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多久才算真正去世
大多數人認為死亡是瞬間的事——一個人此刻還活著,下一刻就死了。死亡就是關閉生命開關,死亡那一刻就是心跳停止時。但科學家開始意識到,死亡并非那么直截了當,一蹴而就。就算心跳停止了,人體依然能存活。
那是2012年6月3日,36歲的金融分析師康拉德決定單獨騎車旅行,這也是他在周末喜歡干的事。但在騎車途中,他突然覺得不對勁,只好把車停在路旁。他剛取下頭盔,就倒在地上。他的心跳和呼吸都停了——他突發心搏停止。
美國每年有大約30萬人突發心搏停止,其中大多數人因此死亡:在被送到醫院的突發心搏停止患者中,死亡率高達85%-90%。但康拉德則成為一名幸運兒。像他這樣的人,挑戰了我們對死亡的認識。在一些國家和社會,多達30% -40%的心搏停止患者,最終活著離開醫院。之所以出現這樣的差異,可能是因為那些幸運兒被送進的是施行最新復蘇術的醫院。
康拉德最終被送入的正是這樣一家醫院——美國賓州大學醫院。緊急救護隊當時首先把他送至當地一家醫院,但該院醫生對康拉德究竟患了什么病不確定——他顯然不是典型的心臟病突發患者。因此,該院醫生也就不知道怎樣才能最好地救治他。就在這時,康拉德的妻子(也是醫生)趕到了。她此前聽說,附近的賓州大學醫院正在進行復蘇術新研究。她堅持要把丈夫轉到這家醫院。
當晚,康拉德被送到了賓州大學醫院。該院內科專家兼復蘇術中心臨床研究主任亞貝拉下令,對康拉德實施24小時降溫治療,目的是減少炎癥和減緩代謝。為幫助接受復蘇術的患者(或者說死者)生還,這兩點看來是關鍵。接受這些治療后,康拉德在醫學誘導的昏迷中躺了好幾天。在此期間,他接受心搏停止后的相關救治措施,包括血壓支持、心臟導管插入和呼吸機幫助。幾天后,他終于恢復了意識。
像康拉德這樣的案例,遠非聞所未聞。這些案例正在幫助專注于復蘇術的內科醫生和科學家梳理主宰死亡進程的多種機制。他們的終極目標,是阻止和逆轉死亡進程。美國斯托尼·布魯克醫科大學(位于紐約)重癥監護內科醫生兼復蘇術研究主任帕尼亞說,當一個人剛剛去世時,其大腦并不一定已受到不可逆轉或無可辯駁的損害。只有當一個人失去生命體征,并且腦死亡時,才算真正去世。

采用液體涼墊讓患者“冬眠”
事實上,隨著新技術的出現和對人體的進一步認識,我們有關死亡本質的看法正在轉變。科學家開始意識到,死亡并非那么直截了當,一蹴而就。就算心跳停止了,人體依然能存活幾小時甚至幾天。在亞貝拉看來,死亡分為兩大范疇:開始死亡和死翹翹。如果承認死亡是一個過程而不是一個瞬間,讓進入死亡過程(或者說正在死亡,甚至說已經死亡)的人起死回生,就不是不可能的。
在所有物種中,只有人類才能思考自己的死亡。對每個活著的人來說,死亡都是一種警告。我們每個人,都會在一些時候想到死亡。可是,我們對死亡思考得越多,反而會越多地意識到:我們對死亡的認識,實際上是多么粗淺。
大多數人認為死亡是瞬間的事——一個人此刻還活著,下一刻就死了。死亡就是關閉生命開關,死亡那一刻就是心跳停止時。今天,大約95%的死亡證明,都把心跳停止時間作為死亡時間。
然而,到了20世紀60年代,科學家開始挑戰這種死亡假設。胸外按壓再加上嘴對嘴呼吸,可能通過恢復心跳,改變一個人的命運。但就算到了這時,醫生們依然假定:就算患者的心跳恢復了,當血液停止流動后不久,大腦運轉也會開始停頓,患者因此進入植物人狀態。帕尼亞說,他們當初受的教育是:心跳停止后,有5分鐘救治時間。現在他們認識到,這樣的標準已經過時,事實上,腦細胞并不會立即死亡。科學家開始認識到,細胞和器官各自經歷不同的死亡過程,取決于環境條件,死亡過程可能要花幾小時甚至幾天。舉一個極端例子,2012年的一項研究發現,人類尸體上的肌肉干細胞能存活多達17天,前提是它們不被氧污染。
如果一個人在接受復蘇術20-30分鐘后仍無反應,那么他(她)就不大可能起死回生了。然而,這個時限并不是固定的。科學遠未證明一個人的意識能力會在什么時候消失。
這就意味著,一個人可能要花幾小時,才會死翹翹。這方面有一個很有名的案例。2011年,一名決意自殺的日本婦女在服用大量安眠藥后,徘徊進入一片森林。第二天早晨,一名過路人發現了她。緊急救護人員趕來后,發現她的體溫只有20℃。她沒有脈搏,也沒有呼吸。雖然通過電擊恢復她的心跳的嘗試失敗了,但醫生們沒有決定把她送進停尸房,而是把她連接至充當人工心肺的體外膜氧合機(這在日本是一種標準救治手段),然后等待她的體液恢復循環。
好幾個小時后,她終于恢復了心跳。原來,森林里的低溫阻止了她的體細胞迅速分解。雖然從傳統死亡定義上講,她在森林里已經死了大約4小時,然后,從路人發現她到她的心跳恢復之間又過了6小時,但她最終起死回生。三周后,她康復出院。后來她結婚生子。帕尼亞說,要是美國的緊急救護組發現了她,按照美國的救治標準,多半會宣布她已經死亡。
帕尼亞說,征服死亡就像征服任何疾病一樣,要求我們了解敵人,并且找到辦法打擊敵人。第一步,是恢復患者的心跳。通過現場督導心肺復蘇術,特制去纖顫器(電震發生器)能提高恢復心跳的概率。這些去纖顫器能提供聲音和圖像指導,優化醫生的操作。例如,要醫生加大按壓力度,或者在兩次按壓之間停留更長時間。這些裝置也儲存數據,以備事后查驗。盡管大多數美國醫生不愿使用特制去纖顫器,數據卻表明他們應該使用。在一項研究中,初始的心肺復蘇術成功率平均為45%,但醫生們使用回饋式去纖顫器之后,按壓成功率升至60%。
為贏得時間,像上述日本案例中那樣的體外膜氧合機能維持身體功能,直到醫生們讓患者恢復心跳。這些機器抽出患者的血液,充氧后回輸到患者體內。韓國和日本醫生報告說,使用體外膜氧合機,患者恢復心跳的成功率可以高達90%。
在增加讓細胞停止死亡風暴的勝算方面,降低患者體溫可能是最重要的突破。從2003年起,美國一些醫院一直在采用輕度降低體溫的救治策略,康拉德當時接受的正是這種救治。要么使用液體涼墊,要么通過插導管,醫生讓患者的體溫降低大約4℃,也就是降至33℃。這會讓患者的身體進入一種類似冬眠的狀態,為患者的身體從心搏停止造成的傷害中復原贏得時間。適當降低患者體溫,能減輕腫脹以及對大腦的壓力,降低細胞活性,包括減少細胞的自殺指令。
所有這些證據表明,逐漸積累的信息和技術,正開始讓天平從死亡那邊偏向生還這邊。美國賓州復蘇術科學中心主任貝克說:“在生物學中,如果你能救治成功一次,就很可能會成功第二次。要是你弄清了成功的原因,你就能次次都成功。”
然而,復蘇術依然是一個很年輕的領域。科學家說,這方面仍然有諸多難題需要應對。例如,對于什么時候對一名特定患者停止實施復蘇術,目前還缺乏經過科學證明的合理的指引。然而,幾乎可以肯定的是,無論復蘇術變得多么高端和標準化,也不可能實現創造生命。至少在相對近期內,讓人永生或者說不死,并不是一個現實選擇。心搏停止通常由某些內在疾病引發,例如冠心病或糖尿病。讓晚期癌癥患者起死回生是沒有意義的,這只會讓他們在非常痛苦的幾小時或幾天后再度死亡。就算是像康拉德這樣的“健康人”(看似突然發病,找不到病因),雖然被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但最終也像每個人一樣難逃一死。總而言之,科學家的觀點是:實現起死回生,必須有一定前提。
(《大自然探索》2016年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