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坤：“熬得住”才有風口

李敏

一下科技CEO韓坤從不避言自己的好運氣。

新浪微博是被韓坤認作“外力”的戰略合作伙伴。他形容新浪微博“就像一把大傘一樣”支撐著一下科技，“你需要什么，它就幫助你去解決什么”。

一下科技目前已推出了三款產品，分別是2013年的短視頻社交媒體App秒拍，2015年的視頻娛樂互動App小咖秀，還有2016年的一直播。2014年7月，秒拍發動“冰桶挑戰”活動，并結合微博進行傳播。10月，這一傳播達到頂峰，秒拍由此“一夜爆紅”。

從2006年創辦酷6網至今，韓坤已經在視頻領域深耕了10年。

彎路

2001年，韓坤從安徽大學電子工程專業畢業，第一份工作是做戶籍警察。“大家一想到警察可能就是抓小偷，我當時是內勤，可以比較早地去接觸計算機，自由的時間也會更多一些，可以去學習新的東西，學計算機。”他接受媒體采訪時說。

但韓坤的這份工作卻沒做太久，第二年他就辭職去了北京，起因是搜狐新聞當時對他生活的地方發生的一起社會事件進行了報道。搜狐新聞的報道為那次事件帶去了很大的“關注度”，使得事情最終得到了公平解決，韓坤“當時就覺得原來媒體的力量這么大”。在財新網的一篇報道中，韓坤自那之后就“一心想進入搜狐做個實習生”。因此，他選擇賣掉了與朋友一起創立的導航網站。

盡管韓坤當時“算是已經財務自由了”，但他“還是挺有新聞理想的，就想通過做新聞去改變一些東西”。兩年后，在搜狐從實習生崗位干起的韓坤成為搜狐ChinaRen總編輯，再過一年，任搜狐娛樂互動產品主編，這年韓坤27歲。“我是搜狐歷史上最年輕的主編，這個紀錄現在還沒有人打破。”

“堅持”這個關鍵詞在搜狐時期就進入了韓坤的生活。“剛進搜狐那會兒，我才二十幾歲，能多干一點就多干一點。多干點活兒，我多增長一些知識。我做的事情越多，我能影響的人也就越多，那我的影響圈就會越來越大，我掌控的東西也就越來越多，所以我不會介意自己多干一些。久而久之，當很多人走了，你還在堅持，即便你沒有關系和背景，但你照樣能出頭。”他在2015年接受網易教育報道時說。

但這位年輕的主編在2006年的時候選擇了離開搜狐，因為他“不甘于現狀”。這一年，韓坤與搜狐網高級副總裁李善友共同創辦了酷6網。“信息在向高緯度流動，”韓坤曾向《時尚先生》解釋他這一次創業的動機，“從一維的文字，到二維的圖片，到三維的視頻，我們看到互聯網出現了文字時代、圖片時代，并發展到視頻時代。”韓坤看到未來呈現出了“向視頻方向發展的趨勢”。

從酷6時期開始，“做成中國的YouTube”，搭建中國最大的短視頻UGC平臺，就已經是韓坤的理想。然而，韓坤從美國借鑒而來的這個理想，在當時的中國卻顯得并不那么腳踏實地，中美兩國視頻發展的土壤實有迥異。他在接受艾問傳媒采訪時坦言：“假如你沒有去做過這個事情，好多東西只能憑空想象。“酷6因此”走了一些彎路”，他的理想實現缺乏技術環境支撐。

“YouTube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有大量的用戶來上傳內容。”但在智能手機還不像今天這樣普及的酷6時期，所有生產視頻內容的設備都依賴于DV。韓坤看過報道，那時DV的年銷量是100萬臺。另外，當時具備視頻制作能力，能夠產生大量內容的人都在傳統電視臺，他們生產的內容更多服務于電視播出。

韓坤說，那時同時期的中國視頻網站“無一例外都成了電影、電視劇、綜藝節目的播出平臺，UGC和PGC的內容只能是被當作網站的內容補充部分。”在酷6網上，80%的內容都是作者從電視上截取下來，或是從其他地方盜版而來。除了外部的內容支持不足，酷6內部也“一直有版權、服務器帶寬和技術三座大山壓著”。在種種因素的限制之下，盡管酷6最終順利在美國上市，但它沒能實現韓坤的心愿。

不過，韓坤的經驗也從曲折中得來。他在接受艾問傳媒采訪時回顧了他在創辦酷6過程中犯過的“錯誤”：“我覺得當時還是比較理想化，現實和理想有蠻多差距的。另外一個是，因為沒有做過這么大流量、這么大的新事業，在把控上也存在很大的問題。”當艾問傳媒問及韓坤他在一下科技“最大的調整是什么”，韓坤回答：“首先是我對公司的控制權。如果說對公司沒有控制權，我第二天就會離開，一天都不會留戀。”

“我還是喜歡能夠做有成就感、讓自己感覺有價值的事情。”韓坤說，“我是屬于那種不安定的人。如果說給我錢隨便花，但是天天把我關在一個屋子里面，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可以，我肯定不愿意。”

2011年8月，炫一下（北京）科技有限公司成立，韓坤開始了他的新征程。

內功

這一次創業，韓坤的壓力小了很多。“賺錢”“上市”“商業化”，這些在韓坤的第一次創業過程中的關鍵詞，被“興趣”和“從容”取代了。2013年12月，一下科技推出了面向公眾的短視頻社交媒體App秒拍，它當時的主要競爭對手是“那些能把視頻里的人拍得特別好看的產品”。

“開發一個新的美顏工具需要一定時間，秒拍雖然不能把人拍得很美，但是如果我們能保持每天提供十幾萬新的、在其他平臺上看不到的內容，就足夠能吸引用戶每天來刷新我們。”韓坤在《新物種學院：一期一會之打造超級IP》的課程中說。次年7月，秒拍發起“冰桶挑戰”活動，10月，這個活動“獲得了爆炸式的傳播”。而秒拍“一夜爆紅”的背后，是新浪微博這一平臺的支持。

早在秒拍面世之前，一下科技就作為一個移動視頻技術服務商與微博進行過合作。2011年，一下科技進入移動視頻領域時啟動了兩個項目，一個是面向普通用戶的一下視頻，另一個是面向開發者的多媒體開發框架Vitamio。根據一下科技提供的數據，目前有兩萬款應用在使用這項視頻SDK服務，覆蓋用戶超過了7億。在韓坤看來，它也是一下科技的“安身立命之本”“內功”，是這家公司能夠在視頻領域堅持下來的技術驅動力。

與微博的這次技術合作，是一下科技主動尋求的。韓坤希望微博能檢驗這款技術產品，連技術費、服務費、外包費都沒有向微博收取。“后來我們對它支持的越來越深入，雙方合作起來挺契合的，他們也需要這類型的公司更深入的合作，就想選擇一家公司來投資，就選擇了我們。”韓坤說。

他評價新浪是“目前所有戰略投資里面最好的投資人”：“想去獲得它的投資不容易，但是獲得它的投資是很幸福的一件事情。一旦（它）投資你，就會一幫到底，把你當作自家的孩子一樣。”

一下科技與新浪微博的合作經歷了一個過程，秒拍在一下科技內部的生成路徑也一樣——這是一個經過三次迭代才產生的產品。在最初的時候，秒拍還叫“一下視頻”，韓坤希望用戶拍完視頻后能馬上上傳，但用戶上傳1分鐘的視頻需要88兆的網速，但那時的3G網絡環境還無法提供支持。當時的用戶也不怎么上傳內容，韓坤認為這是因為這些內容缺乏觀眾。他接受《創業家》采訪時說：“我們（就）去找新浪，它是最大的媒體平臺，用戶傳完了以后分享到新浪，就有很多人來看了。”

2012年，“一下視頻”經過迭代，變成了“拍客”。在新浪媒體平臺的支持下，視頻“確實上傳量大幅提升了，但是和我們的理想差距還很大”。國內主流媒體開始在微博上開通拍客，“但這個不是我們的終極目標，我們的終極目標是讓大眾用戶都來用我們”。在這個愿望的推動下，秒拍誕生了。它的爆發則要隨著一下科技把用戶能夠上傳的視頻長度限制在10秒內，“相當于4張照片大小”，這減少了用戶上傳的壓力。

秒拍的翻身仗是在2014年打的。在同時期的視頻產品中，“秒拍我們是最早上線的，但是被后來者壓過去了，甚至是我們的十幾倍”。這年韓坤再次借鑒美國的經驗，把“冰桶挑戰”復制到了中國。

“我有一個同事，看到國外比爾·蓋茨及很多科技名人在頭上澆一桶水，去感受一下漸凍人。他感受完，再拉幾個其他朋友，做同樣的一件事情，既將漸凍人的痛苦告訴了社會，又募集了慈善款。我們就想秒拍正好和這個場景契合。”在微博上進行的這次“冰桶挑戰”，成就了秒拍。

2015年5月，一下科技的第二款產品小咖秀面世。四個月后，任泉、李冰冰和黃曉明設立的投資基金Star VC跟投了秒拍的C輪融資。Star VC對小咖秀的貢獻，是讓它在短期內吸引了包括蔣欣、賈乃亮在內等明星的入駐，使得一場對嘴視頻大賽在微博迅速展開。韓坤在公開演講中稱，小咖秀成為了“2015年最爆款的軟件，在App Store登頂第一名差不多有50多天”。

晨興資本是秒拍在B輪融資的跟投方，其合伙人張斐曾在接受《財經》采訪時贊揚韓坤：“韓坤雖然本人非常草根，但他的厲害之處在于非常有聚攏優秀人才的能力。同時幾乎每個人都愿意幫他，當年新浪老曹（新浪董事長兼CEO曹國偉）和微博CEO王高飛在一下科技很小的時候就和韓坤合作，提供戰略幫助。而且他和明星也能相處很好，他這個人情商很高。”

而去年，韓坤在創業路上得到的助力又多了一個：直播的風口。

風口

對于公司是否應該追逐風口，韓坤有自己的理解。他說“風口其實就是一個坑”。當人人都知道某個風口是風口，卻可能不具備相應的資源和能力去完成它，“那么對自己來說，它就不是風口”。韓坤稱自己和公司“到今天為止，從來沒有去找過風口做事情”。

“我們做的是堅持。”他接受艾問傳媒采訪時稱，“堅持做我們擅長的、喜歡的事情。直到有一天，大家都認可它的時候，它就自然成為風口了。”但他又在接受《財經天下周刊》采訪時說：“直播的風口，我們是撞上啦。當時幾乎熬不住了，撞上了。”

“公司前三年的時候，一點起色沒有。最困難的時候，天天在家睡覺，希望醒來就好啦。那時有十幾個人，也沒什么我需要做的，就是等著（他們做出產品來）。那時有投資，還有新浪的投資，沒有工資發不出來的情況。就是等時間，最后等出來了。”

2016年5月，一直播上線，這一舉動被媒體評價為“后知后覺”。韓坤曾對媒體解釋一直播“耽誤了一定時間”才上線的原因：在為直播開發獨立的客戶端和直接在秒拍中添加直播功能這兩個選擇中間，一下科技考慮良久。在韓坤看來，在秒拍中添加直播功能會改變用戶的訪問習慣，而直播的即時互動和強傳播性與用戶在秒拍上的點贊和評論存在“很大的沖突”。

在這個時期，微博依然是一下科技的堅強后盾：用戶在微博中使用直播功能，無須下載一直播的App就可以在微博上直接觀看直播。微博和一直播互通，任何人在一直播上被關注了，他的微博賬號也會自動增加一個粉絲。明星效應也在一直播上持續發揮，目前每天有幾十位明星在一直播上開播，“使得我們用戶增長很快。”

撞上風口的一下科技此時不僅收獲了大量用戶，收入也快速飛漲。韓坤稱，“在上線的當月收入流水已經過億。”去年12月，一下科技收入“翻倍”。“當年酷6好的時候差不多一年也這么多。”

秒拍的播放量也出乎韓坤的意料。2015年初，一下科技定下的目標是2015年底能達到2億播放量，但剛到年中，秒拍的播放量已經達到7億。2016年12月，這個數字攀升到了25億。去年年底，韓坤在公開演講中稱，公眾如今在移動端看到的視頻內容，90%以上都帶有秒拍的水印。這一發展需要感謝時代——“秒拍能夠有今天這樣的成績，和我們這個時代移動視頻市場的大爆發有很大的關系。”韓坤說。

資本當然不會對一下科技的增長熟視無睹。2016年11月，一下科技宣布完成5億美元E輪融資，投資方包括新浪微博、上海廣播電視臺、上海文廣集團旗下產業投資基金、光控-分眾新產業投資基金、微影時代、鳳凰投資、尚珹資本、樂逗、Axiom Asia等。微博在此輪融資中領投了1.2億美元。

韓坤每次和曹國偉交流，都會有新的啟發。曹曾經告訴他，微博能夠走到今天，“一個是堅持，一個是策略”。他曾向韓坤傳授過的一個策略是，要從不同的商業模式去理解市場，然后從用戶的需求去整合和發展技術，而不是從現有的技術去尋找相對應的用戶。

“雖然他說的話不多，卻是我往下去做的一個指導。”他說，“我覺得秒拍能夠走到今天，也是這么去做的。”

在視頻領域里激蕩了十年，韓坤創業的關鍵詞除了“堅持”，如今多了一個“熬得住”。沒有人能否認，他就是這兩個關鍵詞的踐行者，以及實現者。（編輯/張本科）

鏈接

韓坤：從尋找風口到制造生態

制造移動視頻生態

秒拍與小咖秀剛開始風靡的時候，許多人也許心中存疑：這是否又一款曇花一現的爆品？直到近期一直播上線，一下科技的“野心”才慢慢變得有跡可循，一個移動視頻帝國在悄然成長。但不論在外面掀起了怎樣的驚濤駭浪，一下科技的創始人兼CEO韓坤始終保持著多年的習慣——認準方向，剩下的就是腳踏實地地前進。煎熬過起飛前漫長的蟄伏，也感受到了風口的神采飛揚，韓坤依然對科技的力量懷有敬畏之心，并開始著手應對隨時可能到來的變化。

秒拍與小咖秀的成功并非誤打誤撞。韓坤在成立一下科技之前，曾經參與創辦過酷6網并將其上市，還有更早之前的導航網站創業經歷、在搜狐從夜班實習編輯一路當到ChinaRen總編的故事，都意味著韓坤對移動視頻領域是有備而來。即使市面上已有大量直播產品，但憑借著秒拍與小咖秀積累的人氣、資源與經驗，一下科技5月13日推出的“一直播”還是迅速站穩了腳跟開始發力。面對風云變幻的市場，讓韓坤感到壓力的并非競品，他擔憂的是下一場顛覆性的技術革命會讓整個這一代基于現有技術的產品全軍覆沒。因此，韓坤坦言要與未來站在一起，在產品精益求精之余，他還成立了一下科技基金與一下娛樂，意圖制造一整個移動視頻生態。

直播應該多元

韓坤喜歡新鮮的事物，他的工作伙伴說：“每次蘋果公司發布最新版本的Mac本，他都會第一時間去買一個回來。”今年初，他對Twitter旗下直播APP Periscope很著迷。Periscope用戶基本都是外國人，他們有時候會直播自己熱愛的極限運動，或者講解一杯水在特定條件下的分子運動，甚至分享自己與中東難民一起歷盡波折前往歐洲的過程。韓坤覺得這很有意思，每個人都可以在上面找到自己覺得感興趣的事情，從而形成一種有意義的交流和互動。

但更多時候，提起“直播”，首先來到人們腦海的概念，還是一個美女對著鏡頭唱歌跳舞的場景。今年3月，手機直播的先驅Meerkat已經宣告失敗，背靠巨頭的Periscope與Facebook Live也還未展現出與人們預期相匹配的實力。這不是一個有成功先例可循的市場，原因很可能是，相比以文字為媒介的Twitter、以照片為核心的Instagram等，直播對內容生產者的要求更高，合理監管的難度也更大。

在市面上眾多的直播產品中，一下科技旗下的“一直播”上線并不算早，這是因為韓坤并非意在單純分一杯風口紅利。在秒拍與小咖秀的用戶、內容等資源基礎上，一直播是一個產品線的合理延伸。韓坤想做的是全民直播，他認為首先要避免的就是單一的秀場模式，因為并不是每個人的亮點都是顏值，一直播應該成為一個展示自己特點、才華或者生活樂趣與見聞的多元化平臺。

從尋找風口到制造生態

韓坤說，這是他第二次創業，賺錢早已不再是最主要的目的，他想多為社會貢獻一些自己的價值，比如像多做些類似于2014年秒拍做的預防瓷娃娃病冰桶挑戰賽那樣的公益事業。他說：“在大眾吃、喝、玩、樂領域，我只選擇那個‘樂精耕細作，我想帶給更多人快樂。同時，我還有個心愿，在網絡上沒做成功的美國YouTube模式，我要在手機上做到用戶量暴增，這是屬于中國的。”

面對風云變幻的時代與快速更迭的互聯網市場，已經擁有幾款爆品的韓坤心中仍然有些沒底。韓坤可能并不擔心與市場上的現存產品去競爭，但是移動互聯網對于PC時代的顛覆讓他一直心有余悸。在過去的PC互聯網時代，可能四五年才會遭遇一次的顛覆，現在似乎半年左右就會有一次大的革新。因此，一下科技未來的重點除了繼續進行產品創新以外，制造一個完整的生態，內部創新形成彼此支持的同時也高度關注外部創新，與未來方向一致，這是韓坤接下來的重點。