態。而如果義務教育政策不能全面保障諸如農民工隨遷子女等弱勢階層的利益,如果弱勢階層因現實的不平等受到了損害而不能得到有效的補償,就會削弱義務教育政策的合法性,進而危及義務教育政策的有效性[5]。通過對農民工隨遷子女義務教育補償可以滿足其義務教育權利的充分實現。
2.義務教育補償是實現教育正義的必然要求
教育正義是社會正義在教育領域中的延伸,是平等地保證受教育者通過正義的教育實現改善生活狀況的根本條件。堅守教育正義就必須讓受教育者平等地享有教育資源或教育利益,只有每個受教育者受到教育的正當對待時,教育才是正義的[6]。約翰·羅爾斯的正義理論平等性和差異性原則,具體到義務教育階段可理解為,平等性原則就是所有情況相同對待,即每個適齡的兒童必須享有義務教育權力;差異性原則恰恰體現了教育正義的核心,要相同情況不同對待,即對處境不利的兒童要“優先扶持”,進行教育補償。
農民工隨遷子女由于城市社會融合程度不同,他們與城市同一片藍天下的兒童并非在相同起跑線上,教育機會的均等并不能從根本上解決他們所處的不利處境,難以阻斷無限蔓延的不良處境循環過程。現實中的農民工隨遷子女“有書讀”的教育政策很容易產生形式的機會公平掩蓋實質的不公平。而對于現實處境中農民工隨遷子女來說,義務教育過程實質的平等往往比義務教育機會的均等更為重要。實現教育正義就必須彌補既有教育政策的缺陷和教育實施過程中的不公正,必須對處于不利處境的群體予以特殊的關懷和教育補償。
3.義務教育補償是阻止貧困代際傳遞的主要途徑
教育是社會流動的動力機制,決定了社會分層的基本特征。在開放的社會中自由人在社會的流動中機會是平等的,但由于教育機會的不均等,即使在現代社會中個人的發展也要受制于受教育者主體以外的因素。對于農民工隨遷子女家庭來說,以知識為核心的人力資本、以交往為核心的社會資本、以經濟為核心的家庭資本都十分欠缺,使其家庭向社會上層流動的可能性越來越小,家庭貧困的風險越來越大,而這些貧困以及導致貧困的相關條件和因素,在家庭內部由父母傳遞給子女,使子女在成年后重復父母的境遇產生貧困代際傳遞[7]。
“遷二代”在城市中的教育現實狀況既是貧困代際傳遞產生的關鍵性因素,同時也是貧困代際傳遞的結果。無論對于農民工還是農民工隨遷子女群體本身均把追求高質量的城市生活作為重要發展目標。他們在追求城市“有尊嚴”地生存的過程中,教育的不平等強化了貧困代際傳遞,而義務教育階段的教育是他們面臨的第一次教育的不平等。義務教育作為個體發展的根基,其教育起點的不均等,必然會導致發展起點的不公正,使他們無法與城市兒童站在平等的人生發展起點上。因此,給予農民工隨遷子女合理的義務教育補償,是賦予他們能夠得到一個公平人生發展起點,阻止其貧困代際傳遞的有效途徑。
4.義務教育補償是整體收益最大化的合理選擇
城市化進程中的農民工隨遷子女這類具有中國特色的特殊群體,他們義務教育發展狀況不僅關系到和諧社會實現的程度,而且直接影響義務教育質量的公平程度。教育以人的發展為宗旨,它是超越一般經濟利益的,促進農民工隨遷子女的義務教育發展是他們作為生命個體成長成才的客觀需求,同時也可以實現社會發展的整體效益。也就是說通過補償的方式實現義務教育公平發展能增進社會整體收益的最大化。首先,教育補償是經濟發展到一定階段的必然需求。人的發展依賴于社會保障制度,經濟發展程度越高,對社會保障需求和依賴程度就會越高。社會保障制度能有效提高社會人員特別是弱勢階層的素質,而社會成員整體素質的提高又能促進經濟的發展。其次,義務教育補償是社會和諧穩定不可或缺的條件。與其父母不同,當今的農民工隨遷子女對待發展不公平,具備了反抗精神。如果長期處于不公平待遇狀態,他們可能會對社會產生厭倦心理,甚至產生報復行為。所以農民工隨遷子女在今天是教育問題,而在明天可能是不可忽視的社會問題。
三、農民工隨遷子女義務教育補償多維支持體系
新世紀以來,農民工隨遷子女作為城市的弱勢階層其利益受到社會的關注度越來越高,其中義務教育問題備受社會關注,各類支持政策相繼出臺,并持續推進發展。縱觀現有的教育政策取向和支持體系,只能看作是弱勢傾斜,農民工隨遷子女群體的教育基礎和教育發展的不平等境遇尚未得到有效彌補。要改變農民工隨遷子女義務教育目標“被動維持”,就需要政府、學校和非政府組織等多維支持體系的“優先待遇”,并通過激發教育補償主體自我能動性,以達到“積極發展”的目標。
1.義務教育補償保障體系框架:行政支持
雖然近年來政府對農民工隨遷子女采取了相應的教育改革舉措和政策調整,但措施本身是以“福利”的方式惠及這類群體,與政府作為政策的制定和執行主體的角色有所偏頗。就政府職能而言,教育補償是政府的一種責任,這里的責任包括了道義責任和法律責任。處境不利群體的存在本身就暗示了政府的責任缺失和社會公平的缺位,對他們進行教育補償政府必須要履行責任承擔者的角色。長期以來,農民工隨遷子女教育補償立法處于缺失狀態,導致其在接受義務教育過程中的實質不平等成為常態化。義務教育補償要從制度、意識和行為上獲得社會的認同,就必須以法律制度作為基本依據,法律制度也是調配教育資源的基本規約。因此,教育補償立法成為政府實施教育補償的主要職責。
我國教育法律法規體系雖已初步形成,但現有立法旨在滿足教育宏觀指導和教育實踐需要的傾向十分明顯,對于教育權利的保障尚顯薄弱,對于諸如農民工隨遷子女等弱勢階層的教育資源不對稱補償問題鮮有涉及。從我國立法現狀來看,要盡快實現農民工隨遷子女義務教育補償有法可依,可以通過修改《義務教育法》和《教師法》,增設教育補償專章,對教育補償的基本問題作出規定。一是明確規定各級政府和各類子權利教育部門在教育補償中的權利和責任,劃定職權范圍,建立教育補償責任追究制度。二是對農民工隨遷子女等弱勢階層受教育者教育過程和受教育條件等方面制定傾斜政策,切實保障“課桌外”的公平。三是規范教育資源配置,合理調配教育資源,對教育資源的使用建立法律監督機制,充分發揮教育資源在教育補償中的調節作用。四是把教育補償能力納入教師職業能力和專業素養發展范疇,加強對教師職前和在職教育培養過程中特殊教育能力的塑造,促進教師對特殊教育資源的研究,靈活運用教學方法,滿足特殊學生發展需求。
2.義務教育補償的重要中介:非政府組織
《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明確規定,促進教育公平主要責任在政府,同時還需要全社會的共同參與。教育補償需要大量資源投入,但受政府財政能力的約束,不可能完全依賴于政府的投入。為了從實質上充分實現弱勢階層的教育平等,就需要廣開門路引進社會力量共同扶持。其中,“第三部門”即非政府組織或民間組織,在對弱勢階層的教育補償中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他們所提供的教育補償帶有道義援助性質。
非政府組織作為自治性、公益性組織,在政府對弱勢階層的需要不能做出或未即時做出反應的場域,其能夠在一定意義上承擔教育補償責任主體的“替補者”。與政府不同,非政府組織實施教育補償的方式更為靈活,運作方式更顯個性化。其一,非政府組織的教育補償方式不僅限于資金的扶持,還能提供志愿者服務。非政府組織擁有大量志愿者,他們來自不同行業、不同的背景,能為農民工隨遷子女提供校內外適宜他們個性特點的服務或活動,能較好地融入到特殊群體中,寓教于樂。其二,政府與非政府組織協同參與機制是提高資金使用效率的關鍵環節,能有效地加強對政府實施的教育補償項目的監控,實現受益者、資助者和研究者之間的多元融合,提升項目實施效益和資金的使用效率[8]。
3.義務教育補償的主導:學校
農民工隨遷子女是社會發展中的特殊群體,對其實施的教育補償亦可以看作是特殊教育的特殊表現形式。特殊教育的實質就是尊重個體差異,實施因人而異的教育。因此,任何經濟的、物質的和統一的教育補償,不能只看到這類群體的存在,而忽視了對他們差異性的生命關懷。農民工隨遷子女的每個生命個體都是鮮活且獨特的,由于家庭環境和成長歷程的不同,他們具有不同的身心特點,對他們的生命關懷要以生活的態度和方式理解與關懷生命,其中教育實踐就是生命關懷的基本內容。
農民工隨遷子女在教育實踐中成長,要讓教育實踐自覺根植于這類群體的生活世界,引導他們感受到自我存在的價值,感知群體差異的獨特性,促進自我世界與外在世界的交融。為此,學校在實施教育實踐的過程中,一是要重視他們在學校教育教學活動中的參與度。在他們身上或多或少地帶有農村傳統文化習俗,特別是對于少數民族農民工隨遷子女,他們還會帶有民族習慣,這些“另類”的習俗或習慣,亦或成為封閉自我和逃避學校活動的根源。教師要主動關注周圍環境變化對他們行為和情感的影響,引導他們積極主動參與教育教學活動。二是要充分發掘和利用他們獨特的生活資源,激發他們的生命自覺,包容和接受文化差異產生的思想和行為的差異,讓他們在真實的學習、生活情境中體驗學習與生活的樂趣。三是學校內部教育資源要向這類群體適度傾斜,建立多元化支持系統,諸如彈性課程、輔助性的課外輔導、個性化的學業指導與差異化的學業評價、心理健康教育等等,最大程度保障他們平等發展權。
4.義務教育補償的最高目標:自我支持
農民工隨遷子女的教育補償支持體系強調的是個體的自我支持與外部支持的互動,只有通過個體自我支持,才能使內外支持系統形成有效的溝通和補償。整個支持系統中的最高目標就是鼓勵和實現農民工隨遷子女的自我反思,促使其超越現有境遇。一是自我認知。農民工隨遷子女要把自己看作有別于自己的他者,才能真實地認知和把握自己,這種認知過程本身就是對自我的反思活動。這是他們用理性的思維對自己現實狀況與外部環境的價值思考,是對自我存在方式的認識,激發自我發展的內驅力。二是自我和諧。人格的核心成分是自我,它統領和調控健康人格,而心理和諧又依賴于良好的自我品質。農民工隨遷子女在現實狀況不和諧的情況下,要主動悅納自我,確立適當的期望值,在不斷的自我實現中感受幸福。三是創造自我。良好的學習成績既是教育補償的動因,也是教育補償的目標,它是農民工隨遷子女獲得自我發展的原動力。因此,農民工隨遷子女要主動嘗試和發展適合自己的學習方法,制定行之有效的學習方案,在學習中改善自己、塑造自己。
對農民工隨遷子女等弱勢階層的教育補償是切實推進教育公平的重要手段。當前,我國正在全力推進教育公平和義務教育的均衡發展,這為農民工隨遷子女實施教育補償奠定了堅實的政策環境。在探索和完善弱勢階層教育補償機制的過程中,除了需要繼續加強宏觀的教育補償政策研究,更重要的是在微觀落實層面,建構個性化的教育補償體系,在各方共同參與下,實現由教育機會的公平轉向教育質量的公平,給這些“遷二代”們在教育過程和人生發展中創造更大的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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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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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鵬(1981-),男,江蘇徐州人,淮陰師范學院招生與就業處助理研究員,碩士。]
【責任編輯 陳國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