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二章

◎吉廣旭

散文二章

◎吉廣旭

十一月的一葉

她是秋末冬初恓惶失措的一葉，在十一月的季風冷酷無情的咄咄相逼下，隱匿迷人的嬌羞，帶著成熟的風韻，微顫著失色的花容，在樹的夢境中慵懶醒來。她打著冷顫，摧折了羈絆糾葛，拱手作揖，與枝椏惜別，顧不得樹的挽留依戀，悄然墜落，悠然凋零！

她的耳畔，依然飄零著樹的綿綿深情，也有著風鐵馬金戈前的嘶啞吹奏；她眷戀著歲月的恬淡靜好，輾轉著雨露收斂后的憔悴枯槁。她舉棋不定地躇躊著左右搖擺，以優雅誘人的翩躚舞態搖曳生姿，如醉酒的美婦，蹙眉的西施，風華絕代！

她執著堅守了一個秋季，在蕭瑟凄楚中寂寥了情愫迷離，愴然幽邃，悱惻纏綿，似怨似哀地不肯過早地香消玉殞。于是，她選擇了十一月立冬的這一天，選擇了第一場雪舞的盛事，任由那吻醉心魂的潔白素襦，濡濕情絲，離落憂傷。她的柔情嬌媚，霜染緋紅，雪洗膚容，與纖細明晰的滄桑紋絡，一同融進雪的血液與情懷，相擁相偎，于嫻靜美好中灑落了一地情殤，共同締造出一場風花雪月的情事！

十一月，十一月的立冬，十一月立冬的那一天，那一天的下午。空中幾滴冰化的雨，幾滴云的眼淚，在太陽升起之前蒞臨，消融了難舍難分的情欲糾纏，雪悄悄地溜走，只留下這一葉濕漉漉的溫情繾綣，舒展著陽光微醺。曾有的海誓山盟、地老天荒的癡情；曾有的沃燁奢華；曾有的淚眼婆娑，相守相望，竟無語凝噎。老樹向號叫的颯颯凜冽的風中附投上嗚咽聲聲，啜泣漣漣，也只化作風的咆哮，冬的旋舞霓裳。

十一月，十一月的風，席卷著這一片枯葉，伴舞著風姿綽約，剝蝕著她曾有的春情夏火，嫵媚風騷，輕攬蠻腰，蜷曲著思戀，擁舞著前行。于是，她成了風興起時的寵姬，卻不時地忍受冷落和遺棄，或捧或摔著恣意蹂躪的羸弱身軀，千瘡百孔，殘敗不堪。

十一月的那一葉，終忘了她該歸屬于哪一棵樹下，該怎樣的葉落歸根、化泥成肥，以享來世的蔥郁繽紛？在無依無靠的奔波流浪之后，傷痕累累，碎屑紛飛！

十一月，十一月的冬天，冬天的十一月。我終不見了風卷的那片殘葉，飄曳著思念遠離。我目睹的已不是原有的形狀，破碎的軀骨不再傲雪冰霜，寥落的凄涼伴隨著心如齏粉的悵惘。也許下一場雪事的時候，堙滅腐蝕，芳魂盡去，將是她今世的葬禮，盡化作大地的食糧。

十一月，十一月的立冬這天，我曾追逐過一片殘葉，將疲憊寫進血液，悄拾起飄零的一葉，像欣賞一個在指尖跳舞的曼妙女子，溫情傾瀉，舔食著歲月傷痕，愉悅著魂魄縹緲，終難抵消遂情傷，感嘆著須臾年華，蹉跎歲月，任她由指尖溜走，去往她該去的地方！

十一月的立冬，我放飛了一片殘葉，讓她不再在薄情寡義的空間里，如行尸走肉般茍延殘喘，看著寡廉鮮恥的物類，用冷漠扼殺溫情！

十一月，十一月的立冬，我追丟了一片殘葉，體味她帶給我的憂傷，不再留戀于過往！

十一月，十一月的冬季，終不見了那一葉的所有影蹤，我想透過她看一眼整個世界，看清我前行的方向，最終的歸宿。

她是十一月走失的一葉，是十一月消逝的一葉。她，是十一月的一葉！

品茶

于茶盞意興之余，恬淡著一種歲月，淡泊著一種心態，消遣著一種心緒，寧靜著一種生活。那氤氳的美好，縹緲的情趣，沉淀的智慧，更是一種人生的品味和暢享。

故，我喜喝茶，更用心品茶！每天上班第一件事，便是燒沸了水，沏好了茶。

無論是“斷送睡魔離幾席，增添清氣入肌膚”，還是“詩情茶助爽，藥力酒能宣”，抑或是“日高人渴漫思茶”“寒夜客來茶當酒，竹爐湯沸火初紅”……茶與我同在。于窗映明月，或陽光微醺，或徹骨冰寒等各種場景之中，品一盞香茗慢飲。氣定神閑，更能體會那種身心的柔軟、寧靜、從容與疏朗，悠然微醉，心胸豁然。捧書也好，棄文也罷，總在那細酌慢飲之余將悒郁消融，諸事釋然?，嵭挤睆?，急躁焦慮，都在眉目間舒展淡化，重又熔煉成心有溝壑，從而成竹在胸，心如靜水。

茶，或色濃味淡，或色淺香濃，或色味俱佳，品味不一。濃茶也好，淡味也罷，濃淡相宜中似透析出人心冷暖，情深意薄。人生苦味，濃縮其中。余香裊娜，如蒸似霧，盡在其境。一世沉浮，也宛如杯盞茶味，苦香自知。

“茶香嘉木英，其香乃天育”。“茶”字拆開便是人在草木間，人之一生也如草木一秋。品食草木茶香，祛雜除邪，降伏魔性，將擾亂心志的駁雜與這草木一同淡去，一同消融、焚化。只留下精華與智慧一同沉積，回味悠長，便是不枉此生，于天人合一中達無我之境，皈依自然。

人分三六九等，茶也自有品級之鑒，更有紅綠花白之分，自有它的區分之法。醫身良方也好，調理精品也罷。各有各的產地，各有各的標簽，各有各的故事與傳說，耐人尋味。人亦如茶，各有各的內涵，各有各的素養，各有各的秉性與心胸。無論是富貴貧窮，千家萬戶，茶皆可登堂入室，侍客待賓，自斟自酌，處處溢香；無論是高貴奢華、精烹細作、芳香濃郁，還是窮山僻壤、烹曬自摘、純情自然，皆可入味。

茶品猶如人品，品茶足可識人。深沉者細品悠長，醞釀縝言，便無了浮躁戾氣；虛浮者蹙眉啜飲，奸詐者咀葉深謀；真善無邪之輩笑滲茶腮……

茶，喝的是一種心境，品的是一種情調。魯迅曾說過“有好茶喝，會喝好茶，是一種‘清?！?。茶不似酒，酒可能使人亂性、迷失、忘乎所以。而茶愈飲愈靜，盡如翩翩君子，欣然而赴。于茶霧中悟真求諦，泰然熟思，心自素定；羽扇綸巾，遠韜近略，也可盡付茶樽；杯茶之中可容千軍萬馬，淡去金戈，不戰而屈人之兵；摒絕殘虐成性，萬千殺戮，將野性淡化。“世人泛飲酒，誰解助茶香”。煮茶論道，自有老莊同游，怡心養性，樂意逍遙；若心無旁騖，盡可于縹緲中捕捉到人性的真實，讓人性禪定，歸璞、返真。

“女人是水做的”，茶更是水浸的精華。水是無味無色的純情透明，水用它獨有的溫度與熱情浸泡出珍味，提瀝出精華。茶因水沸才釋放出深蘊的清香，更使水多了色彩，添了韻味，一種成熟的訊息，美麗的使然。茶更于溫柔綿軟中將自己忘情奉獻。茶水交融，更滲著一種陰陽之交，一種深情相融，一種天地相生。于是，茶更像茶，水更像水，女人也更似女人，一種色、香、味俱全的心醉。

一杯水的溫度，溶入茶里，伴隨著時光消逝；蒸騰的茶霧，蕩著茶香，也同樣飄散著水的容量，與歲月同升同降；一杯水茶相溶的滋味，更滲著流年里的濃淡。于是，“生命好像茶一樣，你越是深深喝下去，你便越快要看到那杯底的柵子的了”。但其中的深味，還是要飲中細品，直到人生謝幕。

此生唯愿與茶相品相伴，或做一杯水溶陽光的香醇之茶，留一脈人生的幽香。

（責任編輯 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