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蟋蟀宰相”賈似道

晏建懷

宋朝300多年的歷史中，外戚干政或主政的例子十分鮮見，這是因為宋在立朝之初就有了回避外戚干政風險的“規矩”。據《宋史·仁宗本紀》載，宋仁宗曾下詔：“后妃之家毋得除二府職任。”明確規定外戚不得在二府（中書門下與樞密院）任職。另據《續資治通鑒》載，宋高宗時期的諫議大夫衛膚敏曾上奏說：“本朝后族、戚里，祖宗以來例不得任文資。”然而，到了南宋末期，朝綱廢弛，先后出現了韓侂胄、史彌遠、賈似道等外戚高官，他們依靠裙帶關系，一路飛升，尤其是賈似道，三朝任相，一手遮天20余年。

賈似道，字師憲，臺州（今浙江天臺）人，出身于官宦世家，父親賈涉官至京湖制置使。賈涉才入中年早逝，從此家道中落。一個少年失怙的孩子，疏于管教，整日在社會上廝混，在成長中難免沾染一些江湖習氣。幸虧賈是個“官二代”，成年后，他因父蔭被朝廷任為嘉興司倉，有了收入，解決了溫飽。

按這種趨勢發展，賈似道再努力工作，最多只能做到州縣小官，然后領著微薄俸祿，養兒育女，悄然終老。可巧就巧在，天上常會意外地掉下餡餅。不久，其姐賈氏便因姿色絕佳被當朝皇帝宋理宗選入宮中，很快被封為地位僅次于皇后的貴妃，宋理宗甚至一度要立她為皇后，因為楊太后反對才未成功。賈似道作為國舅爺，命運從此改變。宋理宗按慣例召見了他，一番對談后，留下了好印象。《宋史·賈似道傳》載，賈因常出入煙花柳巷而出名，宋理宗有時夜登宮中高樓，賞西湖夜景，看到湖中某處燈火異常通明，往往會對左右說：“此必（賈）似道也。”隨后，賈似道連連被提拔重用為澧州知州、湖廣總領、京湖安撫制置大使等，這時，他還不到40歲。

12世紀以來，南宋困于金國侵擾與威脅的過程中，北方的另一個民族——蒙古族，也正日漸發展壯大，而且金國日衰，蒙古日強。蒙古不斷侵吞金國的土地，對南宋也垂涎三尺，早有侵伐之心。宋理宗寶祐六年（1258年），成吉思汗之孫蒙哥吹響了全面侵宋的沖鋒號，他們兵分三路，一路由蒙哥率領，從西進攻四川；一路由其弟忽必烈率領，南下進犯荊襄地區；一路由大將兀良合臺率領，從云南入兩廣、湖南。

開慶元年（1259年）九月，忽必烈包圍了鄂州（今湖北武昌）。鄂州地處長江中游，再往東就是京畿江浙地區了，在萬分緊急的情況下，宋理宗派趙葵抵御兀良合臺軍，又命令賈似道進駐漢陽，支援鄂州。為確保鄂州的安全，宋理宗還在軍中拜賈似道為右丞相，軍中拜相，可見對賈的信任。

包圍鄂州后，忽必烈每日督軍攻城，蒙古兵一方面挖地道，想出其不意，結果被打退。又挑選勇士組成敢死隊，正面攻城，一度將城東南隅攻破。宋軍全力阻擊，打退了一次又一次的進攻。在賈似道的督導下，將士堅守鄂州一月余而城未破。

但戰爭的殘酷，讓賈似道有些害怕，他瞞著宋理宗，擅自與忽必烈議和，希望通過割地、賠款、稱臣來換取對方退兵。忽必烈戰斗受挫，心頭有氣，起初沒有答應。就在僵持不下之際，傳來了蒙哥在四川去世的消息，這意味著蒙古汗位之爭馬上就會拉開戰幕。于是，忽必烈接受了議和的建議，留下一小部分軍隊等待湖南方向來的蒙軍，自己則率軍北歸爭奪汗位去了。

次年正月，由湖南來的蒙軍到達，與先前留下的蒙軍合軍北去，賈似道乘機攻斷浮橋，殺死蒙軍殿后兵士170人，然后上表報功，說蒙古兵已被肅清。宋理宗接報大喜，認為賈似道對國家有“再造之功”，便以少傅、右丞相的身份召他入朝，派文武百官到郊外迎接，十分隆重。賈似道回京后以功臣自居，絕口不提擅自議和之事，得到了宋理宗的充分信任，成了南宋一手遮天的權臣。

景定五年（1264年），宋理宗趙昀去世，因他唯一的兒子早夭，由侄子趙禥繼位，是為宋度宗。此時，賈似道權威日盛，而宋度宗又是他一手扶持的，便儼然以“帝王師”自居。每次朝見，宋度宗都對他回拜，稱他“師臣”而不稱其名字，同僚則恭敬地稱他“周公”。皇帝允許他三天一上朝，入朝不行拜禮，后又讓他十日一上朝，每每退朝，宋度宗還要站起，目送他離開后才坐下。

宋理宗在世時，曾將宋高宗當年營建的皇家園林“集芳園”賞賜給賈似道。集芳園本已如同神仙洞府，后來賈似道又花巨款繼續擴建，使集芳園比一般皇家園林更龐大、奢華。賈氏醉心于園中，不去官衙辦公，遇到朝中大事，官吏們只得抱著文書到集芳園請他簽署，他則命門客、堂吏們代勞，朝中其他宰執大臣如同擺設一般。朝官一旦違背他的意愿，輕則斥責，重則貶去，終身不錄用，李芾、文天祥、陳文龍等名臣都受到排擠，郁郁不得志。正人君子遭排斥，小人便乘虛而入，賈似道任相的那些年，朝廷上下，貨賂公行，貪風大肆，買官賣官者不絕于途。

忽必烈奪得汗位后，不久即稱帝，改國號“大元”，并決定從荊襄地區南侵南宋。南宋咸淳三年（1267年），忽必烈揮師南下，進攻襄陽，襄陽告急。

這時的賈似道在做什么呢？《宋史·賈似道傳》載：“似道日坐葛嶺，起樓閣亭榭，取宮人娼尼有美色者為妾，日淫樂其中。”賈似道充耳不聞窗外事，兀自逍遙，不僅如此，他還癡迷于斗蟋蟀。賈似道對玩蟋蟀癡迷到什么程度呢？他不僅稱斗蟋蟀為“軍國重事”，還悠閑地寫出了一部《促織經》，對養蟋蟀、玩蟋蟀進行了詳盡的論述，成了有名的“蟋蟀宰相”。

咸淳九年（1273年）初，元兵通過“圍點打援”的戰術，阻擊各路前來救援的宋軍，使襄陽成為了一個孤城。襄陽軍民在頑強堅守6年后，彈盡糧絕，只好投降。咸淳十年（1274年），鄂州又為元兵攻破。同年，宋度宗因過度縱欲，終于一命嗚呼，時年35歲。隨后，由他那年僅四歲的兒子趙顯繼位，是為宋恭帝，由謝太皇太后和全太后垂簾聽政。

元軍攻占鄂州后，伐宋軍最高統帥——左丞相伯顏率軍十多萬，以宋降將呂文煥為先鋒，沿長江東進，直逼臨安。隨著元軍的推進，朝中關于要求賈似道率軍出征的呼聲高漲。在太后們的提議下，賈似道率軍13萬、戰船2500艘出征，抵抗元軍。

德祐元年（1275年），宋、元兩軍在丁家洲（今安徽銅陵北）對峙，伯顏因自己兵少，計取宋軍，宋軍人心不齊，臨陣脫逃者甚眾，于是大敗，13萬水陸兵馬幾乎全軍覆沒，賈似道乘舟倉皇逃往揚州，舉國震驚。

丁家洲一戰，南宋喪失了僅剩的一點軍力，國家滅亡已是遲早的事情。在輿論的壓力下，太后們只好將賈似道革職，貶為高州團練使，循州安置。德祐元年八月，押解至漳州木棉庵時，賈似道被監押官、會稽縣尉鄭虎臣殺死，終年63歲。

賈似道死后僅僅四年，南宋滅亡。

（作者系文史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