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8年,茨威格出版了那本著名的《人類群星閃耀時》,他采擷了充滿戲劇沖擊力的片段來解釋歷史的偶然性,它又被譯為《人類命運攸關的時刻》,兩個譯名各有千秋,每每人類命運攸關的時刻也正是人類群星閃耀的時刻。
就在這一時期,這一代知識精英生逢中國命運攸關、群星閃耀的時刻,若按照茨威格長于精神分析的描寫,這一代還在襁褓中就飽聞炮火的嬰孩,在潛意識的冰山下深藏了多少山河破碎的舊夢。
如果足夠關注中國知識界,如果有一點對他們尋根問底的癖好,你會很容易發現,生于1930年前后的學人在中國知識界是一種怎樣的存在?;仡櫄v史,上世紀30年代也正是整個民族處于命運攸關的時刻。生于國難、長于憂患的這一代知識分子,骨子里就有燃燒自己以度族群長夜的使命吧。
只是怎樣描述這一代人,我并無把握。鐘叔河先生提醒我,“你也應該寫出這一代人中的茍且者、叛徒、貪官、投機分子乃至平庸之輩,這才是對一代人的觀察。”
談及“一代人”,人們總會想起1979年,顧城描述在文革中成長起來的《一代人》,當時有詩句“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詩人顧城出生時,他的父親顧工就已經是詩人了,他生于1928年,在文革結束,他寫了一首《假如命運向你發動襲擊》,“你的書籍突然被判為毒草,你的名字從此從報刊上消失。一怒之下你和所有的文字絕交,痛心疾首中把稿紙付諸一炬!”文革早期,父子曾在山東農村養豬。盛夏時節,每當豬群覓食時,父子倆就會撲進河流游泳,拖著赤裸的身體躺在沙灘上曬太陽。顧工是顧城詩歌的啟蒙者,他讓顧城用細小的手指在砂礫上寫下詩人的第一首詩,“讓陽光的瀑布,洗黑我的皮膚”。
當紅衛兵涌進他的家,拿走了所有的書——那成為新的罪證,他看到顧城黑色的眼睛中充滿恐懼,他試圖給他力量。他一次次地離家出走,父親一次次地等他歸來。顧城“黑色的眼睛”既來自于黑夜,也來自于這位生于1928年的父輩,一個平凡的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