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緣何遍布500萬土耳其僑民

白文靜　陳潭

近日土耳其與荷蘭外交糾紛引發全球關注，土耳其政府為“保送”4月16日土耳其“修憲公投”順利過關，派出大批部長穿梭歐洲國家出席土耳其僑民“造勢集會”，引發部分東道主國家不滿。這跟土耳其在歐洲有大批僑民有很大關系。2013年土耳其人口普查的數據，其國內人口總數是7493萬，而在歐洲各國的土耳其僑民總人口就高達500萬左右，這是一個不容忽視的數字。之所以造成這樣的結果，不得不提到1961年，德國大批引進土耳其“客工”。

“到德國去，兩年后帶著買車和蓋小樓的錢回來”

二戰后德國被割裂為西德和東德，并分別在美、蘇大力扶持下，自上世紀50年代中期后步入高速恢復與發展期。但到了60年代初，兩個德國分別遭遇了發展瓶頸：由于戰爭的損耗，德國人口和勞動力數量大減，不論是蓬勃發展的基礎設施產業，還是方興未艾的制造業和新興產業，都出現了“項目等人”“設備等人”的問題。在這種情況下，東德首先找到了解決辦法，他們通過“社會主義大家庭”從北越和印尼引進了急需的勞力，而西德則遠沒有那么方便，他們需要通過市場和國與國間的勞務合作協議，來解決這些問題。

當時以社民黨為主組成的政府，看中了和德國有傳統友好關系、二戰中又因置身事外未傷元氣的土耳其。1961年10月30日，德國和土耳其兩國政府簽署了《聯邦德國-土耳其勞動力招聘協議》，規定德國有組織、有計劃和有配額地逐年引進土耳其“客工”，提供不低于德國標準的勞務報酬和勞保待遇。當時德國政府很擔心這些“客工”扎根西德帶來社會隱患，因此特別規定了幾條限制措施，如“客工”不能帶家屬和配偶，只能單身打工；合同兩年一簽，期滿必須回國，哪怕雇主愿意續簽，“客工”也要先回到土耳其，再簽約返回。

當時德國并非僅和土耳其一國簽署了這樣的協議，意大利、希臘、西班牙等國家也和德國簽訂了類似協議。但當時上述幾國要么自己也進入勞動力需求高峰（如西班牙），要么勞動力成本不低（如意大利），要么本身受到戰爭損耗也很嚴重（如希臘），其國內勞動力對這份協議興趣不大，唯有農村貧困人口和過剩勞力成堆的土耳其，其國內棒勞力趨之若鶩。據介紹，當時勞務中介在土耳其人口爆炸的安納托利亞地區豎立了巨幅廣告，圖文并茂地鼓動人們“到德國去，兩年后帶著買大眾車和蓋二層小樓的錢回來”，第一期7000的“客工”名額很快填滿，滿懷發家致富憧憬的土耳其小伙子們擠上滿滿登登、一周兩班的伊斯坦布爾-慕尼黑“客工專列”，踏上了去德國淘金的旅程。

“政策的不配套讓這步棋成了臭棋”

然而當時西德最低工資標準是每小時2.28馬克，這個標準很低，德國人不屑去做，自然都留給了土耳其“客工”?？晒饪窟@點收入，是不可能實現“兩年買房買車”的理想的，于是絕大多數“客工”到期后不愿回去。而德國雇主對“既便宜又肯干”的土耳其“客工”也頗為滿意，愿意幫他們“做手腳”，西德政府、尤其地方政府認為這種現象對德國經濟有利，也睜一眼閉一眼。這樣一來，本應“有來有去”的土耳其“客工”變成“有來無去”，而“致富效應”讓更多土耳其人踏上“客工”旅途，當時報道稱，1968年后“客工專列”從原來的一周兩班變成一天一班，數以十萬計的土耳其人就這樣源源涌入了西德。據統計，依據德土兩國之間簽訂招聘協議，移民德國的土耳其籍勞工總數在當時超過了82.5萬。

這種現象終于引發了西德朝野的緊張，盡管社民黨是當初“客工政策”的推動者，但到70年代初，社民黨籍總理勃蘭特卻開始緊張了。1972年底，他在一份政府聲明中憂心忡忡地表示，“我們有必要深思熟慮一下，我們社會對土耳其‘客工的接受能 力，是否已達到極限”。

1973年10月，第四次中東戰爭爆發，阿拉伯國家動用“石油武器”對付支持以色列的西方，造成二戰后、金融危機前西方最嚴重的一次經濟危機，西德工業和就業市場遭受重創，勞動力需求銳減，勃蘭特趁機推動德國政府通過新法案，終止了和土耳其的勞務協定，此后更一再通過諸如“禁止雙重國籍”等法案，試圖把土耳其“客工”擠回去。但正如時任西德聯邦議會主席的許斯穆特所言，“政策的不配套讓這步棋成了臭棋”。

原來西德人誤以為“客工政策”取消，土耳其僑民問題就一勞永逸地解決了，于是放寬了對僑民家屬探親的限制，雖然相當一部分“客工”的確離開了土耳其，但留下的“客工”卻“一家團聚”，在當地落地生根。對“雙重國籍”的限制讓許多土耳其僑民家屬、子女樂得保留土耳其國籍，卻享受德國福利，而土耳其僑民社區的膨脹，又滋生了相應的服務、配套需求，吸附了被工廠“趕出來”的土耳其勞力，且讓土耳其僑民社區進入“自循環狀態”。

土耳其僑民從“西德問題”變成“歐洲問題”

更要命的是，此時歐洲一體化已開始起步，歐共體成立，許多“客工”從西德流入原本土耳其僑民不多的鄰國，如荷蘭、法國、奧地利和瑞士，而這些國家對此更加措手不及。土耳其僑民問題從“西德問題”變成了“歐洲問題”。

1980年9月，土耳其發生軍事政變。同20世紀六七十年代移民德國的土耳其工人不同，這一階段來德國的土耳其人大多被看成政治難民。這一新的移民潮引發了德國社會仇外情緒增長，當時有不少政治家和媒體公開發表評論，認為數量龐大的土耳其人不可能有效地融入德國社會。在這一背景下，德國施密特政府開始著手實施一些政策促進外籍勞工返鄉的政策。

到了科爾時代，德國政府更是大舉“推動”土耳其移民離開德國。《陌生的故鄉：移民的歷史》這一書中記載了一段1982年10月科爾談話的秘密記錄?？茽栒f，“有必要將德國境內的土耳其人人數減少一半，因為德國不可能把如此之多的土耳其人同化吸收”。他還說，來自歐洲和東南亞的移民都不構成問題，但土耳其人來自一種非常不同的文化?？茽栒_出大量優厚條件鼓勵土耳其人回鄉，如發放遣散費、支付退休金等，但只有大約10萬土耳其人返回故鄉。

1993年11月《馬斯特里赫特條約》生效，歐盟正式誕生，申根體系確立，歐盟國家間的“內邊界”取消管制，從西德“客工”起家的歐洲土耳其僑民社區從地下走到地面。如今生活在德國的土耳其人已經進入第四代移民階段。但土耳其仍不是歐盟國家，且加入歐盟可能性很小，因此土耳其僑民的國籍問題依然存在，這也在客觀上鞏固了海外最大土耳其選民群體的地位，并成為諸如“荷蘭事件”這類摩擦的溫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