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從有好事者建了高中同學的微信群,林斐然的心里就沒踏實過,三天兩頭點開成員名單看周黎明有沒有進群。
想當初那小子上躥下跳的,也是年級里最活躍的主兒,建群這種事他遲遲不露面實在不科學。可是物是人非,誰說得準呢7—切都在變。
她有近10年沒見過周黎明,他發生了什么,他在哪個城市工作,有沒有娶妻生子,她一概不知。這小小的一個群,用文字聊天,偶爾發張照片,夾帶各種動畫表情,能代表什么呢?
話雖如此,看到年級里有兩百多號人都在群里聊些滄海桑田,林斐然想見周黎明的情緒還是日益膨脹。在她快要絕望的時候,突然看到通訊錄那里出現了一個帶紅圈的“1”。有人加她好友。直覺從來不說謊,她深吸一口氣點開一看,留言寫著:大美妞,給爺笑一個。頭像是個花癡狀的蠟筆小新。
林斐然把剛才那口氣長長地呼出來,點了“同意”,回了一句:死性不改,臭小子!
林斐然和周黎明是高二文理分班時才成為同學的。但高一時,周黎明的名號已經在學校廣為流傳。他嘴貧人賤,就喜歡追求漂亮姑娘。除此之外,他還頗有才睛,學校每次舉辦文藝演出,他總能寫出有趣的劇本給大家編導舞臺劇。他才不屑改編名著什么的,雖然世界名著他早已了然于心。
但是,周黎明有—個缺陷,長得不帥,甚至可以說丑。體胖,無須,小眼,塌鼻,還學^家古惑仔留長發,從遮著半張臉的頭發縫隙里看人。
林斐然覺得這個像洪金寶的家伙“略猥瑣”。所以,高二開學后她發現自己跟大名鼎鼎的周黎明坐前后桌的時候,沒有半點驚喜。
林斐然心情不好的另一個原因是,她的鼻中隔出了些問題,做了個矯正手術。術后有些發炎,她得戴個口罩。
那時剛剛開學,九月份,天還熱,還要認識新同學,她覺得自己真汾去見人,恨不得大口罩外面再加副大墨鏡,徹底躲起來與世隔絕。可偏偏怕什么來什么,林斐然把頭埋在書堆里,后面的周黎明還是騷擾她:“大美妞,摘下你的口罩吧!”
林斐然不理他,他繼續踹她椅子下面的橫梁:“裝什么乖寶寶嘛,我認識你,高一(10)班的拉拉隊主力,球場上蹦得可歡了,怎么進了文科班就蔫兒了?”
林斐然忍無可忍,猛回頭怒目而視,一雙眼睛燃燒出熊熊烈火:“你有完沒完,信不信本姑娘把你小眼睛挖出來當炮兒踩!”
周黎明笑得臉上的肉都在顫:“要便拿去,踩響些!”
林斐然騰地站起身,—把扯下口罩,沖他吼:“我怕臟了鞋底!”
周黎明雙手捂臉做出天真無辜的表情:“臟了我給你買新的呀!”
林斐然把手里的口罩狠狠砸過去:“你怎么這么討厭呀。”
“美女說討厭,就是讓我再討厭一點兒!”周黎明雙手捧著口罩高過頭頂,遞到林斐然的面前,“小生1頃慕林老9幣才華已久,您給校廣播站寫的稿子我每一篇都認真傾聽。今日有幸與林老師成為同學,還比鄰而坐,激動萬分不知所云,還望見諒。”
林斐然被他這一出接著一出的痞子戲徹底磨沒了脾氣,原本呼吸困難的鼻子只顧喘粗氣。周黎明又張嘴,嗓音尖尖學青衣唱腔:“想笑就笑一個吧,當心氣血攻心,憋壞了身子。”
林斐然終于沒忍住,笑出了—個鼻涕泡。
那是林斐然第一次遭遇臭流氓,方寸大亂,無計可施。后來想想,也許她從—開始就繳械投降,故意給他留了空當。
周黎明給林斐然發微信說:“在哪兒呢?”林斐然說:“北京。”周黎明說:“我也在,見個面?”林斐然說:“為什么要見面?”周黎明說:“我知道你想見我。”林斐然捏著手初笑:“臭不要臉!”
林斐然先到了約定的火鍋店,坐在位子上焦躁不安。10年,像一道鴻溝橫在兩人中間,可微信上胡扯幾句,竟也沒有半點生分。
他曾說過:“林斐然,其實我們是太相似的人,因這份相似互相吸引,卻也注定為這份相似彼此厭煩怨恨,最終分離。”彼時她不信,現在她確信不疑。那個夏天的戀情熱情又美好,甜蜜得似冰激凌融化粘住五指,卻也注定風吹浪打,只剩下—份虛空。
林斐然回憶得太專注,以至于周黎明站到她對面時她反應慢了半拍。這個狂野的胖子是誰,臉圓,肚圓,小眼,塌鼻,胡子拉碴,還剃了光頭。那件JEEP的T恤還能更大更長些嗎,那其實是條裙子吧。脖子上的一百單八顆菩提珠子倒像是好貨色,可左手大拇指戴個翡翠扳指會不會太裝了些…好半天,林斐然才雙手掩面哀嚎一聲:“說好的‘沒有我的日子里你要更加珍借自己呢?”
周黎明一臉無所謂的表情:“沒有你的歲月里我在保重我自己呀。可沒想到一保就超重了,我這幾天正是來北京做手術的。”
“什么手術?”林斐然緊張得在心里打鼓,心說死胖子你要是得了癌癥什么的我就留在身邊給你送終。可周黎明只是大大咧咧一笑,說:“吸脂手術呀,減肥變帥哥呀。”
林斐然松口氣,果然賤人不用寵,他瞳得寵自己。
“你有主了嗎?”上菜的空,周黎明發問。林斐然看向別處,不答。
“不是吧,真的為了我,終身不嫁?”
“你想得美,我早有男朋友了!”林斐然白他一眼,“你呢?”
沒有。沒有。沒有。她盼著那個否定的答案出現。她做不成他的女朋友也不希望別人取代她。快說沒有。
可他偏說:“嗯,我也有女朋友了。在—起5年多了。”
呵呵,真長情呢。5年,那就是說大學畢業之后沒多久就湊一塊兒了。他那么花心,人不風流枉少年的主兒,居然年紀輕輕就許下終身,稀罕。
“介紹介紹你男朋友吧,你爸滿意不?”周黎明摩挲著手里的翡翠扳指,語氣充滿挑釁的意味。
“你還真記仇。”
“那當然,睚必報。”
高三那年,林斐然迷上了民國范兒,每天腦袋里想的不是張學良趙一荻就是金岳霖林徽因或者陸小曼徐志摩,而這些恰恰是周黎明的強項,張口就來的民國名人典故讓林斐然成為周黎明的腦殘粉兒。
兩個人整天不是詩詞歌賦就是看雪看月亮,再加上動不動就來—場的獅子座流星雨,青春的愛戀根本不需要渲染,天邊的彩霞都能點煙。
然而他倆的高調引發了“當局”的注意,班主任絕不心慈面軟。那正是高三下半學期剛剛開學,學校里每天放嘹亮的軍歌,食堂為高三生開小灶,教室后黑板掛了倒計時,“高考就是一切”的氛圍籠罩每—個人。周黎明和林斐然都沒掉隊,但他們觸犯了最敏感的規則,班主任決定放大招——找家長。
林斐然的爸爸聽說女兒跟一個成績不怎么樣但是緋聞纏身的男生“形跡可疑”,頓時火冒三丈。他是警察,戎裝在身,不怒自威。他陰沉著臉聽完班主任的匯報,然后直接去了學校。
那會兒正好中午放學,學生都在路上,林斐然的爸爸站在校門口一個個問:“誰是周黎明?誰是周黎明?給我出來!”
周黎明拎著飯盒甩著他的古惑仔頭發正跟林斐然一起有說有笑往回走,見到這陣勢頓時有點兒懵。林斐然心說平時老爸辦案那么忙想見都見不到,今天怎么開門送驚喜。她還想飛奔上前呢,她爸卻先一步竄上來,—把揪住周黎明:“小子,知道我是誰嗎?連我家閨女你都敢碰,你還想不想考大學了?”
周黎明這才明白岳父大人駕到,趕緊理了理自己的發型,笑呵呵說:“叔叔好!”
“好什么好啊,好什么好?”林爸爸怒不可遏,“你看看你這頭發,是個正經學生的樣子嗎?”
周黎明賠笑:“叔叔,這是這兩年最流行的發型,很多學生都這樣。”
“少跟我嬉皮笑臉!”林斐然的爸爸這個時候可完全沒有開玩笑的心思,“我告訴你,離我家姑娘遠點兒,什么都好說。要是再死纏爛打,別怪我不客氣。”
周黎明還是賠笑:“叔叔,看您說的,好像我真是小流氓似的。我跟林斐然清清白白,你情我愿,怎么能說是死纏爛打呢。您剛才也看到了,她笑得多開心,有我這樣的男朋友,她的高三生活才不枯燥。”
林斐然的爸爸被戳到痛點,他萬萬不能允許女兒的高三跟這樣—個油腔滑調的家伙攪在—起。周圍已經有很多學生圍觀,他嗓門再次提高:“臭小子你記著,今天我把話放這兒,我這閨女就算—輩子不談戀愛,一輩子不嫁人,也不能跟你這種渣宰在—起。你要是有臉,就滾遠點兒,好好讀你的書考你的大學。你要是還不長臉往前湊,我就替你爸管管你!”
如果之前林爸爸發火兒周黎明還能嬉皮笑臉應對一下的話,最后這一句真真戳到了周黎明的要害。
周黎明最愛他爸,最尊重他爸。在所有人都為應試教育奔忙的時候,他爸爸是最支持素質教育的。周黎明從來沒有被強迫上過什么興趣班補習班,家里天文地理文學歷史哲學各種課外書他隨意看,各種優秀電影VCD無論多難到手,爸爸都會全力以赴幫他買到。數學英語考試不及格也從不擔心,作文大賽得了獎爺倆會喝啤酒慶祝。周黎明考上重點高中那天,他爸還獎勵了他—把吉他。在周黎明的心目中,爸爸是英雄,是先知。但是他上高一沒多久,他爸爸在一次車禍中去世。
林爸爸并不知情,一句話戳痛了周黎明的心。他臉上再沒笑容,單手把頭發往后一理,開口擲地有聲:“謝謝你的好意,你的話我記下了。今天當著這些同學的面,我保證,以后離林斐然遠遠的。不是因為我怕你,是因為我不允許自己對一個混蛋講禮貌。林斐然是我的寶貝,但是為了尊嚴,這個寶貝我可以不要。”說完甩甩頭發走了,再沒看林斐然一眼。
林斐然低估了周黎明的決絕。她先是跟她爸講明了原委,但是她爸嘴硬,堅決不肯認錯。
她替爸爸去跟周黎明道歉,卻被周黎明強硬地拒絕:“林斐然,我不接受道歉,我不能讓我爸跟我一起被羞辱。以后我們還是同學,還是朋友,但是戀愛的事不再可能。”
林斐然開始哭,罵他不講理,拿她爸爸的錯誤懲罰她。周黎明回應:“如果他以平等的姿態來跟我對話,我能接受。但是他把我當垃圾掃地出門,我絕不能接受。對你我是認真的,我甚至憧曝過我們在一起生;舌。但是有你爸在,我們的生活不會幸福的。”
第二天,周黎明就自動申請調離位置,離林斐然坐得很遠很遠。
高考他們考得都不好。林斐然進了一所二本學校的文學系,周黎明先是落榜,后來依照志愿被調劑到—個三本學校,換了號碼換了所有社交賬號。—個南一個北,故意賭氣,刻意遠離對方。但終究是林斐然氣短,沒忍住,打聽到周黎明的地址,開始用老氣的方式,給他寫信,擔心平信收不到,她回回都是快遞過去。
林斐然給周黎明寫過很多封信,承載她挽回這段感情的決心。但他都不回應。后來終于回了一封,沒有一個字,只有一張照片。那是他和新女友的合照,那女孩是學校模特隊的隊員。同學在微信上看到周黎明秀恩愛,截圖給林斐然看。不久,林斐然休學,申請去德國讀書。
火鍋已經煮得熱氣騰騰,林斐然大口吃羊肉,看到周黎明只喝礦泉水,問他怎么不吃。
“太油膩,手術前不敢吃。”
林斐然:“怎么不早說啊,我們去功德林吃素齋。”
周黎明笑說:“記得你愛吃火鍋,以前學校外面的破火鍋店掙了咱們多少錢啊,下了晚自習就留過去宵夜。”
林斐然用紙巾擦了擦眼睛:“這辣椒油可真夠勁兒。”
“男朋友對你怎么樣?聽人說你去德國了,還以為你不回來了。”
“是想去的,但是連著三次被拒簽,完全沒信心了。放棄了。一直在國內。”
周黎明揚了揚眉毛。“藏得挺好啊,都沒人知道你消息。”
“你打聽過我?”
“沒。”周黎明詭笑,“原本想著,萬一哪天結婚了,要給你發喜帖來著,想著你出手必定大方,紅包可以裝得很豐滿。”
林斐然拿飲料潑他,“紅包里再加張字條,寫著‘恭喜恭喜,早結早散。”
“說著了,”周黎明抬手摸摸自己的光頭,“真散了。”
林斐然不知道他又冒什么壞水,打趣說:“活該,你這種倔驢被甩800次也活該。”
周黎明笑,“可能吧。她也這么說我。不務正業,不求上進,得過且過,生活沒規劃,又不聽別人勸。她想要的生活是豪華游艇,但我就是個過山車。”說完用下巴點點林斐然,“你怎么樣?看你微信朋友圈沒曬男朋友呀”
林斐然噗嗤一笑,“其實我也散了。我比你滲。求婚當天鬧翻了。我讓他準備求婚儀式,他完全沒放在心上,什么都沒準備。我說他沒責任感,他說我形式主義爛矯情。然后吵架,平時的積怨都發泄出來了。他說我有公主病,成天就想著風花雪月不接地氣兒。他還說我貪圖他家有錢,讓我把他媽媽送的翡翠手鐲還回去。”
“這話也說得出口。你真還了?”
“還了呀,求婚那天我就還了。我想通了,這壓根兒就是個錯誤,在錯誤的方向上停下來就是對!”
“那你當初怎么想的,不合適的人你怎么同意他求婚的?”
“還不是因為你!”林斐然脫口而出,說到一半有些猶豫,然后又想,事到如今也沒什么必要藏著掖著,直接挑明,“那會兒有人跟我說你快結婚了,我挺生氣,剛巧有人追我,我就同意了。我就是不服氣憑什么總是你辜負我。”
“我辜負你?”周黎明“哼”了一聲,“要不是你爸那么混蛋給我搗亂,我至于背井離鄉去西北那么—個破學校待四年?”
“他知錯了,也道歉了,你還想讓一個做長輩的怎樣?再混蛋的爸爸也是爸爸!”
“這句話出自徐靜蕾的電影《我和爸爸》,引用請注明出處。”
林斐然—下子被他氣樂:“死開!你別轉移話題!”
周黎明也笑:“知道你過得不好,我就開心了。”
林斐然已經不記得多久沒這么愉快地吃飯了,雖然總是被他虐,但是這種受虐的感覺竟然超好。
她完全不想掩飾自己這份賤賤的企圖心。聊天也是要棋逢對手勢均力敵的,能夠在同一個頻道上插科打諢是一件太有意思的事。
她記得高三那會兒,語文課枯燥,成天就是背知識手冊或者做題找錯別字和用錯的成語。她懶得聽課,在課桌抽屜里偷偷翻王朔的小說。她被京片子逗得合不攏嘴,笑得太忘情,不小心被語文老師抓了個正著。語文老師毫不留情沒收了那本小說,她沮喪得要命,說要去語文老師那兒哭一場把書討回來。周黎明說:“乖不哭,我有辦法。”說著就掀開自己的桌布,林斐然看進去,滿滿當當一抽屜,都是王朔。
“王朔老啦,我們也老啦。”林斐然拍拍鼓起的胃,黯然神傷。
“你不老,你還是那么能吃。”
要不是他塊頭太大,林斐然真想殺了他分尸。
結了賬出了火鍋店,周黎明要打車回醫院,林斐然要開車送他。
坐進小POLO里,音樂隨機播放,是他們共同喜歡的許巍。窗外是黑漆漆的夜和點綴夜色的燈火和廣告燈箱,密閉的小空間里竟給人—種相依為命的感覺。誰都沒再說話,只有許巍拖著百年不變的調子唱:“這是初次的感覺,好像天空般晴朗......”
醫院不遠,很快就在眼前。周黎明說:“感謝林司機親自開車,我到了。以后常聯系。”說著轉身要下車。林斐然突然就有種沖動,—把抓住他的衣服說:“周黎明,你再抱抱我吧。”
大家都是過來人,這么尋常的一句話,一出口竟然紅了眼眶。這是為什么,她自己也說不清。她只知道曾經的那些排山倒海的想念,還有那些不曾圓滿的遺感,都將她推到一個逼仄的角落,強迫她把這句話說出來。
要真切地靠近他,才算不辜負這10年來心里被時間侵蝕而成的巨大空洞。然后她看到,周黎明的眼圈也紅了,車里燈光昏暗,卻看得—清二楚。
周黎明深吸了一口氣,樂呵呵地傻笑:“下次吧,等我減了肥變成帥哥。抱著肉山可不是一種美好的體驗。”
林斐然“噗嗤”一笑,把眼淚憋回去。雖然是委婉的拒絕,也很尷尬呀。“死樣,逗你呢,就當個笑話吧。看你笑的,眼睛全沒了,跟眼角皺紋連成—道縫。等你抽脂抽完了,順頁便開個眼角割個雙眼皮吧。”
周黎明收斂笑容,“我的事兒還沒跟你說完呢。不能跟你擁抱,還有一個原因,我已經跟我那位和好了。”
“哦。”林斐然很好地掩飾了自己的驚訝和失望,盡量笑得大方得體。“臭小子,寫小說呢你,還帶設懸念的,一個坑接著一個坑。不過呢,你這要結婚的人,嘴還是賤,但是做事穩妥多了。以后應該會是個好爸爸。”
“那當然,再混蛋的爸爸也是爸爸呀!”
“你—定是個好爸爸。”這句是真心的。
林斐然知道不能再繼續聊了,再多說,只會更不舍。不如就這樣在最好的時刻說再見。
前一分鐘,她還覺得一定要跟初戀來一次世紀擁抱才算圓滿,此刻她才醒悟,世事滄桑,你儂我儂的小兒女徹底分開,擁有各自獨立的生活,那才算圓滿。后天,她也將隨男友雙雙飛去德國,不知道哪天再回來。在這樣的時刻說再見,真是最美好的結局。
看著林斐然的車走遠,周黎明攔了輛出租車,直奔腫瘤醫院。
他的故事還是沒講完,其實他不是去抽脂,而是去開刀。胃部長了—個惡性腫瘤,但因為發現得早,盡快手術的話風險不大。
一貫以玩世不恭的姿態游戲人間的周黎明,第一次這樣嚴肅而謹慎地瞳憬著未來的人生。希望切掉腫瘤之后還有幾年可以活;希望能有自己的孩子,要是男孩就教他彈吉他,要是女孩就教她防狼術;希望可以看到林斐然穿婚紗幸福嫁掉的樣子;希望他們都可以平安活到天命之年,然后變成頭發花白的老頭老太太,坐著搖椅,聊聊他們人生最美好時節里的戀慕和悵然……
總之,有希望,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