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曬幸福

2017-03-23 19:32:20許侃
鹿鳴 2017年3期

許侃

她每天都要發微信,在朋友圈里曬一曬她的幸福生活。

他在群里不大吭聲,更不曬自己的生活。但是有什么小范圍的活動,同學們都喜歡叫上他。因為他低調,不鬧,絕不會搶了主角的風頭。

比如說此時吧,一場同學宴已經散場,他駕著車送她和幾位同學回家。夜幕下,黑黢黢的香樟樹纏了發亮的塑料燈珠,還有一些人造小星星躲在樹冠里眨眼。汽車駛過繁華街區,陸續有人下車。喝得半醉的人都不肯好好說話,在一串歡騰的“拜兒拜兒”聲中,有人怪腔怪調的喊“沙揚娜拉”,惹起一片嘲笑。最后車上只剩下了他倆——他和她。

“前面往左拐。”她說。

“不是往右拐,玫瑰園小區嗎?”他知道她家的位置。

“不是,我搬家了。”她說,“搬到了七里甸。”

“喬遷之喜啊!這么重要的情況怎么沒見你發微信,曬一曬?”

是的,她家的陽臺上仙人掌開花了,要曬;她與老公在美食城吃了一塊兒披薩餅,要曬;她兒子的女朋友送來兩張黑膠唱片,也要曬;五一節她與同事在黃山迎客松下擺poss,更要曬。喬遷之喜這樣的大事怎么沒見她曬出來呢?

“唔,”她斟酌著,“這個沒什么好曬的?”

“玫瑰園的房子你曬過,挺大,挺好的!尤其那個露臺,簡直就是一個珍稀植物園嘛!為什么要換房子呢?”

“一言難盡!”她說,臉上蕩漾著一絲苦笑,然而又很驕傲的樣子。

前方亮起紅燈,汽車停下來。他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敲著鼓點,盤算著如何繼續下面的談話。

三十多年前的老同學難得聚到一起,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只有他滴酒不沾,聲稱給大家當車夫,負責接送路遠不便的同學。當幾名同學陸續下車,只剩下他倆和江珊的時候,江珊臨下車前,刻意清了清喉嚨,用抒情的語調說道:“最后一段路,留給你們倆,你們要珍惜哦!”她搡了一把多年前的女閨蜜,說“你就會胡說!”江珊留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那笑聲包藏著意猶未盡的暗示,似乎在提醒他,他和她是談過一段戀愛的。

當然,早已經過脫敏期了。她的兒子都結婚了嘛!還有什么好說的。現在他倆就好像傳說中的那兩顆星星,叫作“參”與“商”的,轉來轉去總是見不著。但是彼此都知道,對方就在那里。現在見了,又會怎么樣呢?雙方也會保持恒定的距離吧?當初分手,純是家長干預的結果,兩人并沒有翻臉。以他們這種關系,談話有可能更深入一些,也有可能更疏遠一些。

“你兒子的婚禮,氣派得很!”他贊揚。

“嗯,都這么說呢。”她臉上的表情好像點亮了的燈籠,呈現出思維活躍的氣氛。“婚宴大廳是提前一年就訂下的,晚一步就被別人訂了去。一共五十八桌,加四桌備餐,都坐得滿滿的,也算是高朋滿座了。”

“沒想到會有這么多人。”他說。紅燈轉綠,他松開腳剎,汽車又前行了。

“女方要了三十桌,我們這邊也不能少。光是老肖的同事同學加我的同事同學,就不下五六桌。我兒子玩的朋友也多,從南京過來了一大幫子,司儀也是從南京請來的。”她說,高興中帶著一絲疲憊。

“你兒子在南京什么單位工作呀?”他問。

“什么單位呢,我也說不好……”她的嘴角掛下來,像一艘倒扣的船。“他從南藝影視導演系畢業后,自己成立了一個視覺藝術工作室,到處接活。給人家拍個廣告專題片什么的。最近參加了一個劇組,擔任導演助理。”

“小伙子挺帥的。”他說。

“搞藝術的嘛。”她的嘴角又彎上去。

“新娘子也很漂亮。”他的真心話聽上去倒像是一句恭維話。

“漂亮是漂亮,可是處長家的公主,難伺候啊!”她既像是擺譜,又像是訴苦。

“老肖,嗯……”他想起她那位開大貨車的司機丈夫,“老肖做夢都笑醒了吧?”

“哪有!”她叫起來,“操辦婚禮忙脫了他一層皮,累得差點兒沒吐血。那么大的場面,女方家的人又挑剔,她父親是當官的……”

“新娘子做什么工作?”

“在南京一家醫院當醫生。”

“你兒子挺會找的。”他笑。

“他們也是中學同學耶。”她也笑,追加聲明:“是她先追的我兒子。”

“是嘛。”他注意語氣不要有疑問。

她怕他不信,夸耀說:“我兒子一米七八的個頭,要模樣有模樣,要人品有人品,追他的女孩子起碼有一打以上。”

他對她兒子的印象,除了來自于婚禮上的觀感,還曾在她發的微信圖片上見過多次。小伙子的臉蛋,扎一條馬尾巴發辮,戴一頂繡紅五角星的長檐帽,讓馬尾巴發辮從帽尾孔里穿出來,臉上流露出一副灑脫不羈的冷漠表情,頗有藝術家風度。有幾張照片,小伙子身旁出現過一位姑娘,跟后來的新娘子并非是同一人。

“你兒子那付派頭確實容易打動少女的心。”他說。

“兒媳婦她爹是處長。我跟老肖有點兒高攀了。不過還好,除了新娘子偶爾耍耍公主脾氣,親家對我們客客氣氣,很尊重的。”她說,臉上光彩照人了,能找一位處長女兒做媳婦,顯然倍有面子。

“這件大事忙完了,你們就清閑了。”

“哪能啊!這才是開頭呢。今后添了孫子,更有得忙。”她的口氣與其說是抱怨,不如說是炫耀。

“你就知道一準是孫子?”他乜斜了眼睛,吊起一條眉毛,語調帶著善意的譏諷。

“孫女更好。”她連忙改口,“將來我老了,孫女可以給我倒痰盂,孫子可不行。”

“到那時你可以發張圖片,嘚瑟說:瞧我孫女,多能干!”他說。

“呵呵呵,”她笑得有些夸張。

道路兩旁的霓虹燈漸漸稀疏起來,汽車駛出了繁華地段,路旁的香樟樹不再纏著亮化燈飾了。那些燈飾雖然好看,但讓司機們覺得晃眼,好像女子服飾上的貼片一般。還是不纏燈飾的香樟樹樸實耐看,在黑暗中它們不喧嘩,不鬧騰,讓人安靜。

在路燈下的微光中,他瞥了她一眼。她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牙,還像年輕時瓷白如玉,只是眼角多了細密的魚尾紋,顯示出操勞的痕跡。她是那種諸事都很用心的女人,頭發里已經夾雜了不少白絲。但是面龐滋潤,保養得很好,頗有幾分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姿色。她不像是五十開外呢!他心里暗想,這是個很會保護容顏的人。他想起有一次在路上見到她的情景……

那是冬天里的一天,他步行去圖書館。在十字路口等紅燈時,因為天冷舉手去搓凍疼的耳朵,忽然聽見有人叫他。他回頭一看,是一個騎電瓶車的女人停在身后。這女人扎著圍巾,戴著頭盔,頭盔里還捂著口罩,下身有一件舊棉襖反撲在膝頭,整個人包裹得嚴嚴實實,簡直無法認出是誰。她又叫了他一聲,作勢往下拉了拉口罩,其實這時不用拉他已經認出她來了。他說:“是你啊!你上哪兒去?”她答:“我去上班。”他又問:“今天不是禮拜六嗎?你不是退休了嗎?”她答:“我又被返聘了,月末做賬忙,我去加個班。”

回想起這個細節,令他感慨良多。她在寒風中把臉捂得嚴嚴實實換來了實實在在的回報,她的皮膚雖然不復嬌嫩,但是卻有一層凝脂,看上去可以用“幼滑”來形容。他雖然沒有跟她生活在一起,但是對她的個性還是十分了解的。他在心里贊嘆:這是一個要強的,特別愛面子的女性啊。

“你真是好福氣,養了個好兒子。”他重新拾起話頭。

“還行吧,沒少操心。”她笑得有幾分勉強。

“兒子開花結果了,你也修行到家了。”

汽車在鐵軌上顛簸了一下,把她回答的“哪有到家的時候”一句話顛成了兩截。她的情緒忽然跌落下來,說:“不結婚還好,他們結了婚,我和老肖反而搬到七里甸去了。”

他側臉看了一下她的表情,來到嘴邊的話題又咽了回去。有些事,人家想說就說,不愿意說的問了也沒意思。

汽車在又一個路口再次停下來,等紅燈。

她突然說:“七里甸有點遠哦,要不我在這兒下車吧。”

他開玩笑地問:“你打算走回去嗎?”

她防衛性地回答;“當然是打的。”

他知道七里甸是一個靠近煉鐵廠的老舊居民區,附近有被叫作“鐵耗子”的拾荒者經常出沒。在這樣深的夜晚,他不可能讓她走回去,也不放心讓她獨自打的回去。他說;“打的也不安全。還是我送你到家吧!”

她對他報以含笑的一瞥,表情再度活躍起來,調侃說:“你回去太晚了,夫人不會叫你跪搓衣板吧?”

他說:“你是不是常叫老肖跪啊?”

她咯咯地笑出聲,裝出一副狠勁來說:“該跪就得跪!”

汽車再次向前啟動時,她喟然嘆了一口氣,說:“唉,為了搬家的事,我跟老肖沒少生氣。他堅持要把玫瑰園的房子賣掉,在七里甸重買。人家是房子越買越大,越買越好。我們倒好,賣掉大的買小的,從鬧市區搬到貧民窟來了。”

“這是為什么呢?”梗在心頭的話終于問出來,其實他已經猜到了七八成。

“為的是把住房公積金拿出來呀!玫瑰園的房子是九六年買的,這么多年下來,老肖的公積金又攢了十幾萬,只有重新買房才能把它掏出來。”她皺著眉頭說。

“你兒子在南京買房了吧?”他直擊要害。

“是呀!”她的精神振作起來。一個倒霉話題換一種角度談論,便煥發出炫目的光彩。“南京的房價多貴呀!兒媳婦家陪嫁了一輛轎車,買房子理所當然是我們家的事。”

“嚯嚯,那可不是一筆小數目。”他說,“扒了我的皮,也買不起。”

他這么把自己擺進去,讓她很受用。她的臉色好看多了,說:“可不是嘛!南京的房價比我們這邊高一倍,甚至還不止。我兒子沒有單位,貸不上款,只好全額支付。我們把家里的老底都摳通了,還不夠!賣了玫瑰園的房子,才勉強繳齊了首付款。七里甸的房子是用老肖公積金加貸款買的,還借了家里老人一點兒錢。”

“你們沒給自己留一點點養老的儲備。”他感嘆。

“是喲。能把兒子的婚事辦了就不錯了,哪還顧得上給自己留后手。”

“父母為孩子,真是沒得說。”

“我退休后又返聘,無論刮風下雨還要去上班。”

“冬天,我見過你去上班的樣子。”

“是呀,趁著他們還沒添孩子,能掙一點是一點,等添了孫子,我就徹底不干了,回家抱孫子。”

“老肖還開大貨車嗎?”

“早就改開小車了,在公司給領導開車。”

“那還好,開小車的有點兒外快。”他笑得很誠懇。

她躊躇了一下,覺得沒必要裝著一本正經,說:“外快是有一點兒,可那也頂不了啥。一點兒土特產,又不能拿去換錢。老肖得了空還去給人開大貨,再掙一份辛苦錢。”

“你兒子掙錢多嗎?”他問。

“怎么說呢?”她又蹙起眉頭,“偶爾接一部視頻廣告什么的,也能掙點兒錢。更多的時候接不到活,什么收入也沒有。他很懂事的,畢了業就從不開口找家里要錢,我們估摸他沒錢花了,給他還不肯要。”

“他學的是影視導演專業?很牛掰呀!”他說。

“算了,別提這個。”她說,“聽上去很風光,有面子。其實,哪有什么影片來找你一個新兵蛋子當導演呢?電影制片廠也不招導演這個工種,根本沒有就業門路。”

“當初怎么想起來學這個?”

“我兒子自己喜歡,好高騖遠唄。他爸不同意,父子倆還吵了一架。是我頭腦發糊,支持了兒子。”

“不是你頭腦發糊,是你比老肖心中多一份浪漫情調。”

“唉……,”她苦笑,“要是依老肖的意思,兒子報個財經大學,或者學個機電工程專業就好了。雖然一樣就業難,畢竟靠譜一點兒。”

“后悔了?”他淺笑,給她同情的一瞥。

“后悔有什么用。”她說,努力從消極情緒中擺脫出來,“既要人前風光,難免背后受罪。誰叫他選了這么個驢屎蛋子外面光的行當。不過呢,甭管怎么說,好歹也算是搞藝術的。”

“你兒子會有出息的,熬出頭來就好了。”

“謝謝你。”

汽車馬達突然一陣異響,引擎蓋通風口冒出蒸汽來。他立即松開油門踏板歇了火,說:“呀,冷卻水開鍋了,這破車!”汽車自然減速,慢慢滑行了一段,在路邊停下來。

她很淡定,一點兒也不著急。看著他發窘的樣子,似乎在通過這種方式向她講述自己生活里尷尬的一面。這使她找到一種微妙的心理平衡,不爽隨之淡去。

他下車去找冷水,不大一會兒,抱回來幾瓶礦泉水,打開引擎蓋,把它們注入冷水箱。然后上了車,重新發動機器,再次出發。

“你這車好像有年頭了?”她問。

“十來年了。”他說,“你媳婦陪嫁的是什么車?”

“馬自達6,二十多萬呢。”她說。

“跟你們的房子比,車子再貴也是小頭。”他說。

“誰說不是呢。男方買房,女方陪車,也不知道這規矩是誰定的。要是換一換多好。”她解嘲地說。

“像你們這樣,賣了大房子好房子,去買小房子孬房子,置換出公積金來,給兒子在大城市買新房,也算是煞費苦心,嘔心瀝血了。”他說。

“可是兒媳婦還不領情呀!”她開始倒苦水,“本來我兒子跟她說好的,結婚不買房,先租房子住。可是事到臨頭她變卦了,不買房就不結婚。依我的意思,不結就不結。可是老肖頂不住了,堅持要賣我們玫瑰園的房子。我跟他吵,兒媳婦就跟我兒子吵。結果是——我的房子也賣掉了,跟兒媳婦的仇也結下了。”

“呵呵,”他寬慰地苦笑著,“兒媳婦進了門,就是一家人。有什么仇和恨的。”

“房子給她買了,應該好生過日子吧?可是她又嫌我兒子掙不來錢,三天兩頭甩臉子,端公主架子。處長家的千金有什么了不起,你不追我兒子,我兒子還不搭理你呢。”她憤憤不平地說。

聽見這些話,他頗感驚訝。這與她一向曬幸福的風格有點兒不搭調呀。這是怎么了?從曬幸福變為吐槽了?汽車出了點兒小故障,她的腦筋好像也出了一點兒狀態。現在冷卻箱不再往外冒蒸汽了,她卻開始倒苦水。難道都是這破車故障惹得禍?

“親家也不省事。原來看上去蠻通情達理的,那是沒遇上事,一遇上事就看出當官的都不講理。”她說。

“呵呵,這話說的。”他不予認可。

“有這么一件事。老肖雙休日約了親家去釣魚,魚沒釣上來,親家反倒掉到水塘里去了。塘不深,沒生命之虞,只是弄得一身泥水。老肖不過意,買了一只王八汆湯送去給親家壓驚。你猜怎么著?人家一口沒喝,全都倒掉了。好像我們老肖存心要陷害他性命似的。我兒子回來透了話,把我們氣得發昏。糾結了好一陣子,終于搞清楚了,原來處長老爺活得精致,嫌那王八有一股飼料味,說是精養塘里激素養的。我們真是好心做了驢肝肺。”她說得嘴角起了白沫。

“你兒子還是不告訴你們的好。”他笑道。

“我兒子回來埋怨我們,說我們何必上趕著人家。我就聽出問題來了。”她說,“我們什么時候上趕著人家了?別看我們是平頭百姓,我們的自尊心一點兒也不差的。唉,焐心煩躁的事多了去,一時半會兒也說不完。”

“這點兒小事算得了什么,你夠順心的了。”

“其實我過得并不好,很不好。”她徹底摘下幸福面具來說。

“這可不大像你啊!你在微信里曬的,那可是滿滿的幸福。還有你轉發他人的心靈雞湯,勸人擺平心態的人生感悟。不是看上去挺美嘛!”

“那都是精神鴉片,提神的。”

“嗯,我理解人是需要正能量的,有時曬曬幸福,就把不愉快的事情沖淡了。”

“我現在兩邊的老人都住院。公公是直腸癌切除重造瘺口,身上經常臭哄哄的。我母親是老年癡呆,去年一不留神走丟了,滿世界找人都找瘋了。我跟老肖經常是分頭行動,他去照顧他爹,我去照顧我媽。這樣也擺不平呀,于是互相指責對方關心自己家的老人少了,吵架都是為這。”

“你姊妹們多吧?”

“幸虧多呀,要是光靠我一個,就歇菜了。”她說,“我身體也不好。去年查出來血糖高,老肖要我住院治療,順便弄個大病醫保有補助的,我都沒有時間。”

“你的時間呢?”他很奇怪地問。

“我想還是通過多運動,少吃飯來控制血糖吧。”她搪塞說。

“有病還不趕快去治?”他很嚴肅地說。

她見他生氣了,小聲嘀咕:“雖然我退休了,可是又返聘了。兒子結婚要一大筆錢,如果請假,是不發工資的。”

“那你有病也不能拖啊,拖出并發癥來怎么辦?”

“嗯嗯,”她敷衍地答應。

“這樣吧,你明天就去中心醫院。我有個朋友在內分泌科,我給他打個電話,安排一下。”

“別,”她的眼圈突然紅了,“我還是自己再克服克服吧。”

“你兒子都結婚了,你還這么拼命干什么?”

她很感激他沒有回頭朝她看,眼淚盈眶會讓兩人都尷尬。她平抑了一下自己的感情,幽幽地說:“買房子不是貸了款嗎?我想盡快還完它。”

“唉,”他長嘆一聲,“可憐天下父母心。喂,那什么,你買一只血糖儀,經常監測一下。千萬別大意。”

“算了,別光說我了,說說你吧。”她想轉移話題,把自己從郁悶里解脫出去。

“我沒什么可說的。”他說,“一切都是老樣子,平淡如水。”

“咱們同學的微信群,你加進來了吧?”她問。

“加進來了。78屆十五中同學群,建立的第一天江珊就把我拉進來了。”他說。

“我知道你在里面,可是你幾乎沒怎么發過言。”她埋怨道。

他抱歉地笑,笑得意味深長。前方的燈光越來越稀少,汽車在黑暗中穿行,照明大燈顯現出光柱來。

“你在朋友圈里潛水,微信群里也不吱聲。你為什么不曬一曬你的成功呢?”她追問。

“我有什么成功?”他謙虛地說。

“你是同學們中間買車最早的。”她說。

“一輛破車,你都看見了。”

“當年可是值得驕傲的。”

“買的時候就是二手車,不上檔次。”

“你兒子在澳大利亞,不是說綠卡都拿到了嗎?”

“是啊,拿到綠卡了。可是有什么用!那邊經濟不景氣,失業率上升,研究生畢業還找不到工作。”

“我在你的博客里看到,你在不少報刊雜志上發表了小說?”

“是發表了不少,可就是稿費少得可憐。而且,更可悲的是發表了也沒有人看。”

“你既然在博客里曬,為什么不到微信里來曬呢?現在玩博客的人可是少多了。”

“我的博客只是一個記錄,留檔查看的意思。”

她幽幽地嘆了口氣,說:“如果你這些成功還不值得曬的話,那我還曬什么幸福呢?”

“嗯——,”他讓步說,“要說幸福,那都是滿滿的幸福。可是換個角度看,也不是那么如意。有什么好曬的?”

她從側面打量他,看見他微笑地凝視前方,眼睛里仿佛包含著無數的小星星。她想那是頭腦里思想飽滿,而迸發出來的。

他的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著鼓點,繼續說:“其實我們活到這個歲數,大體上了解人生是怎么回事。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人言無二三。誰都逃不掉那些經常攪擾我們的痛苦與煩惱。”

“你說得太對了。”她由衷地說。

“有的人喜歡轉發心靈雞湯式人生感悟,這恰恰說明她或他還沒有真正跳出這些煩惱,拿那些陳詞濫調來麻痹自己。”他說。

“我就是。”她苦笑,“我很喜歡有人這樣對我說話。”

“那我就跟你多說說?”他調侃地說。

“說吧,說吧。”她很想聽聽他是怎么想的。

“我覺得吧,人生的痛苦大體上可以分為三類。”他說,“第一類,是身體上的病痛,這是最難擺脫的。第二類,是工作事業乃至金錢上的不如意,譬如工作找不到,事業不如別人發達,錢沒有掙到自己想要的數等等。第三類,是人際關系上的煩惱,被人誤解中傷了,與朋友產生矛盾了等等。”

“你說的這三類痛苦我都有。”

“第三類痛苦是最易擺脫的,你只要去看一個被疾病折磨得痛苦不堪的人,想想自己也有這么一天,哪還管他人對自己有什么看法,別人的誤解與我何干?這么一想,痛苦就減輕了。”

“那第二類呢?”她饒有興趣地問。

“第二類痛苦也容易解決,工作啦事業啦金錢啦都是身外之物。人只要有一口飯吃,不餓肚子,就沒有什么過不去的。再牛逼的人也有自己的煩惱,再優秀還有比你更優秀的,即使爬上了頂峰的人,還有掉下來或被人推下去的恐懼。所以人都有與他那個層次相對應的煩惱與痛苦。不要羨慕別人,過好自己的日子,你就是最棒的。”

“說得太好了。還有呢?”

“第一類痛苦確是一般常人無法解脫的,疼痛在自己身上,那是真的疼痛,火燒火燎一般,想要擺脫是很難的。只有那些懂得佛法的人才有可能玩穿越,把自己拯救出來。”

“快說,快說。”她催促道。

“佛法說無我,人身是地、水、火、風四大元素闔合而成的色殼子。理發時剃落一地的頭發、剪去的指甲,那里面有我嗎?眼淚、鼻涕、唾沫、切菜割破手指淌出的血液那里面有我嗎?甚至出了工傷,失去一只手,一條腿,也無損于我的存在。我是什么?我是那個圓坨坨、光爍爍,離頭頂一尺高,光耀著自己的‘我的意識。身體這個色殼子無論怎么痛,‘我是不會痛的。色殼子朽壞就朽壞了,與這個空無所有的‘我又有何干?這樣子去想,疼痛就不怕了,死也不怕了。”

“你說得太深奧了,我怕一時理解不了。”

“人一旦想清楚這三層意思,就超脫出來了。身在紅塵卻能一塵不染,看天花亂墜卻無一著衣。所有的痛苦煩惱歷歷都在,卻只是有如水中的倒影,呈現在波瀾不驚的深潭里。所謂心境,我理解就是心鏡,把它磨練得好像一面深潭就好了。如果不是這樣,人心就好比一座叢林,痛苦與煩惱在里面肆虐咆哮,甚至飛沙走石……”

突然,“吱……”一陣戛長的剎車聲撕心裂肺。汽車大燈的光亮中猛地躥進一團黑影。她驚嚇地捂住了眼睛。他看見那是一個人,被汽車撞倒了。

他迅速跳下車來。那人抱著膝蓋在車前大聲呻吟。黑暗中又跑出兩個人來,穿著制服,卻是工廠里的保安。兩人毫無同情心地笑道:“呵呵,這下跑不了啦,你這鐵耗子。”

那人在地上痛哭起來,說“我的腿撞斷了,我的腿撞斷了。”

兩名保安拽他起來,說:“少裝蒜,跟我們走。”

在大燈的光照中,他看見那是一個衣衫襤褸的老漢,也許并不老,只有四五十歲吧,卻滿臉蒼桑,顯得很老的樣子。他迅速明白了這幾人之間的關系。他有心要彌補自己的過失,裝出在地上尋找什么的模樣,踅摸了一圈,說:“沒看見他偷的鐵呀!”

一名保安說:“在前面就扔掉了。”

那老漢大哭道:“你們饒了我吧,你們饒了我吧。哎呀,痛死我了。”

他說:“還是我先送他上醫院吧。”

兩名保安看那老漢確實走不了路,這才悻悻地放過他,威嚇道:“這次算你走運。哼,下次再叫我倆逮住你,就沒這么便宜了!”

這時,她也從車上下來了,關心著老漢的傷勢。

他對她說:“我送不了你。看來你真要自己走一截了。”

她對他說:“我陪你一道去醫院。”

她幫助他把那老漢扶到了車上,與老漢一起上了后排座位。

他很滿意她沒有坐到前排副駕駛座上。

汽車調了頭,重新向來處駛去。他聽見她打了個電話給老肖,報告了路上的事故,宣布要再晚一點兒才能到家。

他回頭朝她作個自嘲的嘴臉,說:“這下子我們有事情干了。”

嘀嗒嘀嗒,嘀嘀嗒嗒,隨著手上小錘在秤桿上的敲擊,老桿的頭像雞啄米似的,手,小錘,還有頭都在一個頻率上上下點動,協調而歡快。遇上搭訕的,抑或拿桿秤的,老桿嚕個嘴說幾句,也不誤手上的工夫,僅這一點就讓村里人折服了。

老桿注定是要留在這里生活的,留在一個叫源頭的村莊。據說,源頭村歷史上出過兩個史官一個推官,在周邊算得上是個有底蘊的村莊了。可是,今非昔比,二百多戶的村莊,一年能夠考上大學的沒幾個,出去打工的倒是不少。

老桿最初到源頭的時候,還是個大齡青年,人生地不熟,騎一輛腳踏車,一村一村地轉悠,做著釘秤的營生。老桿其實不姓桿,許是釘桿秤的手藝吧,天天與秤桿打交道,村里人也就老桿、老桿地叫開了。村里人開始叫的時候,老桿還不大習慣,憨憨地問,我真有這么老嗎?對這樣的叫法,老桿像在村里人家喝白燒(谷酒),第一口不太適應,喝著喝著就順口了。見面一聲老桿,距離自然就近了。除了釘秤,村里人要缺個用具,或者日用品,只要說過的,老桿一一捎來。村里人手頭有現錢的,拿到用具、日用品就遞上了,而手頭緊的呢,過個半月一月付的都有。

“滿身花紋影如蛇,空閑日子墻上爬。千斤萬斤肩上過,一五一十不虛夸。”當年,老桿在巷口邊釘秤邊發這則謎語的時候,把周圍的村人都逗笑了,說這么難的謎底猜得出才怪呢。

猜謎,講半葷半素的笑話,成了村里人在巷口圍著老桿釘秤的常態。非常態的還有,村里寡婦菊仙一聲“哎”,就讓老桿的眼神急切、飄忽起來。

等明眼人發現,老桿已經和菊仙生米煮成熟飯,倒插上門了。那幾天,老桿說話都掩飾不住喜氣。誰知,平日閑事不管一餐三碗的癩痢林,不知哪根筋不通,和老桿吵了起來。兩個男人吵架,掄起拳頭拼命,村里人勸都勸不住。

村長大樹說,光棍光棍,大家幫襯。這就是你癩痢林不對了,再這樣,你是存心讓別人笑話。

你湊什么熱鬧,這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癩痢林發怒了,根本不買村長的賬。

像斗雄的公雞,老桿和癩痢林還撕扯在一起。不知什么時候,菊仙出現了,她一聲吼,讓兩個人都蔫了下來,一聲不吭地蹲在地上吸煙。

成了源頭村“半點子”(女婿)的老桿,變化是明顯的,他的釘秤攤從巷口搬到了家門口,頭發梳成一邊倒,下巴也光潔了。老桿不愧出生在釘秤匠世家,釘秤匠的技能樣樣精通,比如制秤桿,打秤刀、秤鉤、秤錘,分別是木匠和鐵匠的活兒,他會;而制秤盤是鈑金的活兒,他也會。秤桿刨光打磨,彈線定星,包銅皮,甚至做秤紐、秤盤,更是不在話下。傳統手工制作桿秤幾十道工序,老桿都能夠獨立完成。在老桿家里,依然保存著一把他爺爺傳下的“赤楠木”桿秤,秤桿通體泛紅,秤星還有銀光。釘秤手藝再好,沒有生意也是枉然。畢竟,釘秤是個冷門的手藝。一戶人家釘一桿秤,五年十年,甚至更久就不會釘秤了。

老桿小聰明,沒有閑著,他在釘秤之外,補鞋、補傘、補胎、修鎖、修腳踏車,只要他能夠做的,來者不拒。不見匠,不像樣,修修補補的東西到了他手里,都弄得妥妥帖帖的……像搖著撥浪鼓的貨郎擔,老桿釘秤的記憶只屬于拮據年代。

干柴不如生竹,后爹不如親叔。這俗話用在老桿身上,就走樣了。老桿與菊仙結婚,菊仙已經有一個五歲的兒子。老桿一點兒也不含糊,他當親兒子來撫養。或許,這是當年菊仙能夠與老桿走到一起的主要原因。

日子就像謎語,發著,猜著,談笑間就過去了好些年。

柴米夫妻,酒肉朋友。無聊的時候,癩痢林就拖著老桿喝酒。老桿平時在家里很少喝酒,但一喝酒就高。老桿一喝高,話頭就多,憋在心里的話自然放不住。

正月十五,老桿在癩痢林家喝高了,他找到村長大樹,囔囔著要大樹分給他田地。

老桿是外來戶,戶口遷到源頭已經過了村里田地調整期,他沒有分到田地是瘌痢頭上的虱子——明擺著。可是,老桿到村里不是一年二年了,他為什么偏偏這個時候提出來呢?大樹村長撓了撓頭,為難地說,雖然是你一個人的事,但牽涉到一村人。再說了,要重新測量、繪圖、抓勾等等。你算是生意人,知不知道分一次田地成本是多少?

千樣生意不如田,萬般滋味不如鹽。我才不管什么成本,那是你村長的事。要不,開春我去種你家的田地?

老桿的話,讓大樹村長一臉的茫然。

分田分地,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得通過村民代表大會。

你別拿代表大會壓我。癩痢林說,隔壁村的扁嘴海與我同樣的情況,他都分到田地了。人死還有一塊兒地呢,何況,我一個活人為什么沒有?老桿的話咄咄逼人。

扁嘴海的事,我也清楚,他不是比你早嗎?今天你喝尿(酒)喝多了,我不跟你說。等你酒醒,就明白了。說完,大樹村長甩下老桿,轉身走了。

老桿喝酒像上了癮,人也像中了蠱似的。他一喝了酒,就晃著身子去找大樹村長要田要地,弄得大樹村長一點兒辦法都沒有。無奈之下,大樹村長從家中勻了三分田二塊菜地給老桿。沒想到,老桿高興了,老婆卻生氣了,三天兩頭質問大樹憑什么把家里的田地勻給老桿,吵得他不得安寧。

大樹村長唬著臉說,女人呀,就是頭發長見識短。不這樣,來年調整怎么可以分到更好的田地呢。大樹村長一個善意的謊言,好歹算是把這事應付過去了。

癩痢林的一畝三分田是租給他叔種的,田租是他的口糧。他一年四季走東村躥西村,收購茶葉、香菇、木耳、筍干、芝麻,甚至檉籽油(山茶油),靠販山村的土特產過日子。這幾年,癩痢林手頭活絡了,據說在鎮里都買了店面。一天,癩痢林找到老桿,遞上一支香煙說,生意人談的是生意經,訂一桿秤,出三倍的價錢,條件是用空心秤桿灌水銀。

老桿一聽,把接到手的香煙扔在地上,踩了。他冷冷地說,你以為有錢就能做,也不看看是誰。

明擺著,癩痢林是想用水銀桿秤去收購作弊。老桿知道,做手藝要有藝德,做人要講道德。一個釘秤匠若是去做水銀秤,不僅對自己,對祖上都是一種侮辱。

癩痢林哼地一聲,說,有錢不掙是傻逼,你不做,自然有人做。別忘了,不是我的主意,你的田地從哪里來。

呸!別人做不做我管不了,至少,我能管住自己。看來,你是銅錢里打跟斗——視錢如命。老桿頓了頓,繼續說,沒想到,你真的應了一句話,紅漆尿桶外面光,里面一肚臭糞缸。你再提分田地的事,信不信我揍死你。老桿惱羞成怒,為了與大樹村長爭田地的事,后來腸都悔青了。為此,他還挨了菊仙不少罵。

看到老桿氣急敗壞的樣子,癩痢林噤聲了。他乜斜了老桿一眼,悻悻地走了。

轉瞬,癩痢林又折了回來,說老桿你不要不識好歹,挑你掙錢,你不掙,虧你還是菊仙的老公。

什么意思?講話陰一句,陽一句,還像個男人嗎?

沒什么意思。錢沒幾個,脾氣不小,菊仙找你是瞎了眼。

老桿最惱火別人拿女人說事,尤其像癩痢林這樣的譏諷。他二話沒說,當著癩痢林的鼻梁就是一拳。意外的是,癩痢林暈血,他摸了一下鼻子滿手是血,當即暈了過去。

癩痢林醒來,顧不得鼻青臉腫,氣咻咻地鬧著要與老桿去鎮里派出所。相打無好拳,相罵無好言。村民糾紛,能夠解決的,村里自行解決。如果鬧到派出所,問題就復雜了。這是大樹村長必須考慮的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樹村長出面,泡茶、遞煙、做工作。

三個人坐在一起,癩痢林還是罵罵咧咧的。老桿想不通,明明是癩痢林不對,大樹村長為什么要向著他說話呢?看來,還是癩痢林幾個錢作怪。

老桿喝著茶,看著大樹村長和癩痢林說話,似乎在等一場舌戰。誰知,大樹村長話鋒一轉,話糙理不糙,說事可以能大能小,也可以讓你吃不了兜著走。大樹村長一句一句盯著癩痢林灌水銀秤說事,把他的怒氣壓了下去。

大樹村長說,人不辭路,虎不辭山,冤家宜解不宜結。我看這樣吧,兩個人以茶代酒,碰個杯,事就算過去了。說著,他端起杯,等于給老桿和癩痢林共同鋪墊了一個臺階。

源頭村與源口村接壤,山林的界線并不明顯,林木、毛竹也就混淆不清了。雖然沒有明顯的標記,但村里人對山場竹木的界限,像自己的菜園地一樣熟悉。立春后,村民挖筍搶的是時新,賣到鎮上有個好價錢。老桿挖筍是不賣的,他要曬些干筍寄到安徽老家去。挖筍的村民多了,難免有越界動土的現象,糾紛也多。本來,大樹村長和源口的永茂村長商議,想一禁了事,可這哪里禁得住呢。

在挖筍的人群中,老桿特別顯眼。一個手藝人,上山做事,處處都生分。老桿擰個蛇皮袋,挖了大半袋筍,擰不成,馱不是。最后,還是砍了一根粗大的毛竹,用野藤把筍袋捆扎在毛竹上,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馱了回家。老桿想,再辛苦也值得,毛竹馱回家可以做水筧,一舉兩得。

老桿回到家,屁股還沒有坐熱,源口村的明亮找上門了,說老桿挖了他家的竹筍。明亮說了半天,老桿也懶得理睬,突然冒出一句話,你說是你家山場上的竹筍,你叫叫看會不會應。一句話,氣得明亮臉上漲紅,無奈之下,他只好去找大樹村長。

大樹村長是明白人,一聽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一見面,他劈頭蓋腦地把老桿罵了一頓,并勸明亮先回去,表態村里會認真處理此事。

明亮一走,老桿就溜了。大樹村長連老桿的蹤影也找不到。

第二天早上,大樹村長上門收取合作醫療參保費,老桿不僅沒交,還沒給大樹村長好臉色。老桿覺得,大樹作為一村之長,昨天不問青紅皂白,就那樣罵他,讓他在外村人面前失了臉面。怨誰?不怨他才怪呢。

老桿嘁著眉說,我在家門口做點兒小手藝,平穩得很,干嘛交?

大樹村長一臉疑惑,說,人呀,過日子得天晴防下雨。老話有一句,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合作醫療參保的事,你別雞不拉尿屎里出。

你肚大腰粗,是不是吃冤枉吃慣了,還想吃到我的頭上來?

大樹村長聽后,氣不打一處來,光火道:三年前,我關了鎮上的加工廠,回到村里當村長,從經濟上只有我倒貼了村里,不會村里貼補了我。你說,我吃什么冤枉?

哼,前任村長一樣說得好聽,連農改資金都敢用,你說不定也是一窯的貨。話一出口,老桿就后悔了,自己不是那種嚼舌頭的人,怎么能說出這樣無根無據的話呢。

講話是要負責任的。過頭飯可吃,過頭話不可講。到今天為止,可以明確地告訴你,我問心無愧!

……

鴨舌帽遮住了老桿蹙著的額,還有額頭上的疤痕。那如蠶的疤痕是車禍的遺痕,也是他心中永遠的痛。那天,摩托車剎車失靈沖下嵐培,老桿感覺飛了起來,然后就昏迷了。等老桿醒來,菊仙已經走了。據說,從嵐培底找到人,背上馬路送醫院,以至菊仙出殯,大樹村長忙前忙后,費了不少勁……身體初愈,老桿把隱痛藏在心里,還是把攤撐了起來。老桿一支煙叼在嘴上,就像粘在了他粗糙的嘴唇,并不影響他與蹲在攤前的人說話。老桿的手受過傷,手上功夫雖然沒有以前麻利了,但還是嫻熟的。老桿坐在小木凳上,屁股也懶得挪一下,一把硬幣零票散在木盒里,讓顧客自己找零。

像往常一樣,大樹村長沒事就到老桿的攤前坐坐。大樹村長摸出二支香煙,同時在嘴上點燃,把一支遞了給老桿,東一句西一句閑聊,算是幫老桿解解悶。臨走,大樹村長遞上了一本農村新型合作醫療本。老桿愣了一下,把本接了過來。老桿驚愕地看著大樹村長,不禁兩行淚水從眼里流了下來。他才知道,如果不是大樹村長幫忙墊付了合作醫療參保費,僅醫院的醫療費就是一屁股的債務。

立夏過后,縣里啟動美麗鄉村建設,源頭村榜上有名。

源頭村祠堂前的土清理開了,建起了古樟廣場。毗連廣場的,是新建的源頭村小學。廣場竣工前夕,老桿找到大樹村長,說要自掏腰包在古樟廣場釘一把大桿秤。大樹村長不知道老桿葫蘆里賣什么藥,說,不就釘把秤嗎,還至于做廣告?老桿說到做到,釘的桿秤長度有二米左右,邊上還立了一塊碑,碑上是他請縣里書法家題刻的墨寶:“人人心中都有一桿秤”。

一縷陽光濾過古樟,投射在長長的秤桿上。老桿摸著秤桿,輕松地舒了一口氣。一群麻雀嘰嘰喳喳地藏在古樟的枝葉間,老桿瞄了瞄,很難看到身影,卻叫得特別歡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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