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激”兒子上清華，文盲母親變作家

為“激”兒子上清華，文盲母親變作家

從目不識丁的沂蒙山農(nóng)婦，到發(fā)表和出版上百萬字作品的作家，42歲才開始學認字的王秀云，無疑創(chuàng)造了中國文壇一個奇跡。

王秀云能成為作家，竟是源于與叛逆兒子的一個賭約：“如果你小子能考上清華，那我就能放下鋤頭當作家！”當年聽了她這話，兒子差點笑噴。豈料數(shù)年后，這個賭約竟雙雙成就了母子二人。

無意中的賭約

當年，15歲的兒子劉樺楠逃課、去河里洗澡、偷人家地里的紅薯、打架斗毆、經(jīng)常學校請家長，令王秀云頭疼不已。

一次，王秀云實在壓不住火了，將兒子一頓狠揍。“你個不爭氣的東西，再這樣下去你連高中都考不上！”她恨鐵不成鋼地罵道。沒想到，兒子卻把脖子一梗：“考不上我就去打工唄！”“你以為打工很好玩嗎？你就不能有點志向，將來考個大學？”王秀云一邊說著，一邊繼續(xù)狠揍兒子。您別打了，我考上清華，還不行嗎？”兒子求饒道。

王秀云冷哼一聲：“就你小子還想上清華？你要是能考上清華，那我就能放下鋤頭，成為女作家！”聽目不識丁的母親竟然夸下如此海口，劉樺楠顧不得身上的疼痛，笑岔了氣。王秀云見狀，氣得臉都綠了。她氣急敗壞地拿來紙筆，說道：“你還別笑，今天咱倆就賭上了，立字為據(jù)！”末了，兒子譏笑她連名字都不會寫，怎么簽字？王秀云當即把手指伸進墨水瓶，在這份打賭字據(jù)上按了一個藍手印。當時，他們娘兒倆誰都沒有想到，就是這個玩笑賭約，竟改寫了他們的人生。

不識字，是一輩子的遺憾

王秀云，1960年出生在山東省沂南縣青駝鎮(zhèn)南宅子村。在苦水里泡大的她，從小就有通過讀書改變命運的想法。然而，她這輩子只上過半天學。7歲時，她背著托嬸嬸用碎布頭縫的新書包到學校才上了半天學，就被氣急敗壞的父親拽回了家：“你去上什么學！你去上學了弟弟妹妹誰照顧？”學上不成了，她趴在床上哭了一整天。從那以后，照看弟弟妹妹、割草放牛、洗衣做飯就成了她每天都要做的功課。16歲時，王秀云隨一個民工團到岸堤水庫加固大壩，天天在石塘里砸石頭。為了豐富民工的文藝生活，團里要搞匯演，選她去排節(jié)目，又給了她一紙歌詞，要她背下來。想登臺表演，卻不識字，因怕人笑話，她只得含淚推掉了演出。一回到工棚，她就嗚嗚地哭了起來，心里充滿了委屈。王秀云喜歡有學問的人，22歲時，她嫁給了當?shù)氐囊幻l(xiāng)村教師。丈夫愛好文學，還經(jīng)常寫詩和散文。她成了丈夫最忠實的聽眾，要求丈夫?qū)⒚科髌范寄罱o她聽。后來，她還要求丈夫給自己念小說，比如《小二黑結(jié)婚》、《孽債》等。

顛簸的生活，教會了孩子成長

婚后，王秀云相夫教子，幾乎承擔了所有農(nóng)活和家務(wù)。丈夫因文筆不錯，被招進了縣人民廣播電臺，收入還算可觀。然而，不久之后，因為她懷了二胎，違反了國家的政策，丈夫被電臺開除了，之后在縣城當臨時工，收入極低。日子一下子變得緊緊巴巴，正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即將參加中考的大兒子劉樺楠成績差得一塌糊涂不說，還經(jīng)常逃課，令王秀云操碎了心。她這才使出激將法：你要是能考上清華，我就能去當作家。賭約雖然立了，但王秀云既要草時弄鄉(xiāng)下的四畝地，還要照顧小兒子、做家務(wù)，哪有精力去認字。但因為前些年丈夫給她念過不少書，這讓她在不知不覺中提高了文學素養(yǎng)。當比如“思考、邏輯、能力”之類的詞匯，頻繁地從這個農(nóng)婦口中蹦出時，村里人都大為驚訝。劉樺楠上高一那年，全縣清退臨時工，王秀云的丈夫再次失業(yè)。家里一下子沒了收入，為了生計，丈夫不得不四處打零工，王秀云則回鄉(xiāng)種地。丈夫帶著大兒子住在縣城，王秀云則帶著小兒子住在鄉(xiāng)下。每隔幾天，王秀云就會到縣城，給父子倆送些蔬菜瓜果，再把積累了幾天的家務(wù)干完，然后返鄉(xiāng)。

劉樺楠讀高三那年，英語成績下滑得厲害。一個飄雪之夜，王秀云背著從家鄉(xiāng)帶來的煎餅，到學校門口等兒子放學，并特意帶他去看了在工地上當小工的丈夫。當時，夜色已深，寒風呼嘯，工地仍是未停工。一個破衣爛衫的人，正一瘸一拐地推著小推車在運送混凝土。大冬天的，他的額頭上卻掛滿了汗珠，佝僂的身影在燈光下顯得格外蒼涼，那正是劉樺楠的父親……看到這一幕，再看看背著個大袋子輾轉(zhuǎn)幾十里為自己送來大煎餅的母親，劉樺楠無聲地哭了。“加把油吧，孩子，不要忘了我們的約定！”王秀云說。劉樺楠重重地點了點頭。

母子二人競相學習

事實上，自從和母親立下賭約，不知道是因為賭氣，還是因為母親“沒文化將來必像我和你爸一樣受苦”的嘮叨，劉樺楠高中三年變得格外努力，成績已穩(wěn)定在全班前十名。只是，他的英語成績一直很爛。當他深切感受到了父母的不容易后，他在縣城那間和父親一起租住的小房子里，貼滿了英文單詞和長句，每天像著了魔一般大聲朗誦著英文。看到兒子的努力，王秀云覺得，自己也不能言而無信，該認真對待那個賭約了。

可此時，王秀云已經(jīng)42歲了，老話說“人過三十不學藝”，自己真能行嗎？這時，丈夫又鼓勵她說：“想想72歲才拜師的姜子牙，47歲才‘鬧革命’的劉邦……你當明白，只要有夢想，80歲都不要放棄。”這給了她信心。可對于一個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的農(nóng)婦，要成為作家，談何容易。當上小學的小兒子看到媽媽好費了好大的勁才寫出了一個歪歪扭扭的“王”字時，不由得哈哈大笑：“媽，你好笨啊！”劉樺楠趕忙捂住了弟弟的嘴，并鼓勵道：“媽，剛開始寫，能寫成這樣，已經(jīng)很不錯了，加油！”丈夫也給她打氣：“別急，慢慢來。”此后，王秀云一天忙下來，即使腰酸背痛，也會堅持學習到深夜。她跟小兒子一樣，學拼音，學查字典，還讀書看報。一家四口，三個都成了她的老師。臨近高考，劉樺楠每天都刻苦復習到深夜，王秀云就陪著他用功。一張舊書桌上趴著母子倆，一個瘋狂解題，一個拼命認字、讀書……

農(nóng)婦成了文學創(chuàng)作者

2001年秋天，劉樺楠以645分的成績，考進了北京林業(yè)大學。盡管未能如愿考上清華，但王秀云夫婦卻已經(jīng)很滿意了。然而，劉樺楠卻并不滿足，他跟母親說：“我還沒有放棄清華夢，等我本科畢業(yè)了，還要考清華的研究生。媽媽，你可不要忘了我們打的賭啊。”這讓本以為賭約就此作廢的王秀云不得不繼續(xù)打起精神，繼續(xù)學習。這時，她識字已不成問題。兒子上大學走后，她便開始在丈夫的幫助下，嘗試寫作，并閱讀了中國四大名著和趙樹理、陳忠實、盧梭、雨果、托爾斯泰等大作家的著作，漸漸掌握了敘事技巧，以及比技巧更重要的“用真實打動人心”的寫作核心。

2003年，王秀云終于在《臨沂日報》上發(fā)表了她的處女作《四寶》。劉樺楠流著淚讀完媽媽寄來的報紙，又自豪地拿給了同學看：“上面這篇文章，是我曾經(jīng)的文盲老媽寫的。”大家看后，都嘖嘖贊嘆：“真不簡單啊，這樣的文章就是大學生也不一定能寫出來！”隨后，王秀云又先后在省內(nèi)外報刊上，發(fā)表了小說《冬整》、《今夜有電影》、《蘆花》和《守望》等，她的作品《一擔水》，還獲得了全國文學大獎賽的優(yōu)秀獎。母親率先實現(xiàn)了賭約，劉樺楠也不甘落后，2007年，劉樺楠終于考取了清華大學建筑學院的碩士研究生。

截止到2016年11月，王秀云已累計發(fā)表文學作品100多萬字，并成為臨沂市和山東省兩級作家協(xié)會的會員。在了解了他們母子二人的故事后，莫言說：“能通過打賭雙雙改變?nèi)松@真是一對了不起的娘兒倆，他們‘賭’出了沂蒙山人的孝文化，也‘賭’出了中國人不向苦難生活和卑微命運低頭的骨氣。”

據(jù)《家人》梧桐雨／文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