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傳:梁衡/學者、作家、新聞理論人。梁衡的作品充溢的激情蘊藏在深沉的思考中,別有的那份厚重與沉實,避免了簡單的抒情與表白,顯示出大散文的氣韻。
偶讀雜志,看到一篇文章,說的是我代表團到印度洋島國塞舌爾訪問,見當地有一規定:房高不得超過樹高。
我方人員奇之,問諸主人,答曰:此島本荒涼,經樹木慢慢滋生方得以有生態改善,有雨水、蔭涼及各種植物,氣候適宜,生態平衡,人們樂居其間。還說,因為他們是島國,生存空間狹小,一旦生態變壞,人便無處可逃,所以特別小心翼翼地求之于樹,依賴于天。
人生活在地球上,第一離不開的是水和氧,而這兩者都得力于樹。樹可造氧這是人人皆知的。記得二十年前我就看過一則報道,說一棵大樹靠著它的根系和樹冠,一晝夜可以調節四噸水,吸納、蒸發循環不已。我們生活在地球上,就像睡覺蓋著一層棉被,這棉被就是水和氧,而制造調節水和氧的就是綠樹。一個人如果大冬天赤條條地被扔到室外,會是什么樣子?地球上沒有了樹,人的難堪大致如此。小時候在村里聽故事,說項羽力氣大,能抓著頭發將自身提離地面,孩童無知,很是驚奇而向往。后來學了物理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們也曾犯過這種傻,以為不必借助生態,人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怎么活就怎么活。最典型的是在1958年的“大躍進”,我們抓著頭發,想把自己提離地面?,F在才明白,這不可能。
這幾年砍樹之風是基本剎住了,西北地區也大搞退耕還林。但是在城里卻拼命地蓋高樓,樓房和樹比賽著往高長,在人為因素下,樹當然比不過樓。于是滿城都是證明人的偉大的水泥紀念碑。三十多年前,在北京上學,四合院的墻頭不時伸出棗樹枝或柿子樹枝,那時真是住在樹蔭下,走在綠蔭里。城市要發展,當然不能總是四合院。我仔細觀察過,一棵大樹可長到六七層樓高,歐洲許多城市的房高也多是六七層,我們卻非要高過樹,擠走樹才甘心。每次我登香山,遠眺京城插著的一座座水泥樓,灰蒙蒙一大片,總聯想到一片墓碑之林。在和樹比高低的競賽中,我們遲早要葬送自己。
【寫作借鑒】
開篇引述材料作為議論的由頭:我代表團好奇塞舌爾的“房高不得超過樹高”的規定,主人解釋是因為島國荒涼和狹小,需要依靠樹木改善生態。文章順承材料,先議論樹在造氧和儲水方面的功能,然后聯系現實生活,批評脫離生態和基本條件而盲目發展的心態和史實。接著進一步聯系當前城建方面的問題,批評城里拼命蓋高樓、與樹比賽長高的荒唐,指出了不顧環境生態而盲目建高樓的危害。文章采用“引—議—聯—析—警”的結構方式,調度和穿插古今中外的事例,言之有物,言之有理,可謂縱橫恣肆、揮灑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